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冬雷震震夏雨雪
唐方出手三次。
海难递都避过了。但他脸上那轻薄的笑容也不见了。唐方的第一次出手,让他几乎出了丑。第二次出手,他已全神应付,第三次出手的主动机会,依然让唐方抢得。海难递避过了唐方三次出手,脸色一沉,在唐方未曾第四次出手前,叱喝了一声:“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唐方一听,如同雷击,一下子,整个人都怔住了。她的脸自如纸,眼眸漾着泪光。海难递本可趁这刹那间出手:但他一看唐方的样子,长叹一声,说:“要想知道详情,明早到紫金山。”
他说完就迅速地闪出。唐藕不及追敌,只求护住唐方。这些客栈的人,有很多人已因听闻打斗声而出来探看究竟了。
那一句话:对别人来说,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在唐方而言,却无疑是旱雷,如雪消溶,如天崩地裂的一句话语。
因为这句话是萧秋水在决战唐门前,与她分手时,她说的。
而在场的;仅有数人,这些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极亲密的唐门高手,断断不会泄露出来。
而且,除了唐方自己之外,又会有谁把这话牢记了七载,朝思夜想,梦寐回想呢?而今突然从海难递嘴里道了出来,唐方心中所引起的惊愕、惊诧,以及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怎么知道这句话?
——难道见着了萧大哥。
——大哥大哥你在哪里?
她心口一阵阵痛,差点晕了过去;待清醒时便要追问,但海难递已人影无踪,一只留下那一句话。
唐方一定要去紫金山。
就算紫金山是刀山火海,她也一定毫不犹豫地前往。
因为她一定要问清楚海难递。
她一定要找到萧秋水。
这时大厅上群情涌动,辜幸村知己引发大家的怨怒与贪念,正想赖着不走,或可付得一些便宜,便假意扬声道:“大家不要冲动……公子襄,一定会给我们满意交代的……”于是大家仍是望定公子襄,这是给公子襄一大难题,只是公子襄并不在乎,他说:“就算我没权决定天书神令,该如何处理……只是当前之急,在晚生而言,是找萧大侠,在萧大侠未找到以前,天书神令是不会出现的;找到萧大侠之后,天书神令自会有适当的交待。”他谈谈一笑又道:“现下谈分配,未免言之过早操之过急了。”
众人的喧嚷又开始乎息了下来。的确,如果天书神令真的不在公子襄手里,迫他又有何用?何况公子襄显露了那一下实力,却又是谁都不敢轻招的。
可是这时有人站出来,叫了一句话:“你说谎!”
众人返首望去,那是一个脸有污垢、但眼睛精灵的小个子:“他早已找到萧秋水,并收了天书神令!”
众又哗然。
“真的!”“公子襄骗我们!”“这还得了!”‘好啊!他想独霸武林,独步天下!”公子襄冷然反问:“朋友,你这是听谁说的?”
众人回头一想,也觉有理,此人不知是谁,可能只是信口开河,怎可胡里胡涂地信了他,便向那人望去,那人不慌不忙,答道。“陶醉。”
“陶醉!”众人讶问。
“陶醉!”那人傲然答,仿佛这名字就等于他己倚在铁锈围墙上一般:“陶醉,嘉应陶醉。”那人一挺胸,又说:“也就是‘君子无戏言’陶醉。”
谁都知道,在武林中,陶醉的武功高低很少人知道,但他的地位,却如高峰上的月光,谁都摘不到。
一句谎都没有说过的人,无疑实在很少,在武林中,尤其少得可怜。
有人说陶醉之所以喜喝酒,系因为他不愿太清醒。一个人整天清醒是痛苦的。可惜陶醉虽然喝得醉醺醺,但依然说不出半句假话。
所以他更痛苦。
他原本叫做陶焉冰,但因为他一天到晚都大醉,所以别人都叫他做“陶醉”。甚至大多数的人,已忘了他的真名字。
所以如果一句话,是陶醉说的,那便一定是真话。
至少武林中人都这般认为。
而且陶醉曾被人威胁说一句无关痛痒、但对九脑龙王有利的慌话,陶醉拒绝,慕容不是于是一刀刀地杀,恫吓陶醉要将他一家人——包括高堂祖父母,父母及儿女——杀光。结果真的把他全家杀光了,陶醉还是不说。
陶醉从此以后,酗酒得更加厉害了。
这样的人,他说的话,就如秦始皇泰山刻石的碑碣一般,经得起日晒水淋的。如果是陶醉说公子襄拿了天书神令,那神令天书自然是公子襄拿的了。
甚至不容公子襄辩白。
公子襄也征住了——他设想到他一向尊重的陶醉也会这样说。
众人都望向公子襄——现在已不用说话,只等动手了。
就在这时,外面又拥进来一大批江湖人,这干人,就像互相约好了似的,全在“梁王府”中会聚夺宝。
秦歌衫慧黠的唇,唇边的小恁因聪明甚至狡猾的笑意而更显灵巧活泼:“那位小哥儿,既然陶醉曾讲过这话,为何陶醉不亲自来?”
场中默然。
无人回话。
秦歌衫再问一遍,“正人君”仲孙湫的眼睛也亮了,他也扬声问:“正是。那位小哥在哪儿?他因何要告诉小哥,可否赐告?”
他的声音不故作响亮,但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去。还是没有回庞,众人这才发现,那原先说话的满脸污垢的年轻人,早已不见了。
仲孙湫又问了两遍,微微笑道:“是歹人造谣生非,却要冒上陶醉先生的金号,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众人一时哑然。还是辜幸村死不息心,而且足智多谋,道:“那小哥儿溜了,可能是怕‘梁王府’的声威……”
仲孙湫截道:“辜霸主是说咱们‘梁王府’的人会当着列位英雄的面对付他么?”辜幸村话音一塞,换得干笑三声,在这三笑里已想好了应对之策,道:“那是年轻小子的不懂事,以公子清誉,又怎么会作出此等令人贻笑大方的事来呢?他一下子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却道:“但是人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又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公子是明人,当然明人不做暗事,但为澄清起见,嘿嘿嘿,不如我们还是当面去向陶醉问个究竟!”
众人却哄然说好,公子襄谈谈地道:“现在陶醉行踪,辜前辈可有所知?”辜幸村为之瞠然,公子襄点头,向弟子群中叫了一声:“元三迁、罩九忧。”只见两人站了出来,一人道:“回公子的话,陶醉先生近日就存襄阳一带,三日前刚入襄阳城。”
另一人道:“他住在‘客来客栈’,除了每日三餐外,绝少出外。似在练什么武功。”公子襄点点头挥手道:“好。”又含笑向众人道:“既然陶醉先生就在这里不远的‘客来客栈’,为了澄清这件事,使各位满意,晚生就依霸主之见,请各位移尊至城中如何?”辜幸村脸色一阵尴尬,终于强笑,道:“赫赫赫,好厉害,公子的手下,遍布江湖,咱们一行一动,原来早在公子耳目之中……”
秦歌衫眼珠一转,笑了一笑,道:“辜霸主,你不要去问陶醉先生也可以,可是你又想要天书神令,急搜‘梁王府’,不如这样吧,刚才比了三场:江霸主、落花娘子,甄霸主都比过了:就只差你光说不动手,不如跟仲孙哥较量一下,若您老赢了,搜宅夺宝不是大有希望吗?”
辜幸村心里暗咒这妮子总有一日落到我手里,我就……但脸上毫不变色,道:“比武徒伤感情,实无必要,何况仲孙兄的‘正字五剑’,我一向就钦仪得很。”辜幸村道:“我们还是先找陶醉吧。”
忽听落花娘子说:“我们不是要见唐方吗?”她听说唐方那么美,所以念念不忘要见她!
落花娘子这一提起,唐藕又想起了她和唐方晨上紫金山的情形。
早上紫金山。山上的紫金宫,就像皇帝头上的金冠一般,辉煌莫比。海难递到了之后,观中的道士全都被赶了出来,愁眉苦脸,只敢在山下徘徊,所以唐方很容易就知道“西方霸主”日前落脚的地方。
紫金宫在山路曲曲折折,迂回而上,直到观前的“日月门”,一路上有遮篷凉亭,唐藕紧跟唐方背后。
唐方什么也不怕,她穿黑色劲装,被枣红披风,向前疾行。除非她知道海难递因何能背得出她和萧秋水最后说的那番话。
没有晨钟,更不是暮鼓,山上隐隐传来一阵唱诺。
这时晨钟清蒙,天灰灰光,那一阵佛惕,唐藕不禁路神起来,听得幽幽惚惚。她在这浑穆的佛号之中,不禁起了忧思,想起她曾经暗恋过的人,和被她拒绝过爱慕她的人,还有很多很多的情怀,而个因年岁的增长而变得如晨庵一般幽幽邃邃,她一阵恍惚,忍不住如同呻吟般唤了一声:“梵唱!”
忽听唐方坚定冷如冰的声音叱道:“非梵唱!”
在出语同时,已啪地掴了她一巴掌。
这清脆的一巴掌,立时使唐藕清醒过来,那声音明明是如魔如魔的咒语,哪里是心情意静的梦唱!
唐藕大吃一惊,一排阶梯,如墙般高耸而上,上面还有两角飞檐,正是“紫金宫”的“朝王殿”。
唐方粉脸煞白,道:“好好一座庙字,给你们这干恶徒装神弄鬼,搅得鸡犬不宁,人神共愤,快给我滚出来!”
只听咒语一歇,一人笑嘻嘻地道:“想不到‘迷神靡音’也制不住姑娘……姑娘要我滚出来,我这就滚出来。”
说着那海难递,穿着黑色半袖至肘袍,横在阶梯之上。
“我既已出来……姑娘也就多走几步,上来吧。”
唐方冷笑道:“第四、二十五、三十八级处,有机关埋伏!”
海难递道:“不错。”他背负双手,仰天叹道:“在下知道这些陷饼,是瞒不过姑娘的。但是……姑娘若要知道在下所背的‘乃敢与君绝’系何处得来……则少不免还是要过这一关,除非姑娘答应在下一个要求,在下就马上撤除障碍,恭迎姑娘,回答问话。”唐方寒着脸问:“什么条件?”
“说条件实在太难听了;”海难递悠然道:实因在下实在爱慕姑娘,只要姑娘肯答允……”海难递居然也有些腼腆起来:嫁给在下……在下就一定坦承相告,尽除埋伏,并帮助姑娘寻找萧大侠。”
唐方冷笑。海难递急道:……这是在下第一次动了真情。在下不才,但向来不作婚姻之念,虽有不少女子想嫁在下……但在下自从见姑娘后,在下的执见才完全打破,决意非卿不娶……”
唐方截道:“好了。”
海难递一呆,随即喜道:“好?”
唐方静若寒霜,她的眼神既无讥消也无愤溺:“你的条件我不答应。”
海难递一震,惠然道:“难道你不想救萧秋水?”
唐方冷冷地道:“要找萧大侠也不必靠你。”
海难递脸色一沉,旋又冷笑道:“那你不想知道我昨天的话唐方道:“想知道……”海难递又一怔,道:“你要闯关?”
唐方不应,坚决地颔首。
海难递讶然:“你可知道这难关为何人所设?”
