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亮时,潘春花就醒了,口干舌燥,身子也滚烫。
她探了探额头,大概是前些日子心力交瘁,吊着一口气在东奔西走。如今,一松懈下来,反倒娇贵地发起烧来了。
潘春花感到四肢无力,可想着今天就要迈出还债的第一步了,心头的欢喜支撑着她缓缓起身。
简单地吃了两口,缓了会儿劲,就揣着旧布包出门去了。
大街小巷,各家各户,她那无力的双腿不知疲倦地奔走着,虚浮的步伐里,透着坚定的力量。
每从一户人家里出来时,潘春花屈弯的脊背,就往上挺直了一点点。
最后一户,是她的娘家。
潘春花提着小袋番薯干和土鸡蛋,刚进院子,就看到了他爸潘长征坐在门口剥豆子,“爸。”
潘长征的眼底滑过几分欣喜,立马就要起身,可屁股才刚离板凳,又重重坐下,别扭地低着头继续择菜,只是朝里屋高喊了一声:“阿英!”
罗凤英闻声出屋,嘴里还嚷嚷着“喊什么呢,这么急匆匆的。”
“妈。”
潘春花笑着,迎上去,她眉眼间的放松,看得罗凤英心里那叫一个踏实。
“阿花来啦。”罗凤英拉着潘春花回屋,张罗着招待,不知何时进屋的潘长征插了一句,“又不是没来过。”
潘春花越来越能看懂潘长征的嘴硬心软,他这意思不就是想说别把她当客人似的,见外。
罗凤英瞪了潘长征一眼,“剥你的豆去,明早还得拉到菜场卖呢。”,才又转身对潘春花笑道:“别理他,就那死鸭子德性。”
潘春花低声轻笑,看着父母斗嘴,也是别有一番幸福的滋味。
罗凤英支走潘长征干活去,仔细地打量着潘春花肌瘦苍白的脸庞,满目疼意,“瞧瞧你,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我的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妈,我不苦。日子也都慢慢走上正轨了。”潘春花笑着宽慰,与罗凤英又聊了几句,说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聊着聊着,罗凤英又多愁善感起来,自顾自絮叨个不停。
“还有那两个小的,小小年纪就吃尽苦头,还好两个都乖巧又懂事……”
“这小暑幸亏是找回来了,不然这辈子该怎么过下去...”
潘春花静静地听着,直到罗凤英把心里的担忧都念得差不多了,才软软地说了一句,“妈,我饿了。”
“好,好,妈马上给你做。”
罗凤英立马起身去灶台旁忙碌,拿出了珍藏的桂圆干,一颗一颗剥了起来。
潘春花起身转悠到院子里,坐在潘长征对面的凳子上,像儿时那样,一粒一粒剥起了豆子。
“要去城里?”潘长征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问出了声。
“嗯。”潘春花轻轻应着。
“没混到出息,别回来!”潘长征嘴硬说不来好听话,他知道那么多孩子里,就这小女儿最像自己,犟得厉害,决心要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既然劝不住她,那就由她去,去干得漂漂亮亮的。
“好!”潘春花重重允下,这也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阿花,外头风大,快进屋来吃饭。”罗凤英朝屋外喊了一声。
这声喊吃饭的熟悉感,让潘春花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在外头院子里跟着几个哥哥瞎跑疯玩时,闻着屋里飘出的饭香,望着烟囱里冒气的炊烟,听着罗凤英扯着嗓子高喊“开饭啦!”
那样无忧无虑的童年,真是令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