姑且不论郗超的意见如何,主簿王珣在徐兖二州刺史问题的见解是正确的。徐兖二州尤其是徐州是京师的门户,如果让桓温控制了这个地方,就相当于他把一刀子架在司马皇室的脖子上了。所以徐州这个地方,就算司马昱再好商量也不会给他。
而且也不止皇室的事情,琅琊王家虽然已经没以前辉煌,但还是想抓住落日前的余晖;陈郡谢家向来自认忠君爱国,对谋逆之类的深恶痛绝;颖川庾家则是和郗家的关系最好的,他们向来认为徐兖二州在郗家手上就相当于在他们手上,他们死活不会把这两个如此重要的地方让出去。三家的心思司马氏都懂,而且这三家现在是和他们连成一线的,所以几番唇枪舌剑之后,徐兖二州刺史的位置落在范汪之手,范汪是庾家的女婿。
徐兖二州刺史的空缺尘埃落定之后,因为事情或多或少在意料之内,桓温没有大发雷霆,他陷入了沉思。四年前,当他带领晋军接受当时洛阳周成的投降收复洛阳的时候,周成几乎当着他的面哭了出来。
“卑职能看见晋军光复旧都,真是死也瞑目了。”桓温不是个天真的人,他知道周成那么说很大程度是想要保命,他害怕自己几次三番地在燕晋两间翻来覆去改变立场足以让他立刻去见阎罗王。但恢复旧晋是许多汉人的夙愿,是从祖逖开始晋国众多官民就不断奋斗的目标。而他,桓温,光复了旧都,起码在恢复旧晋的事业上迈出了一大步。
然而他只是光复了旧都,而不是首都,尚不足以流芳千古。
主簿王珣跟他报告一切稳中有升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郗超已经有好几天没出现了。
“郗嘉宾呢?”桓温问王珣。
“不知道呢。”王珣话语刚落,桓温就瞪了他一眼,像是责备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但王珣没管他,行了个礼准备告辞,管家桓奕就在外面叫喊说外面有个叫李子峰说有要紧事儿求见。
“谁是李子峰?”桓温想了想没想起来。
“他是负责广州那边的细作的那个人。”王珣立刻提醒他。
“让他进来吧。”桓温冷冷地说。
李子峰进来的时候桓温的脸色很难看,吓得他连呼吸都差点儿不敢。王珣比他了解桓温的心思多了,他猜到桓温的脸色之所以难看大概是因为不耐烦,便催促李子峰。
“阳夏侯滕含死了。”李子峰说想了想才说。
“阳夏侯滕含?”桓温想了想,是那个广州刺史,“他死了?”
“是的。”
“知道了,你走吧。”遣走李子峰,桓温就在考虑该安排广州给谁了,“桓奕!”过了一会儿,桓温大声叫了他管家,桓奕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把郗超那厮给我叫过来!”
“桓都督……”还站在一旁的王珣等桓温又陷入沉思打断了他,“卑职那儿的事多着呢……”
“走吧走吧!”桓温的语气很不好,“几天都不出现,是不是不用干了!”
虽然知道桓温说的不是他,但王珣还是有点郁闷。刚出都督府,郗超的马车就差不多到了,王珣等郗超下了马车,和他一同走进了都督府。
“桓都督发火了。”王珣说。
“他哪天不发火才奇怪。”郗超要命地笑了。
“那也是。”王珣抓了抓脑袋,“广州刺史侯腾含死了。”
“那他发什么火,他应该高兴才是。”郗超念叨,“这下不多一个州了么。”
“他说你几天不出现,是不是打算吃干饭了。”用桓温的话将了郗超一军,王珣的心情很舒畅,他浪费时间于此等郗超下马车的目的就是想看郗超此刻的反应,郗超没及时掩饰住的尴尬让王珣认为他没有白等。王珣平时忙死忙活的替桓温紧紧盯着他的人马有什么风吹草动,郗超倒好,桓温给了他个特权说想知道什么直接到王珣那儿问,还让王珣必须说。虽然被占了不少便宜,但王珣没多讨厌郗超,因为那厮总是几次三番地在桓温面前夸他情报收集工作做得好,否则就算他在怎么聪明没了准确的情报就玩命了。于是王珣皱了皱眉头,咽下那口气,继续被郗超占便宜。
像徐州、豫州这些临近京师又粮草丰盛的地方朝廷不给桓温他没话说,但是像广州这些蛮荒之地也不给桓温强要的时候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所以就算还是有人反对,但司马昱无心恋战,就让桓温顺利地取得了广州。
司马昱之所以无心恋战是因为小皇帝司马聃的病情加重了。
“大赦也大赦了,给鳏寡孤独赐粮也已经赐粮了,怎么还不见好?老天爷,你到底想怎样?”司马昱急得要命,一时忘了老天爷是骂不得的居然骂了。他认为他这一骂后果很严重,洪水来了,小皇帝病死了。
小皇帝司马聃的死讯传到桓温都督府中的时候,他正在为他这几年还都的提案被否决在郁闷。小皇帝的死讯让桓温打了个激灵。
“快……快……”桓温冲了出都督府,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压根儿连马车都没叫,甚至连马都没牵上一匹。
“去,去叫郗超!”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他立刻发现了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去,便让桓奕去叫他信任的郗超来见他。
“还有王元琳。”桓奕才走几步,桓温又加上一句,“谢安、谢奕……”他想了想,“王坦之……”还没说完,桓奕不敢走了,“袁宏、袁乔……”
“老爷?”桓温一下子说出那么多名字,桓奕有点懵了。
“你先去叫郗嘉宾和王元琳,再叫其他的!”桓温火了。
“遵命。”桓奕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桓奕才出门郗超就已经到了。
“你可真料事如神。”桓奕夸他。
“快去叫王元琳!”郗超没跟他浪费时间,“就王元琳,其他人先别叫!”
“但老爷说……”桓奕刚开口就闭嘴了,他知道他老爷会改变主意,但郗超总是对的。
一进去,烦得要命的桓温见到郗超立刻发火了。
“你怎么来了?”桓温拍了桌子。
“不是您让我来的么?”郗超瞪大眼睛看着他。
“桓奕这才出去。”
“桓都督,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郗超不客气滴坐下了,“小皇帝死了。”
“对……是这个……”桓温深呼吸,“这事儿大了去了,老子不禁也慌了。”
“您让桓奕把谢安、王坦之他们也叫上了?”郗超认真地看着他。
“我忘了。”桓温站了起来,“我的娘呀。”
“没有。”郗超说了个谎,桓温才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