唐方浏顾四周一阵道:“这是‘紫金宫’,为当年于骨烈于大师所建。”唐方道:“于骨烈于大师是一流神匠,他的机关布设,更是九州一绝,这点我知道。”“唐姑娘不愧为蜀中唐门的才女。果然傅通情理,遍晓古今。好,好,了不起!”海难递又涎着脸笑道:“只是如此一个美人儿,聪明人儿可人儿,让机关给……伤着,那多令人遗憾啊。”
“那是我的事。”唐方道:“我宁可闯机关,揪你下来,说出那话是从何得知的因由!”
海难递脸色也变了,他涨红了脸:“你既然不识抬举,就闯吧!”
唐藕一闪身,就要替小姐掠阵,唐方出手拦住,道:“我来!”
她如燕子抄水一般,已掠过第四级阶梯,海难递大呼道:“那不算!那不算!你要想知道萧秋水的消息,就得蹲下去,触动机关才算!”
唐方半空中一咬贝齿,身子回旋下降,缓缓向第四阶梯落下。唐藕瞧得一颗心,都几乎自口腔跃出。
唐方的脚尖甫触阶梯,石级中裂,下方突现一个大洞,在此等情形之下通常人身形下沉,双足凌虚,并不能再提升高跃。
但唐方却能。
她的轻功原就是唐门年轻一代中最好的,何况她最后又得唐老太太悉心调教!她竟能借足尖触级之力,在石级裂开之前,她已及时斜横飞出。
飞落至第十三级阶梯上,如迎风飞絮一般欲飞而逝,却犹落花独立。
唐方这一打横飘开,在裂开沿口射出来的五排连环淬毒强弩快箭,便完全落空了,等于射向天空,机簧力尽时,纷纷都无力一地落下来。
海难递见唐方的轻功如此佳绝,身形如此曼妙,竟也看呆了。忘了要对付唐方,失声喝彩:好!”
唐方嫣然一笑,又飘上了第二十三级,凝视二十五石阶轻慢地举足……
海难递情急叫道:“小心。”
唐方见海难递倒是真情,妩媚一笑,间:“我若三关都闯过,那些话你从何而得知,便得告诉我,萧秋水在什么地方,也得悉尽相告。”
海难递见唐方此刻念着的仍是萧秋水,便顿时不高兴起来,沉着脸点了点头。唐方又是一笑,笑得海难递心荡神摇。
唐方却突然一步,跨向第二十五级——有机关布置的石阶!
第十七章第三十八级阶梯
唐方正想如何将足尖借力后翻之际,足躁犹在半空,离石级尚有尺余时,石级骤然翻开了。
这机关竟不必触及就开,只要有些许旁边石级的震荡,以及人气,立刻就可以把埋伏发动。
唐藕禁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就在这刹那,唐方已解下红披风,闪电般益在裂开的洞口上。
只听一阵“噗噗噗噗噗”连响,披风一阵乱动,约莫过了半晌。披风里没了动静。唐方缓缓抽回被风,隐约听见海难递在石级顶上也舒了口气,唐方翻开披风,只见披风里钉满了各式各样的针。
枣色的披风里面本是镶着白兔毛,而今兔毛都成了蓝紫色,连兔毛沾着了也如此,如果人体被这些针刺着了,更可想而知。
唐方暗底里也吁了一口气。
海难递却自上面俯瞒下来,看见唐方的一头乌发,发卷的刘海,白生生的俏脸,和尖挺秀气的鼻子,以及美丽的胸身,他心里急得不得了,忍不住叫道:“唐方、唐方你已闯过了两关,第三关是最难的,你不要轻试。”
唐方仰视,那黑白分明,看似冷晶清澈但有几分凄楚的眼胯,看向他,冷冰冰地道:“那你愿意告诉我了?”
海难递想想又不甘心,终于摇首道:“好……吧!只要休让我亲一亲,也不必嫁给我了,就不必过第三关,我告诉你就是了”
唐方粉脸又是一寒,理也不理睬他,径自向第三十八级阶梯行去。
海难递心中难受,心想:这样一个夫人,怎能教她受到损害,而第三十八阶梯的埋伏,又十分犀利,不知多少武林一等一高手,都丧生在这第三关下……自己上来则是因与原来此处观主不掸道人相熟,自己先上此阶梯后,在猝不及防下击杀不禅,然后借他的这个留存下来的石级机关,以图难倒唐方。
岂料唐方了然无惧,勇闯三关。
唐方这时已悠然行去。
第三十八级阶梯!
第三十八级阶梯!
是生?还是死?
唐方闯不闯得过?
可是唐方没有想,没有想她自己过不过得了关,而是在想:——那海霸主怎知道自己和萧秋水所说的话?
——难道海难递已经找到了萧大哥,他……
唐方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得出答案来,所以她昂然走向第三十八石级,那是于大师所设下的无人能破的机关陷阱。
第三十八级阶梯!
海难递忽然叫道:“别……我告诉你好了。”
唐方站住,望向他:“我可没答应你的条件。”
“我提条件了吗?”海难递苦笑,他个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狠手辣遇着了唐方都成了千思万念的柔肠百结:“我只不过提出要求都不提了。”
“我告诉你好了。”
唐方停了下来,静静地问:“你说。”
两只黑白亮丽的眸子注视着他,海难递只觉得一阵昏眩,宛似在皖月亮日下一般。他蹑懦道:“其实……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没有见过萧秋水。”
唐方秀眉一锁剔扬,带三分希望七分不信地仰脸问:“那你又怎会知道?”海难递望着唐方那张美冷如长白山天池边的冰雪,笑如一朵花开尽了江南的脸,长叹一声,终于道:“是唐家的人告诉我的。”
唐方这才相信,因为当时确有唐门的人在,只是她不相信唐家堡的人也会出卖她,而宁希冀萧秋水仍然活着。只要萧秋水仍然活着就好。唐方不借一切代价。
“是谁?”
海难递脸有难色:“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唐方也不追问,她最主要的是关心萧秋水,至于唐门里是谁作了这种事,她就不会那么关注了。
但海难递得悉了这句话,无疑等于以萧秋水名头为饵,引她过来,唐方也不想追究,因为海难递毕竟已将实情告诉了她。她一拱手,说了声:“谢了。”
转头就走,海难递望着她那劲装窃宛的腰身,喉核上翻滚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倏然掠下。
唐方霍然回身。
海难递一面伸手一面笑道:“唐姑娘,我……”
唐方叱道:“拿开你的手!”
然而海难递并不移开,所以唐方只好出手,唐藕在下面,便见到海难递使出了那招近乎无耻的“芳兰竟体”。虽掌风扫中了唐方,但也被唐方的“了母离魂镖”打中,负伤而去,血流得一石阶都是。
唐藕自回忆中惊醒时,是因为大厅乱作一团,并响起了呼喝打斗之声。
原来大厅摇晃不已,轰隆连声响了两次。
原来落花娘子提出来要见唐方之际,辜幸村说了一句:“唐姑娘今时见不着,他日才见,又有什么所谓?横竖来日公子襄请喜酒时、新娘子也须向你敬一杯酒呢。”公子襄生恐唐方听见,怫然不悦,打断道:“辜前辈万勿此说,唐姑娘乃晚生心仪之人,非有妄念……前辈如此说,教人听了误解,就不好了。”
辜幸村哈哈笑道:“那又有什么要紧,哈哈哈……唐姑娘也是人,坦白说,萧秋水已是凶多吉少,唐姑娘也总得嫁人的呀……放眼武林,又有谁年轻有为胜得过您公子,页是珠联壁合,一对玉人,呵呵呵……”
公子襄正色道:“前辈不要这样说,萧大侠吉人天相,定能与唐姑娘劫后相逢的。”辜幸村正待谈话,甄厉庆冷冷地道:“但我在外却曾听辜老爷子说过,公子襄心谋不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唐方不知廉耻,丢了元宝找黄金……现今怎又变成了口甜舌滑?”
这一言既出,公子襄的人都变了脸色,辜幸村没料甄厉庆竟在此时拆他的台,掘他的场子,大怒道:“你……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甄厉庆道:“你才胡说,这一班人来这里,都是因为你胡说这儿有天书神令才来的。”
辜幸村大声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嘿嘿嘿,我跟公了襄无怨无仇,更没理由会这样做!”
“有理由,”甄厉庆带着一种出奇的镇定与他平时的暴烈全然不同的神态的说话,但却比他适才暗狙泰誓时令人更觉恐怖:“因为你受人主使,要引起武林中各派各门跟梁王府的人为敌,惟有如此,江湖上的‘欧阳黄河,公子长江’才会只剩下了‘欧阳黄河’!众人为之哄然,江伤阳厉声问:“他是‘血河派’的走狗?”
要知道近年来崛起的神秘帮派血河派,原只是雄峙北方一带,造成杀戮极重,可谓血流成河,血河派人人皆武功高绝,稍不如意。即大动于戈、在厅中的武林人士,大多数与血河派都曾结下过血海深仇,故提及此,莫不耸然动容,勃然大怒。
辜幸村大怒至极,叱道:“你为何要如此冤诬我?”
甄厉庆笃定地道:“不是冤诬。我有证据。”
说着他自怀里扬出一封信来,只见上有龙飞风舞般的字体,辜幸村一个箭步上去抢,众豪哄然,落花娘子一闪身,早已拦在两人中间,她的脸上已无笑意,她骚骨的媚态这时却如桃花映在雪光上.有一种彻心的艳。
“如果是假的,听听甄老爷子读出来又何妨?”
辜幸村气得鼻子都歪了:“伪造!伤造!根本役这种事!没这封信!”
江伤阳也一步踏近来,与落花娘子站在一起,说:“既是伪造,就听听如何伪造更没关系了。”
原来江伤阳本来有一位亲弟弟,叫做江冬阳,武功也相当高,却因潜入血河派卧底学武而被发现,被欧阳独亲手杀死。所以他一听说是欧阳独策谋的事,全身毛孔都在备战状况下。
辜幸村被江伤阳、落花娘子两人拦在前面,又气又急,却是无法可施。公子襄平静的声音传来:“辜前辈,是非自有明理分,你就让甄先生读读看吧。”
辜幸村双眼一翻,气骂:“好吧,你读吧!老夫……”话未说完。甄厉庆已经大声将信读了出来:“辜兄尊钩:太湖一会,煮酒言欢,兄所允之事,应即付诸行动,灭梁王府尤宜从速,可惜天书神令出现江湖,使武林中贪婪之徒,尽聚一堂,鹬蚌相争,玉石俱焚可也……盼兄早复佳音,龙门血河欧阳拜。”
众人一听,更是震怒,这干人中有的是千山万水,赶来粱王府夺宝的,有的人在未到梁王府之前,早已在沿途费尽心机,互相残杀,为了要取得天书神令,无所不用其极,而今听甄厉庆所读之信,天书神令似是无中生有的事情,众人将信将疑,却把一腔怒火,全发在辜幸村身上。
“好哇!”江心虎怒道:“辜大爷,您老远把人从关东请来,为的是瞠欧阳独这趟浑水!”
东北七大镖局总缥头苟去恶也忍不住叱道:“辜大爷,我们可不像您老,在武林中呼风唤雨的,咱们只是刀头上舐血的汉子,不过拎个人头背把大刀到处替人护漂,整天争霸灭门的,一家大小可没热饭好吃!”
其他吃过“血河派”大小亏的武林豪客,更是怨声四起。辜幸村又气又急,鼻尖冒出汗来,江伤阳冷笑道:“辜老,你倒挺会装蒜的嘛。”
辜幸村气急反笑:“我装什么蒜,这封鬼信,根本不是这样写的!”
仲孙湫截道:“听你的口气,仿佛还不止这一封信哩。”
辜幸村噎然,甄厉庆接道:“可惜我只偷到这一封信。”只听另外一人接道:“不过,辜爷到太湖去时,恰好给在下撞到了。”说话的人是关东参客首领“袖里乾坤”稽健。“……可惜那时辜爷对在下的咨问支吾其事,说是见一个非武林中人去了,嘿嘿,没料到,没料到……”
辜幸村脸上变了色,一出手就揪住了他的衣领,这关东参客脸色都青了,脸肌抽搐着,大汗涔涔而下,辜幸村厉声问:“你这样胡说是什么意思?”
这时五六个参客高手都抢先出手。但投鼠忌器,怕伤了稽健,已忌于辜幸村武功厉害,都不敢贸然出手。忽听公子襄道:“辜前辈,在这儿,谁都有说话的权利,请您放手。”语音稍为一顿,又说:“有件事在下要请教甄先生。”
甄厉庆道:“公子请说。”
公子襄道:“既然先生早已得知辜前辈有意制造混淆,先生为何还要膛这趟浑水?刚才还亲自出手呢?”
甄厉庆笑笑道:“因为我确是认为天书神令,是在公子处。要是我的消息只是从辜兄处听来,辜兄再会挑拨离间,也动不了我的心,只是,目下这消息也来自唐门,自是不会有错。”公子襄目光一闪道:“唐门?”
甄厉庆点头道:“要不是唐门的人自己走漏的,又怎会让我们如此确信无讹?”唐藕忍不住追问:“不知是唐门中哪一位?”
甄厉庆嘿嘿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梁王府中,也一样有消息传出来。”仲孙湫叱道:“梁王府中,无这种败类!”
落花娘子晴了一声,哆声哆气地道:“怎么说你们坏话的都是‘败类’,那么赞你们的人岂不都是‘好人’了,怎么天下的英雄好汉,总是听得人赞闻不得火骂的?如果掌握到生杀大权,不是全部反对者都教大英雄大人物杀光了吗?”
仲孙湫冷冷地道:“在梁王府里,可没有似是而非、混淆不清的人!一个人行得正,做得对,就能立言、立法、立威,我们公子的旗下,更是精锐之师,绝不会有这种败类。”落花娘子淡谈笑道:“就算你们这一般人马正气凛然,但在整个武林、整个江湖中的乌烟瘴气,还不是教你们一样给同化了?否则,以你们这一撮人,就算激浊扬清,又能替江湖上做得了多少扶弱助强的字?徒自烦恼罢了!”
仲孙湫别过脸去,冷笑道:“好男不与女斗。”
公子襄忙接上话题笑道:“就算江湖是条大臭沟,我们也愿化作一滴清水,去冲淡这污秽。”
落花娘子唉了一声道:“可别把自己也弄污糟了。”转向仲孙湫那儿撇撇嘴道:“可别像我们的仲孙湫大总管那么洁身自好,跟个女子讲话也怕舌头上生脓疮。”仲孙湫自是不理。稽健却嚷道:“你放不放手?”几下挣扎不脱,声音立时变作哀求。“辜老大,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辜幸村笑道:“稽老八,我以往倒是看走了眼,你到底是谁指使来乱说的?”“好啊!”甄厉庆冷笑道:“辜兄还不肯承认职血河派有勾结?”
仲孙湫冷冷地道:“辜霸主,你假传信息的事,在下很想向你讨个公道:“说着行前了一步。
适才几场交手,甄厉庆对气伯泰誓,落花娘子对秦歌衫,江伤阳对杜而未,辜幸村都一直只是推波助澜,从未出手,而江、甄、莫三人都没讨得了好,心里对辜幸村都忿然,现下见“气伯歌衫正人君”中武功最深不可测时仲孙湫要出手,心中都幸灾乐祸起来。江伤阳逍:“是呀,辜兄是我们中的主帅,仲孙先生又是梁王府的总领,两雄相会,怎能光动嘴巴……”
辜幸村气绿了脸。“江十八你……”话未说完,一人欺人,直抢中宫,辜幸村的武功自也是非同小可,所练的武艺也人骨髓,立时发挥了出来,不自觉地对拆了几招,那人忽然撤手而退:但辜幸村但觉双手受那人所带动,还一直出招不止,心中晴叫:“不好!”忙敛神收势,倒退二尺,吐气扬声,砰砰双拳,打在石柱上。
只听一阵轰隆轰隆,石住为之动晃。
辜幸忖这两拳打出:合抱粗的大理石柱为之震摇,且石裂而开,实是惊人,在场知者以为他故炫内力,纷纷赞叹,但如甄厉庆等武功有相当修为者,一看使知,辜幸村受那人掌法带动,不但在不知不党中放了稽健,而且收势不住,若不是拳击石柱,则非累倒不可。那人武功之高,可想而见。
但那人却是以剑法成名的。
那人正是梁王府中号称第一高手的仲孙湫!
仲孙湫以剑术成名,但他现今还没有用到剑。
他凭双掌,并以退为进,救下了稽健,大大挫了东北一霸辜幸村。
辜幸村再胆小也无法忍受众目暌暌之下如此狼狈,这下他可光火了,厉啸一声,全身衣服卜卜地鼓涨起来:而且身形骤然缩小了许多,他本来就矮胖身材,这一缩小,越发像个肉球,令人发噱。
但仲孙揪却笑不出来。通常武林高手在运功凝视全力一击时,的确会身形变异,但一般来说,身段必定更雄武威壮,却不似辜老怪一般反而缩小。
——这人的功夫能练到反其道而行之,定必有过人之能。
仲孙湫也不敢轻敌。他的手已按在剑柄上,他知道前面的敌人非同小可。就在这时,忽听公子襄一声断喝:“小心后面!”
第十八章甜姐儿
就在这时,仲孙湫的背后响起了两道尖锐无匹的风声,这风声乍起时,割肉之利己破衣而入。
——离他背后那么近的,只有稽健。
仲孙湫大喝一声,人立即向前窜出,回手一剑。
就在这刹那,他感觉得到那两柄利器,尖端部分已有些刺入了他的背肌。但他已立时飘了出去,其势疾如脱弦之矢!
他只觉背后两处有**的感觉,又一阵刺痛,他的背肌已离开了那柄利器——他那及时回手的一剑,毕竟已将那出袭的人阻了一阻。
但是他也立时发现并非如此。
因为他回手的一剑被卡住了。
而另一道尖锐的风声又急啸而来。
——对才方竟用其中一柄武器,扣住了自己的剑,并且如影附身,另一柄武器,追杀而来。
而在这时,辜幸村猛见仲孙湫以极怪异的姿势扑来,匆忙他惶急不明所以,但知仲孙湫武功极高,他不管那多,双拳裹袖,所蓄之毕生精力,以“铁砧衫”功,扑扫而出,拦劈仲孙瞅腰身脸门。
这一下仲孙湫前后受敌,他主力全被背后的突袭所封锁,剩下的武功,在失魂落魄之余,又怎能应付辜幸村的“铁砧衫”的一劈?
这一瞬间,大厅里忽然掠起了两条人影。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白影一闪,淡青色的刀光飞起,仲孙揪顿觉背后压力一松,只见两道银芒围绕着刀光,若闪若定,转眼已交手数十招。
而辜幸村的两面铁板一般的衫袖,倏然多了一二百个小洞。
这些小洞是针射穿的。
辜幸村的铁衫袖就如同一面镜子,忽然被铁锤敲了一记一般,完全失去了作用。内力所绷直的袖风,变作自数百个针穿了出去,两张衣袖,也如泄了气的球瘪了下去。一个人在刹那间,发出了四百口小针,破了他的双袖。
——这人如此轻易戳破了他的双袖功,如将这数百口针撤在他脸上、身上、岂还有救?这点连辜幸村心里都很清楚。
仲孙湫心里更清楚——因为他不仅知道有两个人前后救了他,而且更明了救他的人是谁。
“公子。”仲孙湫用更大的声音呼叫道:“唐姑娘。”
一条黑影却如燕子翩翩,飘入大厅。
众人眼前一花,而在此时,那白衣人与对手闪电般交手数十招,但仲孙湫却发出那两声呼叫。
第二声呼叫的时候,那白衣人以手中一柄淡青色的光芒,与对方双手两道银光,已交手五十三招。
由于两人交手十分快,以致两人手中三件兵器,只见光芒,但分辨不出是什么武器。但就在仲孙湫叫出“唐姑娘”之际,白衣人微微一怔,转脸去看,这只是一刹那的事,快若眨眼,甚至比眨眼还快的时瞬,可是,他的对手已把握住了。
高手相搏,生死决于厘毫之间。
这厘毫之间,分别极大,但至难把握。稽健身材极为痴肥臃肿,却准确地抓住这电光石火的刹那。
这瞬间两件武器已打在白衣人身上——同时间众人才看清楚两件事,白衣人是公子襄,那两件武器是两把银戟……
众人看清楚那是两把银戟,乃因银戟在公子襄的身上,稍微停了一停,却发出火花来,而公子襄手中淡青色的刀光,却贱地一声,自他手中消失,收回袖中去。只听那女子清脆地叫了一声:“公子小心!”
公子襄一笑,脚步一滑,已出战团,到了那黑衣女子的身侧,问:“姑娘无恙?”眼神专注,而语态关心。
那黑衣女子见公子襄见着自己,竟失魂落魄,挨了两记银戟,又若无其事——又好笑又担心;却也感动,说:“我没事,公子呢?”
公子襄朗然笑道:“你来了,怎会有事。”
这时众人看去,只见一女子,身着黑衣,还没有看清楚面貌,秦歌衫已袖抽那女子衣袖,一个说:“姑娘来了。”一个说:“唐姐姐好。”唐方一一笑着回应,众人这才看到,秦歌衫与唐藕原来已分别站在那女子两侧,众人却一直未曾注意到。
那女子除了唐方还会是谁!
唐方微微翘首,向那稽健道:“尊驾使的是‘戟’,当今武林,用载高手,只有一人。”
这下众人又把眼集中到那“稽健”的身上来,“袖里乾坤”稽健虽是山东参客的“大阿哥”,他的武功也不错,只是凭他的武功,在这大厅上,只怕连泰誓一招都接不住,但这个刚刚还被辜幸村揪起来挣扎不脱吓得青脸白唇的脖子,一出手,就几乎要了“梁王府”中第一高手仲孙漱的命,再把提时机,也差点夺了武功深不可测的公子襄一命……——这人究竟是谁?
众人皆心中思疑,但经唐方这般一点,却都明白了五分,诧异得张大了口合拢不起来。——莫非就是……
稽健道:“我当然不是稽健。”
辜幸村被唐方以金针破铁衫,以致不能——举重创仲孙湫,心中本来愤愤,但一见唐方不可方物,笑语盈盈,居然心头火消了七八,但对“稽健”,他忍不住插口:“难怪,难怪,稽健平日胆小如鼠,什么‘袖里乾坤’,其实根本是没东西拿给人家看,整天把手藏在袖里,不敢出手讨没趣,哪有这天大的胆子诬赖我,原来是……嘿嘿嘿,我懊恼中也没有看清楚,你们身材倒是一样,面貌也不见得多像!”
那些东北霸豪也仔细看去,果然发现这人与稽健,乍看酷似,但其实仍是不同一人。“所以我说,易容这种东西,是作不得准的;只能加上摹仿别人的举止气质神貌,加上看者心乱神迷,才能奏效,遇上心水清目力佳的高人,就无遁形了……”那胖子笑态可掬地自我批评:“可是稽健这种人,也没什么神韵值得学的,我自己也不想花大多时间浪费在他身上,我只是想杀掉公子襄手下的第一员大将,再与公子襄决一死战而已,不值得花大多精神……”胖子笑了一笑,又道:“却还是教人给认出来了。”胖子摇摇头又说:“所以说,易容这门玩意儿。还是不太靠得住的;”说罢又向辜幸村直:“你既然悦稽健这般无用,我已把他杀了。”辜幸村一楞。那胖子依然在场中央,笑眯眯,悠悠闲闭的,好像一点也不知道有众多高手在注视他,也没把他适才双朝明明击中公子襄面对方依然安然无事放在心上。“不过,”胖子冲着辜幸村又一笑道:“我杀了稽健,就算是你杀的,入你的账,你明白吗?”
辜幸村听得一头雾水。就在这时,胖子就出手。辜幸村明知他出手,但觉左胸一痛,招架已无及,这下连公子襄都来不及出手阻止,因为他也想不到胖子为何要下般辣手。辜幸村见到前面喷出一股血箭,他犹在错愕,不敢相信血是从自己身上喷射出来的。胖子仍在他面前,笑嘻嘻地解释道:“我与公子襄已交过手。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所以,我不想坏了他府中的规矩。我说了你杀了稽健,那我杀了你,一报还一报,一命偿一命,我并没有不依照‘梁王府’的规例,也不必与公子襄为敌。”胖子拈出一限短短的、银光熠熠的戟,贴立鼻头上,道:“我杀你,是因为你居然替欧阳独卖命;”他用朝指指他自己的那一团肉的鼻子道:“因为我是九脸龙王。”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变了,变得不像一个富俗痴肥的胖子,而像一个朝廷一品高官:武林一大宗师的样子,一字一句,眯着眼睛,说:“你儿时听过我慕容不是会放过血河派的手下?”
辜幸村一直看着自己胸前喷出来的血,诧讶得说不出话来。
——也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绝望到了尽头时,无法说得出话来。
何况,辜幸村已元力再说出任何话了,他的血已不再喷射,只能淌流,他的血已经濒临流尽了。
但他仍不服,竭尽全力,嘶声道:“冤枉……”
声嘶力竭,倒地而段。
甄厉庆、江伤阳、落花娘子等,对这辜幸村都心怀不满,却不料眼见他莫名其妙地让九脸龙王杀了,却也不忍,心底里都对九脸龙王喜怒无常大停常理而打了个寒粟。九脸龙王举手间杀了辜幸村,就像随足踏死了地上一只蚂蚁般轻易。
辜幸村毕竟是“十方霸主”之一。他自以为精明过人,故意引得甄、江、莫三人接斗公子襄三大手下,他自己却坐享其成,不料,他却是四人中第…个送命的;而且这条命送得糊里糊涂,伏尸于“东方霸主”陆见破之旁。
九脸龙王慢慢地收回银朝,——面向公子襄笑道:“我对公子时,是用绝招;对他,只使一。招;对有些人,根本不须要用到兵器。”他说着,眼睛长长地眯成一条缝,肥腮—抖,又正色道:“好了,现在要请公子解我疑惑……”他眯着长眼阴声细气但字字清晰人耳地问:“公子身上着的,可是当年抑王的‘百战铁衣’?”
众人为之愕然,过了一会,纷纷议论起来。公子襄却神色朗然,不答反问:“龙王双朝,刺在晚生身上,晚生可曾借机还手么?”
“没有。”九脸龙王答得倒也爽快:“你若在那时反击,我以为已经得手。”公子襄的笑意里有一种令人无法分辨他是谦冲还是傲岸:“我井没有在龙王错摆时还手。”
“对;”九脸龙王有些沉重他说:“你只是身退。”他脸肌垂嘟嘟的颊,微微上仰,居然叹了口气,漫声道:“今日太好时机,未能手刃公子,不知他岁何日,才能偿此夙愿了。”
说罢,又道:“只要公子交出天书神令,老夫保管拍拍屁股就走,日后……”九脸龙王顿了顿,眯着眼压低声音道:“龙王庙的人就是公子家的人,悉听公子吩咐,长江黄河支流主流,数万兵将,任凭公子调度……”九脸龙工干笑三声,然后双目的隙缝中射出精厉的神光:“如何?”
“不可能!”公子襄谈谈地道:“其实,天书神令,真的不在我“原本公子说的话,我本应该相信才是,但是……”九脸龙王一脸无奈地道:“但是给我消息的人,却是唐门的人。”九脸龙王指指唐方,笑得如一头狐狸,又老又狡猾的狐狸:“唐姑娘的自家人,不致于会说瞎话坑自己的人吧?”
唐方柳眉一竖:“唐门的人?”
九脸龙王一挺身,道:“正是。”
唐方突然笑了:“是唐甜?”
九脸龙王倒是一怔,皱了皱眉,唐方笑说:“我想这儿众位英雄,泰半来此地,都是信了甜小妹的谣传。”
这连公子襄也为之动容:“原来是甜儿造的谣。她……”
唐方悠悠一叹:“她自小就很崇拜公子,而又很妒羡我,她而今见公子如此助我,心头自是不悦。”说着又一声低叹。
公子襄仍在讶叹之中:“甜儿貌美纯真,怎会……唐姑娘,你怎么知道?”唐方道:“这一路上探听所得,开始也真的不敢置信,她在府里被照料多年,连武功也得公子真传,情同手足,她却来这样乱说,掀起涛然风波,真是不该……我花了好一段时光:去查明真相,所以才迟了回来,但也从一些线索中,知道了是她……”唐方脸露一种淡淡的优色:“还有一班年轻朋友,唉,她……这又何苦呢。”
公子襄也颓然摇首:“真令人……意想不到,甜儿的心肠……”
厅中群豪,大多数是受唐甜的摆布而来的,这倒是事实,现听得唐方这般说,倒也信了几分,一方面,公子襄的种种态度,也确令人信任。半晌,九脸龙王轻咳一声道:“唐方,就算我相信是你家人造谣生非,但是,这证人现在仍在厅上,不由得你偏袒公子襄不承认。”
唐方倒十分坦然,道:“我没有袒护公子,公子确不是这种人……他到处寻找萧大侠,纯粹是为了助我……不过。”唐方倒有些诧异:“龙王所说的证人,就在大厅中,不知是哪一位,可否请出来引见引见?”九脸龙王脸色一沉,双眼翻白,翘嘴咕噜道:“你不要狡辩。这人就是你的婶女,就在你身边。”
大厅里众人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唐方倒十分讶异,唐藕也很诧异,两人诧然对望了一眼,却发出会心的微笑,唐方笑道:“你说是阿藕?”
九脸龙王冷冷地点了点头,小眼睛却在观察唐方的表情,看是不是在造作虚伪,却见唐方忍不住抿嘴一笑,有些许无奈又有些儿赞许及惋惜地叹道:“甜小妹就是会学人……可惜就不学好。”
九脸龙王按镣不住扬声问道:“你这可是作了不敢认……”
仲孙湫、泰誓脸色候变,正待发作,唐藕却笑道:“龙王,甜婶儿可是说小婶在某日夜里,观得公子在看‘忘情天书’,差点被发现的事么?”
这时厅中点首应诺的人,居然不少,看来都是被同一种传说吸引过来。唐藕清洁一笑道:“确有此事。不过……”九脸龙王等正现喜容,唐藕又接着说下去。“我确将事情说予人听,不过不是公子在看‘忘情天书’,而是甜姊儿在偷看一本书,是唐门中的‘毒经’,我怕她练到走火人魔,以致心术不正,害人误己,故说予姑娘听,才知道姑娘珍藏唐老奶奶的‘毒经’一书不见了。姑娘过去问甜婉儿为何要这样做,甜奶儿却悄悄地溜了……这跟什么小婶偷窥公子练‘忘情天书’上的武功,可一点也扯不上关系。”唐藕笑笑又加了一句:“甜婉儿的嘴真甜,连苦的都能说成甜的。”
众人这才明白,纷纷大呼上当,有人埋怨来错了,白来一趟。徒劳无功,有人怨声连天,给人骗了还不知道,还几乎流血送命。忽听一人叫道:“还有陶醉呢?‘君无戏言’陶醉又因何蔑诬公子襄?”
众人一听,宛似大海里捉不到鱼却捞了只龙虾,抓了个题目,七口八舌,都抢问了起来。
庸方别过头去,望向公子襄,眼睁里有询问的神色。公子襄了解,无可奈何地摊摊手,道:“有人说陶醉指我已得天书神令。
唐方哦一声:“陶醉也这样说?”随即问道:“那传话的人呢?”
公子襄答:“不见了。”
唐方莞尔一笑:“说话的人不敢出来见人,这种话怎能当真!”
九脸龙王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过,还是要去当面对质的好。”
公子襄晒然一笑道:“这个容易,陶醉前辈就住宿在城里‘客来客栈’中。”九脸龙王冷冷加一句:“寅子房。”
落花娘子莫承欢幽幽一叹,向江伤旧道:“十八爷,看来人家早有准备,事事比我们精,比我们灵,我们这一趟,算是白走定了。”
甄厉庆在旁冷冷地插口道:“那也未必,至少,热闹还是有得瞧的。”
第十九章客来客栈
三大霸主、各路豪杰及梁王府的门人弟子一行人众气势汹汹先后抢人“客来客栈。
公子襄与九脸龙王走在前面,以诲人武功及地位而言,自然是“走在前面的人”,而且两人实力,也足以乎起乎坐。
——虽然照现在看来,公子襄只有弟子七十一名,还不及来“夺宝”的群众三分之一。
——而九脸龙王的手下,却连一个都没有出现。
但是谁都知道,他们这两人的分量。
江伤阳、甄厉庆,以及秦歌杉、泰誓、仲孙湫三人,紧蹑公子襄与九脸龙王之后。江伤阳与甄厉庆,对“气伯歌衫正人君”,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他们手下吃过亏,但又忌于三人武功高强,不敢发作,可又不到黄河心不死,怎样都要看个究竟,挨到肯定便宜可捡,才告罢手。
一干武林人物,以及公子襄弟子们,亦随其后。
行人之未,是唐方、唐藕与落花娘子。
唐方认为公子襄不是武林中所传言的那种人,只要她认为一个人确不是那种人,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会为对方辩护,无论别人讲什么,她都不会相信。
有人说女人悄不可信,那是因为得不到一个红颜知已——有时候,一个红颜也许比十个壮士更知心。
“姊姊你是不是落花娘子?我好喜欢你。”唐方说。
落花娘子受宠若惊,她好喜欢唐方,因为她在唐方身上、眼中、脸容,看到了她一直不曾有的美好和青春,可是她没想到唐方会先招呼她。
她立即放慢了脚步,很多人都越过了她,但她不知说什么好。
唐方道:“姊姊的名字我听闻已久,今日一见,才知道风韵有那么好。”
落花娘子脸红了。她也没料到自己居然还会脸红的。她已经十年没有脸红过了。
而今她自度自己所做出来的事,别人听了一小部分就要把脸藏到裤挡里去,但她做事却丝毫不感到赦然。
她以为自己的脸已又厚又老,再也不会脸红了。
谁知今日,为这“好姑娘”的一句话,竟然脸红了起来。
脸红是一件没办法的事,纵使不去照镜子,也可以感受到脸上的一阵**,手脚也不自然起来,但心里知晓:自己已脸红了,这时越要掩饰,越想不要脸红,但这心情却会使“不争气”的脸更红。
落花娘子面对所有的男子都不会脸红,而今却在她自己心里所注重的“小妹妹”前红了脸,她不由微唱一声:“唐……姑娘,我也好喜欢你。”
唐方笑了:“真的?”
落花娘子有一份真心的慈爱,很想抚拂唐方的乌发,“你有我所羡慕的青春、美丽、纯真、可爱、坚定……和一切。”
唐方嫣然一笑:“但落花婶奶有我所没有的成熟和风韵。”
落花娘子目光一默,但她胸口心跳不止。
“我老了。”她悠悠一叹。
唐方一仰下额道:“谁说姊姊老?”唐方向唐藕道:“才不老呢,又好看,心地又好。”
落花娘子听了,心头一阵激动,她一面随唐方、唐藕向前奔驰,但心中却有一阵楚怆,又似谤论大雨洒在余烬上,灼热的湿透。
她决定为她这从来未想过但仍保有的形象去做点事。
正在她想到这里的时候,忽听前面一阵骚动,似发生了什么事,打断了她的思路。
公子襄和九脸龙王当先,已走入”客来客栈”,这时一道人影正自门隙闪出,公子襄、九脸龙王行得极快,那人也闪得极其巧妙,一点也没碰着人。
这人匆匆行去。
却在这一瞬间,公子襄心里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人年纪不算大,但气魄却很不得了。
九脸龙王也同时生起一种感觉,觉得此人有迫人的气势,但又有十分熟悉的感觉。
只是此刻间两人都无暇细想,因为已到了寅字号房前,泰誓和仲孙漱一个箭步已抢到门前,公子襄一额首,仲孙湫轻咳一声,轻轻叩门。
“陶先生……陶老先生……陶醉陶老前辈……”
——门打开之后会怎样?
——要是陶醉一口咬定是自己拿了天书神令,该怎样应对群众的争夺?
公子襄自己心里知道,他确实没有做过此事,他的朋友信任他,但是,他的敌人也正在环视着他。
——究竟是谁主使陶醉诬陷他?
陶醉曾被人削断左手三只手指,对方只威胁他说一句无关重大的谎话,在“插翅虎”万人日的女友面前说一句:万人日是条好汉!仅仅这七个字,对他人并无影响,而纯粹是万人日为了要讨得女友青睬——谁知陶醉就是不肯说,累得两人大打出手,陶醉左手失去了三根手指,万人日也不能“插翅”足足三个月。
——陶醉不是个说谎的人,他外号叫“君无戏言”,这是一点也没错。
——那么,陶醉为何诬陷他?又如何才能迫使陶醉说出内情?
可是局势有了变化,使公子襄不能再想下去,也不必再想下去了。
叫了很多声,四了很多门,并没有丝毫回应。
公子襄偏首去问:“陶先生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元三迁立即站了出来,答:“一定在的。”
罩九忧也站了出来,补充道:“他自午饭后一直在里面没有出来过。”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公子襄和九脸龙王都皱眉头。
别人还没有嗅得出来——但是九脸龙王和公子襄已一齐发觉,房间内传来血腥味。
公子襄扬声道:“陶前辈,你再不回应,我们就要无礼撞门了。”
他话说完,仍没有回答,九脸龙王忽道:“你难道要把凶手叫走才甘心?”
公子襄挥了挥手,砰地一声,气伯泰誓运气全身,已撞开了木门。
但就在他撞开木门刹那,两道人影已随地撞势而掠入门内,这两人就似粉碎的木板一样,飞飘在泰誓之前,更令气伯配服的是,这两人在他未撞开门前,还是站在他身后,而门口又十分狭窄,可是这两人居然一点也不阻滞地闪了进去,其中还有一个是极之痴肥的人。
这两人当然就是公子襄与九脸龙王。
这两人掠人房间,立时站住。
房里的情形,已一目了然,
房里乱糟糟一片,痰盂、凳子、桌椅、镜子、床架、蚊帐、箱匣、柜子,全被掀翻打碎,显然曾有一番恶斗,在这里进行。
房里地上,一片血腥。
一人倒在地上,腰间一壶老酒,已被击破,人也死去多时,左手正缺了三只手指。
公子襄稍为看了一下,立即叫:“罩九优。”
一人闪出来,应道:“公子吩咐。”
公子襄随即问:“你何时离开陶先生的?”
罩九优道:“他饭后回到房中,约莫子时,我们就派人在外边监视,没见他出来。”
公子襄即又问:“那你怎知他没有出来?”
罩九忧道:“因为我们的人一旦见他出来,就会立即通报我们。”
公子襄接着又问:“你派驻守在这里的是谁?”
罩九优答:“自发童’屈仁。”
公子襄紧接又问:“你有没有叫他留意,除了陶先生行踪儿还有没有别人来找他的情况?”
罩九忧直截了当地答:“有。”
公子襄简单地下令:“叫他进来。”
覃九忧:“元三迁已去叫了。”
这时元三迁已飞步赶来,脸色很不正常。公子襄问:“屈仁怎么了?”
元三迁微微喘气:“死了。”
公子襄问:“怎么死的?”
元三迁答:“被杀于沟边,有人从后面用锤链,几乎拉断了他的脖子。”
这时,大部分武林豪客已上楼来,知道了客房陶醉被杀的消息,议论纷纷,有人说:“好哇,这可死无对证了!”
有人说:“你看,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也有人说:“难怪公子襄一早派人跟踪陶醉了,原来是早有预谋的。”
又有人说:“居然用此鄙劣手法杀人灭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是可恶。”
九脸龙王和公子襄对望一眼,两人都觉察到对方狐疑的神色。忽然两人向后拔起,不顾众人,飞扑出楼,因在这同一刹那,两人心头都掠起厂一个孤独的影子。
就在公子襄与九脸龙工双双掠出客栈大门时,公子襄忽只见唐藕一人,便急问了一句:“唐姑娘呢?”
“唐姑娘见到一可疑的人,匆匆追去……”唐藕的话未答完,公子襄已宛若白鸿,飞投而去,但就在这稍稍一顿间,九脸龙王只剩下一点人影,远在前面了。
第二十章长江会黄河
九脸龙王奋起追了一阵,才发觉那人的轻功,远超过他的估计,他追一程又一程,一里又一里,可是那人影踪全无。
——只要是跟天书神令有关的线索,他都会不借一切代价也要获取的。
他自觉自己有猎犬一般敏感的鼻了——但是对方却有专门躲避猫犬的技能。
九脸龙王追到了一处地方,这地方没有什么,只有低矮的岩石,高耸的野卓,干燥的砾石,深沉的山影,追到这里,连一丝应有的“痕迹”,都己断了,只听到远处有淙淙的流水声。
九脸龙王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神色来。十一年前,天下间已没有谁能逃得过他的追踪,就在他要狙杀一个强敌时,他的追踪忽然断了讯,然后那个强敌在他以为失去影踪之际出来,把他打下了悬崖。
——幸好他能借水遁逃,否则他就会丧命在那一役中。一那个人他就算挫骨扬灰也清楚记得!那人就是“血手屠龙”欧阳独!
他扬手打出一个支旗箭,飓地冲到半空,劈劈啪啪一阵灿若花开,很快认抉风动,两个黑衣、黑裤、黑腰带、黑皮马靴、黑头巾系额的犹如黑鸦一般的人,已无声无息地掠到九脸龙上的身侧,垂手而立。
九脸龙王问:“人去了哪里?”
“过去了。”
龙王问:“多久前的事?”
右边黑汉应道:“像水流一里远的时间。”
龙王的眼睛亮了,他挥挥手,这两人又神秘地不见,他一向追踪人,喜欢凭自己追获,因为他自恃以他的轻功技能,天下间已很少有人能逃得过他的追踪,但是他是一个稳重的人,他的手下已伏在附近,就在他在门口心头一震遇到那人低首匆匆而出时,他已用暗号叫人追踪:也幸而如此,今日才不致叫那人逃得开去。
他的神态完全变了。
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相信,像他那么一个臃肿肥胖的人,现在看来有多精悍、多凶狠!
他从水流倒溯而上,未久就听到瀑布哗啦哗啦的声响,眼前也一片阴凉。
瀑布不大,而且简直娇小玲班人水花却很大,自得犹如冰雪。泼刺泼刺地洒下来,像很多冰凉的鱼,撵在人脸上脚心。
可是,九脸龙王、点都没有诗意的感觉。
因为他看到有一个人,就在瀑布下阴凉处喝水洗脸。
那是一个少年。
而且就是那个昔日在“龙王庙”一战的卫悲回!
九脸龙王的瞳孔开始收缩,他知道今日再不除掉这少年,以后,他就不一定有办法除得掉了。
那少年说话厂:“我洗脸的水从上面流到你那边。”
龙王说:“流过我的脚下。”
那少年一笑:“如果我放毒药在水中,你的脚下恐怕连鞋子都腐烂掉了。”
这句话还未说完,九脸龙王已跳出溪边,正在用一只脚站一只脚撩起来看看。
那少年又说:“如果我要杀你,你这一慌乱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他的话尚未说完,九脸龙王已双脚落地,注视卫悲回。
卫悲回又笑逍:“我汲有在溪水下毒,血河派虽有各种令人想都想不到的下毒方法;我没有在那时攻你,因为我不会这样做。”卫悲回的笑容有说不出的孤傲“如果我要杀你,我就要正正当当地杀你,绝不会用其他卑鄙的方法。”
九脸龙王冷笑,忽然反问了一句:“你真的以为我相信。你怎么不知道我是佯装慌乱,等你来袭?”
这时忽听一阵掌声传来,两人杀气顿被这掌声冲破,只见一人笑着行近,正是公子襄。
“好,果然是好!九脸龙王难怪雄称武林;”公子襄接着向那少年道:“小兄弟年纪轻轻,有此胆魄耐力,实属难得,只是……”
公子襄目光蓦变得锋锐如剑:“只是,你为何要杀陶醉?”
卫悲回挺了挺小小的双肩及笔挺的胸膛,双目发出了光芒:“我没有杀陶醉。”
九脸龙王冷笑道:“这种人的话都可以听的么!”
公子襄却道:“为什么不可以听?”
又转首望向少年:“那你为什么要到‘客来客栈’去?”
少年道:“因为我师父要我去见见陶醉。”
公子襄问:“尊师是哪一位?”
少年答:“欧阳。”
公子襄倒是一震,道:“小哥就是卫悲回?”
少年额首,公子襄再问:“怨我饶舌,令师派小兄弟去找陶醉,所为何事?”
卫悲回似对公子襄颇为好感,答:“为你。”
公子襄一呆,重复道:“为我。”
卫悲回道:“为了杀你。”
公子襄大惑不解:“为了杀我又为何去找陶醉?”
少年卫悲回笑了。他笑起来好像春风又绿江南岸。“我因为听信了别人的话,以为你欺骗唐姑娘,”所以特别来问陶醉先生,看你是不是真的像传言中那么卑鄙。因为你与她齐名,你若无耻,怎配与师父平起乎坐,不如早杀了。”
公子襄也觉得好笑,对欧阳独印象更深刻,有趣地问:“结果怎样?”
卫悲回瞧着公子襄,眼中也有笑意:“我到的时候陶醉已卧毙在地,我已来不及问他,只好凭自己近日来对你的观察来判别。”
公子襄立即问:“那据你判断我怎样,值不值得一杀?”
“不是不值得;”少年卫悲回眼光有一丝如春的温暖:“而是不能杀。”
公子襄的眼睛也如沫春风;“你的判断可能不对。”
卫悲回笑了一笑,他的笑容有说不出的孤独和讥笑,简直不可能在他这个年龄所具有:“判断错了我自会负责。”
九脸龙王冷冷地加问了一句:“你怎么负责?”
少年卫悲回道:“我会来杀他。”
九脸龙王冷笑道:“杀不着呢?”
卫悲回道:“就自则以谢师恩。”他说这句话时连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可是谁都会感觉到他是说到做到。
九脸龙王又道:“那你有没有看见杀陶醉的凶手?”
卫悲回道:“没有。”
九脸龙王道:“那你既没做亏心事,又何必躲躲藏藏溜出客栈?”
卫悲回猛抬头,目光陡然变得寒冷似冰,其凛寒处令九脸龙王也不觉心头一突:这简直不似是少年人的眼光,而是杀人饮血、偿恩报仇的大枭雄杀手,才具有的眼神!
但他还是要说:“你今日还是要交代个一清二楚,因为不单是我要问,普天之下,英雄豪杰们也在问!”
“没有。”少年卫悲回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做亏心事,也没有躲躲藏藏出客栈。”
“我只是不愿跟你们这一群自以为是武林豪杰、江湖好汉,其实自私自利、你虞我诈的大人物大丈夫碰在一起。”
“好哇。你把天下英雄都骂在内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九脸龙王畦畦大叫道。
公子襄却笑道:“小兄弟把我也骂在内了,骂得好!”
卫悲回却摇首。“不过我没有骂你。”他补充道:“我从不骂朋友的。”
公子襄双眼亮了,比剑客看到宝剑、少女看到明珠时的眼神更亮:“你当我是朋友?”
少年卫悲回咬咬牙,点了点头,用力他说:“是。”
公子襄立刻走过去,伸出手来,在瀑布下,水花中,阳光盎然里,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好哇!”九脸龙王慕容不是气得连鼻子都歪了,这恐怕是他一生里所不愿见到的场面之一:“这回‘长江公子’和‘黄河欧阳’大结合!”
——只要。‘欧阳”与“公子”真的结成二对,他“龙王庙”就是第一个先吃亏的!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九脸龙王这时杀意陡生,但是他很快又压制了下来。
——这少年卫悲回的武功,已很了不得,加上公子襄、万一两人合击,他胜算极微。
只见两人站在瀑布下,一个孤檄冷峭的好少年,一个朗朗俗世的佳公子,两人眼中充满友谊的光辉。
“我一生中,想见萧大侠一面。”卫悲回道:“你呢?”
“我也是。”公子襄道:“近年来萧大侠失踪,从前对他很多的赞美都成了诽谤,但我知道他的为人,就算错了也会有应该错的理由。”公子襄加强了语气道。
“我好想见见他。”公子襄望着卫悲回笑道:“也想拜会令师。”
少年卫悲回的眼睛更亮了,他说:“黄河长江,早该汇台。”
九脸龙王冷笑道:“黄河长江会合?那决堤泛滥定了!”
公子襄回头笑道:“怎么,龙王怕水么?”转头向卫悲回问:“唐姑娘可是跟踪你来了?”
卫悲回一怔,道:“没有。”
公子襄心头不由一阵紧张:“你……没见着唐姑娘?”
卫悲回肯定地点头,问:“唐姑娘……是萧大侠的生死红颜知己?”
公子襄顿足道:“正是,她……不是追你来了吗?”
卫悲回沉吟了一下道:“她如果是去追踪可疑的人,也许不是我,而是……”
公子襄急问:“而是谁?”
卫悲回忽然改变了话题,问:“你可曾见过不怕死的人?”
公子襄忽然也变换了话题:“我不怕死。怕水!”
他说话的同时,瀑布上的水忽然变了颜色,是谁都来不及察觉的事,一定会被黑水迎头琳着的。
瀑布源头已发黑,但瀑布洒落未变其白,就在这将落未落的时刻,公子襄平平掠出,孤鹤穿林,雁落平抄,卫悲回却一飞冲天,其疾如矢,惊鸿一瞥。
就在他们掠出之际,瀑布源头落下二人。
黑衣、黑杉、黑腰带、黑头巾、黑皮靴、黑被风、黑手套的人,两柄黑剑、分刺公子襄、卫悲回两人。
公子襄大喝一声:“黑杀!”
“黑杀”是一群人的代号。”
这一群人善跟踪,杀人一击必中,他们常常也不求功成身退,只求完成任务。
所以这一撮人,虽然不多,但是可以算得上是武林中最令人头痛的一撮人。
这撮人,不要名,只要命,也因为这样,江湖上不少轰动四方的大案子,不可能被杀的人,就是死在他们手上。他们不出名。反而能较易达到杀人的目的,就如一位江湖前辈所说:“真正好的杀手都是无名的。”
他们也是无名的。他们要的东西也很简单,只有一样:
钱。
所幸这群人并不多,而且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杀的人多,被杀更不少,所以现刻这个组织在武林中并没剩下多少人。
这两人显然是其中之二。
这两人的剑身是墨黑色的,他们的剑法更黑。
他们两剑刺出,公子襄、卫悲回都避了开去,避得已非常之险,但是他们刺空的剑,锋地一声,又暴长三寸!
这三寸突起的剑,只要划伤皮肤任何一点,这淬有厉毒的剑,定必可将生人致于死,看来他们黑的不是人,不是剑,而是手段!
但是他们两柄剑,却全都不能移动半分。
因为公子襄一扬袖,卷佐一柄墨剑;而卫悲回双手一拍,夹住另一柄墨剑,他的双手掌,也隐出一种谈谈的血红!
公子襄在旁,不禁脱口道:“血河神掌!”
——血河派的掌法,向不畏世间百毒,专破内外家罡气,力道气魄凌厉恢宏,可谓天下第一掌功!
公子襄大为放心,这少年既会使“血河神掌”,定必已得欧阳独真传,所以大为放心。
但是他放心得无疑是太早了。
又一道黑光飞起!
黑色剑光直贯卫悲回的后心。
公子襄正想撤手飞掠替他抵挡,就在这时,他已瞥见九脸龙王已冲了过来,双朝寒芒一闪,截击第三个黑衣人!
他更放心:有九脸龙王出手,大局更稳苦泰山!
只是他又蓦然发现:九脸龙王的双朝竟中途改了方向!
两柄银朝闪电般刺向卫悲回!
在这一刹那间,卫悲回总共受两名黑衣人一前一后,及九脸龙王打横而来,三大高手的截杀!
公子襄大喝一声,从一只袖变成两只袖子,一绞一扭一带,那黑汉被他袖势牵动,斜里跌撞出去,而他启己,全力直扑卫悲回那儿!
他只盼望少年卫悲回能顶住这一下,只要撑得过这一照面,他就会及时救助。
但他心中也知道,就换作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在毫无防备下接得住这三大高手的狙杀!
尤其是九脸龙王的狙击!
第二十一章龙王的双戟
九脸龙王的双朝味噗两声,没入了卫悲回的体内!
九脸龙王却知道自己双裁并未插中对方要害——要害就在眼看要刺中的刹那间被他险险地移开去了:
他极希望他的两名“黑杀”高手及时出手,置卫悲回于死地,他想得很清楚,宁愿公子襄活也要先一击狙杀这少年。
因为这少年只是少年、少年尚且如此,成年怎么得了!
他知道久经场面的“黑杀”组员一定能及时出手——但是他错了,他们不但不能“及时”下杀手,而是倒了下去。
卫悲回就在中朝的一刹那,先杀了两人!
九脸龙王怒吼,拔出飞戟:就要再刺出去!
但他自己也不及再下杀手用为谈青色的刀光闪起,他双戟一封,当地一声,星花四溅,眩灿了他的双目,而在这眩眼间,刀风大起。
公子襄已对他作出了全面的攻击!
这时他双目被兵刃星火的溅,一时睁不开眼,只能一面打、一面封、一面退!
但是对方一刀接一刀,刀风凌厉,又滔滔不绝,他接得十分狼狈,心中纳闷公子襄怎么藏了一柄大关刀,蓦然间,却又听不到刀风。
——但是刀还是存在!
只是刀法变得飘逸无声,不定闪动,这样的刀法,无疑比适才大开大阔的刀法可怕十倍!
九脸龙王只好一面挡,一面退,不知如何才闻得过这刀网十三重,只听公子襄在刀风中叱道:“慕容不是,你好卑鄙!原来‘黑杀’是你领导的组织,吸了多少人的血,害了多少人的前程,今日却还不放过一个少年人的命?”
却就在这千钩一发之际,天外飞来一柄黑剑,直刺公子襄,那人正是适才与公子襄交手时被卷飞的黑衣人。
公子襄回刀,吐气扬声,将那人斩杀于刀下。
再回头时,九脸龙王已不见,那笑声仍传来:“你杀不了我的。”那笑声带着仇恨:“总有一天,我杀了你。”
公子襄横刀抬头,朗声道:“慕容不是,你的人白,但却心黑,你才是‘黑杀’。你天天叫人杀人,总有一天,被杀的人是你。”
慕容不是没有再应,公子襄却知道他一定已经听到了。
他回过头,俯身下地,那少年的身子,已被鲜血染遍。
——黑剑涂有剧毒,而双朝却薛好无毒。
因为九脸龙王太自负,他自以为自己的双戟,一击必杀,不必喂毒。
否则,卫悲回便死定了。
此刻卫悲回全身已被鲜血染满,但仍呼吸着。
公子襄一探他的气息、心跳与脉搏,微微吃了一惊。
慕容不是的双戟虽未刺中要害,但九脸龙王的真力贯朝,使受创之一为之崩裂,大量失血!
可是公子襄一探之下,这种换作旁人早已重伤身死的巨创,在这少年的身上,生命力仍极盛极强!
他立刻替少年止血:就在同时,也发出了讯号。
就在他的弟子叔梁讫与老君奇赶到之前,他已将一股真力,传到卫悲回体中去。卫悲回勉强睁开双目一会儿,说了半句话:“我飞鸽传书给师父,说你行骗唐姑娘……你要小心……”话未说完。又不省人事。
——九脸龙王的双戟,毕竟伤得太深了。
公子襄倒不关注欧阳独误会的事。人在世间,许许多多的误会,是在所难免的。但听少年卫悲回提起了唐方,公子襄心中却一阵惶急,唐方,唐方她不知怎样了?
就在他想起唐方的刹那,那一种急虑关切,却不知怎的,他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这世界上,有一个像他那么关心唐方的人仍活着,或者比他更关切,这个人以前曾这样极端地想念唐方。而今也如此激烈地想念着唐方,以致在冥冥中使他产生这种恍惚的感觉。
他问:“有没有见着唐姑娘?”
叔梁讫立即答:“没有。藕婶儿她们好像也正在找唐方。”
叔粱讫在七十一子弟中,行事稳重,武功极高。
公子襄想了想,咬了咬牙,道:“你们二人,将这小兄弟送回‘血河派’欧阳掌门处去,告诉欧阳先生,说这小哥儿是慕容不是所伤。”公子襄一个字一个字他说了以下的话:“这人沿途中要妥为保护,不能有丝毫损伤!”
叔梁讫、老君奇一齐斩钉截铁地答:“是!”还加上一句:“我们宁可一死,也要达成任务。”老君奇在七十一门生中排行四十二,轻功极好,办事以决断明快、敢作敢为见称。
“你们去吧。”公子襄叹了一口气,说:“我很放心。”
他虽觉得有些不妥,但又不知不妥在何处,事实上,九脸龙王已被打跑,以叔梁讫、老君奇之才智,一定懂得如何乔装掩饰身份。将卫悲回送回“血河派”去,而少年卫悲问的身体硬朗,一定受得住那两戟,只要不致恶化,到了“血河派”驻地,以欧阳独盖世神功,没理由治不好徒儿的伤!
公子襄又叹一口气:现在他不也得放心了,他真正放不下心的,应是唐方才对。
他扑返“客来客栈”时,人群已走得七七八八,剩下三四队人。见他重返,也没什么看头,便也纷纷走了。
要知道众人心里明白,公子襄武功远高过自己等人,要真的来个反口不认,众人哪里奈何得了他?何况见公子襄追那可疑人的轻功,众人更是连赶都赶不上,打起来就算倚多为胜,公子襄要跑,还不是照样给他跑了!众人也是聪明人,知道既放不过公子襄,跟九脸龙王这等人合作更是与虎谋皮,只见他一上来就杀了辜幸村,可谓六亲不认,杀手无情,没那个本事,沾上他只是徒惹杀身之祸。
而且众人看在眼里,心里雪亮,公子襄怎么说都不像是真的篡夺天书神令的人。
所以公子襄再回到“客来客栈”的门口前,武林人士大部分已散去,剩下的倒是官差衙役,这些差人见着他倒是“小喉爷”长“小侯爷”短的,比江湖无赖还惹人厌,幸亏他七十一门生中,倒有五六个是专门应付这一类欺善怕恶,鱼肉百姓官差的人,公子襄才得以脱身,找到唐藕。只见唐藕和秦歌衫两人正在对话,满面惶急,公子襄心中自是一沉。
唐藕见着公子襄,急得什么似的,问:“公子,可把姑娘找着了?”
公子襄道:“没有见着,姑娘是追踪一个可疑的人去吗?”唐藕跺足道:“唉呀,这可怎么是好!”
她是唐方的近身婢女,唐方待她如同婉妹,她跟公子襄也极拢合,公子襄待人也无婶仆主人之分,所以她能畅所欲言,并无禁忌。
秦歌衫牵牵唐藕的衣铀,劝道:“藕妹儿,你先静静,回答公子的话要紧。”
唐藕急得眼泪都快自眼眶里掉下来了:“妨娘是觉得有一个人可疑,便追了去了呵。”
公子襄紧接着又问:“是不是一个少年?”
“不是,怎会是呢!唉呀!”唐藕着急他说:“是一个和尚。”
公子襄一怔:“和尚?”
唐藕道:“一个吃狗肉的和尚。”
公子襄仍是不解,又问:“吃狗肉的和尚?”
唐藕说:“是呀。一个和尚,蹲在门口大吃狗肉,那时正匆匆要入店门,而店内有了骚动,朋个少年急急而去,姑娘却认为那和尚问题更大,我听她说了一句:‘天下那么大,这僧人眉慈脸正,却偏在众人面前吃狗肉,定有所示意,我去问问。’便要走过去,谁知还未开口,那和尚竟抱了堡狗肉就走,姑娘便去追,落花娘子也跟了过去,公子知道,我轻功哪及她们呀……我只好叫住歌衫,歌衫姊来到时,姑娘和落花娘子早已影踪不见了……
公子襄沉吟了了一下问:“唐姑娘是跟落花娘子一起失踪的?”
唐藕委屈他说:“是呀。要不是落花娘子,姑娘一定会扯我一把,同我一起去的了。”
公子襄又问:“那是一个吃狗肉的老和尚?”
唐藕扁了扁嘴道:“是啊,还是脸目慈仁的呢!真不知他除了吃狗肉外,还会不会吃人肉?”说完了这句话,自己想一想,又担心又害怕,眼泪珠儿便断了线般掉了下来。
公子襄转向秦歌衫问:“你都叫人找过了?”
秦歌衫答:“我已请七十一子弟中五十三人,分五起追索,而今已有四起回来,全无下落。”
公子襄锐利双目如电般在全场疾巡一下,问:“仲孙湫呢?”
秦歌杉说道:“他就是还未回报的一批。”
公子襄喃喃道:“可不要连他也出事了……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秦歌衫道:“仲孙湫大哥带六人自史家大宅那边一路搜索过去……”
她话未说完,公子襄已不见了,只抛下了一句话:“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接应仲孙湫一下,你们一有消息,就放信号通知我。”
唐方,你在哪里?
公子襄已经找了好一段时间,已问到“梁王府”前。想到唐方。他心里就疼了一下,骤然间,黄澄澄的夕阳下,有热风沿着瓦据刮来,吹得屋顶上一阵灰扬,迷茫了他的双眼。
远处好像有一声呼喊;似在呼唤些什么,椎心泣血,似有千般的痛楚:公子襄想再仔细听听,忽闻马嘶长鸣,街市繁盛,算卜、叫卖、索价声满耳,晚上夜市刚刚摆好等待客人逛街的路摊。
他自尘沙渐渐落定隐约看到,街市上一个阴暗小角落,正生有一炉火,一个着袋装的人正蹲在那里,火光映在秃头上,晃晃的像一面带有刺青的铜镜。
公子襄用力眨了眨眼,想走上前去看个究竟,但仍看不清楚那僧人的面目,只见到j炉火醒醒恐恐地漾动着,映得那僧人的秃头似有无数蚯蚓在蠕动着一般,从皱纹上来看,那僧人似已年岁甚长。而锅里像是煮着一盆什么东西。
公子襄想再定前去,忽觉背后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他没有立即回头,只保持原来的姿态,他可以感觉到那刺骨的感觉已经很接近他的背后,而且继续地接近着。
公子襄没有动。
那接近的“芒刺”也显然感觉到前面一道铁壁一般的气态,也止住了脚步。
在此刻,公子襄的背门向着那人,那人随便哪一招至少有一千招,可以立即置公子襄于死地。
但那人也知道,只要他一击不中,公子襄也立即至少有一千一百招立时取他性命。
所以他没有动手。
公子襄也没有动手。
那炉火还是醒醒恐恐地焚烧着肉香带着极浓浊的味道,飘迸这巷尾两人的嗅觉里。这时,锅汤已沸,不住地冒着热泡,那和尚拿了个脏杯子,居然在沸汤里洗了洗,又把污糟至极的酒壶,住汤里一放,意思是热一热烧酒,
接下去他的动作更奇怪:他拿起双筷子,居然夹了个热汤冒出来的泡泡。
他一个个泡泡夹出来,像挑米糠里的沙粒一般,泡泡都似是皮革制的一般,都完然无损,一个个泡泡状像肥皂泡沫,飞飘了起来,然后才在空中风中,一一碎去了。
这景象公子襄全看到了。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
那人似稍稍迟疑了一下,因为公子襄可以感觉到背后的剑势稍挫了挫。
然后,背后的“芒刺”,全然不存在了。
那人已越过他肩膀,走向和尚。
公子襄立刻见到火炉里的火,烧成了青焰,极其旺盛,映出了那和尚一张老而多皱纹如层层播招的海波般的脸!
公子襄这时也立即感觉得到,那熊熊的火焰,是那人越走近去时才越盛烈的。
那人是一个年轻人。高而笔挺,剑佩腰间而无鞘,他的人年轻一如他的剑锐利。
那人走过去,在那老和尚蹲着的姿势前,站住。
老和尚依然在炉边,搔首抓腮的,就像全心全意在待锅子里的肉煮熟了然后下酒来吃。
那人俯下身子来,可是双膝仍是挺直的,只要有任何一丝徽动作,都可以使他弹跳一丈,挥剑杀人一般。
那人俯下身子去,在那张木头的矮桌上,蘸了蘸那又脏又破的杯子所余下的一点残酒,在木桌上用指头点了七个小点,那和尚笑了:“萧七?”
第二十二章等着吃肉的和尚
公子襄听过萧七这个名字;也听过连同这个名字的许多事迹,这是一个很骄傲但也很值得骄傲的青年,他做了很多人从年轻到老年连想都未曾想过的事,尤其最近这些日子,他跟一伙成立“刚极柔至盟”,作出很多骇人听闻但又乐于听闻的事情。
萧七向那和尚深深一鞠躬,他的背是弯下了,但腿部仍是高抢着,直视和尚。
和尚也没有看他,仍在看着锅里块肉。
“大师在等谁?”
“等煮肉。”
“咦!大师煮肉做什么,大师又不吃肉。”
“等文火烹好了这块肉。”
萧七笑笑,又道:“这是什么肉?”
“你的肉。”和尚笑了,“也是我的肉。”
“好一块肉!”萧七说:“公子襄背后‘神道穴’上一寸一分,那块肉大师以为怎样?”
和尚摇头。“那块肉不好。”他指指萧七腰间的剑。
“你的剑,将差一寸三分才刺进,而你左辅骨上二分三处……”和尚遥指他的额角,然后又望向那块锅中的肉,用两只手指往锅里一探,夹住了肉,竟**地拿在手里。
萧七脸色大变,那汤烧得极沸,那和尚看也不看,探手入内,夹往肉块,这手深湛内功,已非同小可,但他所惊骇的还是,如果适才他在公子襄背后出剑,剑在左腰,右手抽剑,长身刺击,如一击不中,额骨是唯一的弱点——而今自己尚未出剑,怎让这老僧瞧破了。
适才他没有动手,主要是因为不想在公子襄背后出手,同时公子襄背后也没使他觉得有下手机会,而且,那炉火映乱他的眼力,那和尚虽似一息尚存全无气力,但他的存在扰乱了他的专心。
萧七一咬牙,提起了那脏茶壶,替那破酒杯斟酒:“请大师多指点。”
和尚摇头,用手轻托酒壶,道:“你手太脏,弄污我杯。”
酒斟满了杯子,萧七要把壶嘴摆正,但酒依然流着,满泻在桌
萧七猛放开酒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怒道:“大师是出家人。怎么吃肉?”
和尚嘻嘻一笑,将酒壶倒转来,壶嘴往自己嘴里猛灌,好一会才歇了一口气,道:“光头就是出家人么?夹肉就是吃肉吗?出家人就不能吃肉吗?”
这一连一口气三个问题,萧七都答不上来。萧七一跺脚,气呼呼的走了。
临走时却交了一张硬纸片给公子襄,说:“我来是要交这封信给你的。”说罢,一走不回头。
公了襄一揖到地,脸垂得低低的,说:“谢谢前辈救命之恩。”
和尚怪眼一翻,骨碌碌地又吞了几大口酒,道:“你没看见我是什么尚么?和尚不就是出家人吗?出家人吗,出家人脱离尘俗分什么前辈后辈?”
公子襄一笑,道:“大师说的是”
和尚一拍木桌又骂道:“什么说是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就不是了?你说谢我救命之恩,我几时救过你了?萧七那一剑,你接不下来吗?究竟我救的是他还是你?你想清楚了没有?”
公子襄谈谈一笑,道:“在下还没有想。”
和尚更气了:“没有想!一个人在险恶江湖中,凡事不多细虑,胡打误撞,一旦摔交起来,这可怎么得了?你在为一门之主,要是一个公子哥儿,那还不打紧,但你是什么七十一子弟劳什子玩意儿的头头,你怎么成大器嘛!”
公子襄点头道:“大师教训的是。”
和尚重重将肉往桌上一摔,双手就这样抱起热腾腾的锅子,叽哩咕咯,把沸汤都喝进肚子里,摸摸肚子,用破袖擦擦嘴上的酒腻,怪眼又向公子襄翻了翻,道:“你这人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
公子襄笑笑:“有的。”
和尚道:“怎么不发作?”
公子襄道:“何必要发作?”
和尚指指桌上道:“吃肉!”
公子襄谈淡道:“没肉。”
和尚大声道:“那不是肉?”
公子襄道:“肉在汤里,汤已教人给喝光了,所以没肉。”
和尚瞪着眼睛道:“没有肉?”
公子襄点头。
和尚大笑,一连说了三个字:“好!好!好!”说完他张开满怀,抱了火炭、炉子、空锅、木桌、肉块就走!
“古时有个大师,最怕俗人求他费神,烦不胜烦,就在门前煮了一锅肉,索性在那儿大吃大喝起来,吓走了一干纠缠不清的无聊信徒,哈哈哈……一盘肉赶走千百人,划算得很。”这时他已走厂丈远,还一面说:“可借你是那赶不走的人——那你只好跟我走了。”
公子襄还没明白和尚的最后一句话是何意,忽见和尚原来蹲着的地方有一件事物,乍看是一只红蜻蜓,但公子襄知道不是,他心血澎动起来,立即追去。
因为那是唐方的暗器——红蜻蜓。
公子襄一路追讨去,那和尚始终在他前面十丈余远。
公子襄没有用尽全力赶超过他,因为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和尚身边没有唐方。
那和尚似乎也没有全力地走……
两人不徐不疾,不久后己来到一座庙旁。
不是破庙。
只是一座普通的庙字,有雕花、刻龙、画风,香火繁盛:题字古意,佛相庄严,但气势不大,是一间很普通的小庙宇,好像是供奉着送子观音。
庙门前有一个和尚,一手拿篱箕,一手拿竹帚,正在扫落财。
庙前有几棵木棉树,只落剩下了枯枝和几张红彤彤的巴掌大的叶子。
那抱着炭炉肉锅的和尚,比起扫落叶的和尚,仿佛还年轻了很多岁,起先那和尚跟扫地的和尚打了个招呼,老和尚似乎没有听到,继续狗楼着腰背扫地。
公子襄见和尚停了下来,便一步走上前去,试探着问:“大师。唐姑娘……”
忽听那扫落时的老和尚叱道:“里边去!”
公子襄怔了一怔,只见庙堂森森幢幢,香烟漂渺,不觉应道:“是!”
信步行去,跨过门槛,庙内有佛相数座,端坐莲花,十分庄穆。公子襄不觉拜了拜,心中默祷。
“望天见怜,菩萨保佑,唐方唐姑娘平安无事,快乐如意,能找到萧大侠共结良缘……偶然,偶然想我梁襄……”
禀到这里,又觉唐方既已与萧大侠揩手比翼双飞的话,还想到自己做什么?便觉自己的祷告太自私,顿时说不出话来,心头一阵凄酸。
这时突然听庙内堂院子里有沙沙声响,只见窗棂外木香残余,但目薄西山,残阳几缕,照落庭院,一个老僧正在扫地。
地上无叶。
老僧手上有帚。
那老僧的年岁比起庙门的那位,又像老了许多,公子襄恍惚了一下,抱拳恭问:“敢问禅师……”
话未说完,那弹师眉耸地扬了一下,摇手道:“那边去!”
话音在漫长的走廊上回荡,此起彼落,这庙字看来不大,但深邃无比,公子襄犹豫了一下,即挺身往内堂走,走进去后越是黑暗,走得一会,又见晚照,有一个小小的弄堂,又有个老僧,老得额几乎已垂到地上,双眼已被皱纹打了结,睁不开了,一只牙都没有了,但仍在挥手扫着地。
地上没有时子。
他手中也没有扫帚。
他只是在做着扫地的工作。
公子襄起初一阵迷茫,在这黯淡的夕阳将尽的时光里。
但是他的眼睛骤然又亮了。
他开始猜到这些和尚是谁了。
他因兴奋而眼睁发亮,只是随即又骇然下去了,比夕阳还消沉。
因为他跟着也想到,要是真的是他们,而又是他们掳走了唐方,就算萧大侠亲至,也未必能自他们手中夺得人回来,更毋论是他了。
——要是真的是他们……
——要是真的是他们!
公子襄真不敢想下去。
那老得不得了的老僧挥挥颤抖的手,意思是要他走进去。
公子襄长吸了一口气,往里面走去。
不久后他就看到一座月洞门。
他伸手缓缓把门推开。
夕阳淡淡照进来,倦得像一匹疲乏的马。
门外是后院,是庙的后面,也是一个疲乏的人。
这是个和尚,样子比第一个和尚要年轻得多了,但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老到不能再老,反而变成孩童一般的样子了。
这老和尚听到门呀然打开,没有回头,即问了一句:“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公子襄摇摇头,他不是不答,而是他第一次在一生里失去了答话的勇气,见到这和尚,他已完全肯定这五个和尚究竟是谁了。
——就是那腻个人。
可是那和尚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看到公子襄摇头一般,说:“我在扫地。”
“我其实正在什么也不做,却说在扫地。”那和尚的声音和童真的孩子完全一模一样:“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不奇怪。”公子襄一字一句地道:“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知道你们五位前辈是谁。”
“哦?我们是谁?”只听一个人道,一个和尚,自庙角缓缓步出来,正是第一个吃肉的和尚,不知何时已到了屋后。
“那你说来听听?”第二个在门前扫落叶的和尚,也不知怎么的到了公子襄身侧。
“我们到底是谁?”第三个在院子扫地的和尚,也趋近来问,第四个在弄堂的老僧,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婴儿一般地说:“你说,你说,说不出,打屁股,说得出,放人质。”
公子襄长吸了一日气,挺了挺胸,道:“五位前辈,上一次侠踪显现的时候,是在八年前少林寺中。”
“风花雪月残’。少林寺中五位高僧,设想到晚辈有这等眼福,得见神僧现法踪。”
五僧一呆,忽都没了笑容,然后又互视,爆出一阵吱吱暗唁、晤晤鸣鸣的古怪笑声来。
“原来你真的认得我们。”
“算你小子有眼光。”
“抱风抱花抱雪抱月,抱到头来一场空。”
“所以倒不如抱残守阙。”
“守阙已剩残骨一副,你抱残也不过是虚行一场。”
原来“抱残”、“守阙”前者原是北宗少林长老高僧,而“守阙”是武当护法真人,在《神州奇侠》第四部《英雄好汉》中,守阙真人被权力帮柳五柳随风等人所杀,在第八部《天下有雪》时,武林第一狂人燕狂徒曾揩萧秋水上蒿山告诫少林寺,朱大天王有意修成少林武当二大绝学称霸武林,却发生误会冲突,令这抱风抱花抱雪抱月袍残隐忍多年,犹破关而出,与燕狂徒、萧秋水一场激斗,甚至使出“五子联心神功”,此后就没有再现江湖,这都是前事,不表。
公子襄说:“得见诸位前辈,十分荣幸。”
抱残忽道:“跟我们说话,最好少说废话。”
公子襄连顿都没有顿:“诸位要晚辈来此,是什么意思?”
抱雪不答,忽然伸出枯干手掌,手背一掣,赫然翻现出一柄刀。刀光湛然,柄镶七钻,一柄谈青色的匕首。
公子襄一见,为之动容,失声道:“这是哪里来的……这……这是我的刀!”
第二十三章淡青色的匕首
公子襄一见匕首,目定口呆,却知道是他自己旧日时贴身的匕首。
抱月厉声问:“真是你的?”
公子襄道:“我共有五柄刀,都是谈青色刀芒的……这柄刀……大师是怎么得来的?”
抱风叱喝道:“你拿这柄刀做过什么事?”
公子襄一呆,但已知道情况十分不妙,只听抱花静静地道:“别多说了,纳命来吧!”
公子襄心中一凛,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晚生百思不得其解………”
抱月冷冷地道:“我们五人中,你选一个吧。”
公子襄道:“不……”
抱残冷笑:“你是要我们五人齐上才肯出手?”
公子襄急道:“晚辈为什么要和各位大师动手?”
抱残怪眼一翻:“你别装模作样,我不让萧七和你先交手,耗了你体力,免得他日江湖上有人传说:‘风花雪月残’除倚大欺小,以众击寡外,还加了个乘人之危!”
公子襄知事态非同小可,道:“各位大师,要晚生动手可以,但要说明了再打,否则晚生纵遭身死,也不知是怎样一回事!”
抱雪叱道:“我们平生最恨,就是假惺惺,作态之人!”
公子襄道:“原来如此!”
抱雪忍住问:“什么如此?”
公子襄淡淡地道:“原来名动江湖数十年的武林名宿‘残雪风花月’,不过如此。”
公子襄说话中故意把“风花雪月残”的位份调乱,更令众僧生气,抱花和抱月尤其忿僧,抢着边骂边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的事还抵赖?”
“晚辈悔听江湖传言,说五位大师如何了不得,不得了,原来却只是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这样武功纵然再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子襄缓缓道:“我一直以为诸位大师昔日为武林祭酒,主持江湖大事,定必思危分明,是非清楚,今日一见,才知所想大谬。”
五人的愤怒,倒是一时平复下来了,互相面面相看,其中抱风年纪最大,事理也较分明,说:干什么连篇鬼话,你要问就问,要说就说吧。
公子襄道:“谢谢前辈给予机会。”
抱月冷哼:“不讲这种废话!”
公子襄道:“敢问诸位大帅,这柄匕首犯了什么样的恶事,使诸位这般气恼……”
抱月冷笑截道:“你问得倒好,把自己的事推得一笔勾销。”
抱风却说:“告诉他也好,省得他死得不瞑目。”
抱雪道:“他闭目,地眼师侄又何曾闭目了?”
公子襄一听,全身一震,讶然道:“少林……寺监……地眼……地眼大师仙逝了?”
抱花晤了一声,指指已插在地上那柄刀,道:“就是你用这柄刀杀的。”
公子襄此掠非同小可,真个是滔天大罪,而且水洗不清,当下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的……”
抱月道:“你是不是想说,这刀虽是你的,但却早为人盗走,别人拿来杀了地眼,然后再嫁祸于你,你自己是全不知情的,是不是?”
公子襄呆了一呆,道:“确是这样。”
抱雪冷冷地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话?”
公子襄唉声跺足,道:“事实如此……”
抱雪淡淡地道:“现在,你的话说完了?”
公子襄长叹一声:“可惜,可惜。”
抱雪倒是奇道:“可惜什么?”
公子襄仰天道:“我素来尊敬地眼禅师,家父亦屡屡向晚辈赞誉地眼大师各种善业慈因,可惜地眼大师,死不瞑目,就算在下抵命,也只不过在死而已,不能报此大仇,啊,可惜,可惜……”
“怀抱五老”彼此相顾了几眼,还是由抱花道:“你是说不是你杀的?”
公子襄惨然道:“晚生确未做过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晚生曾多次进遏地眼大师,受益匪浅,请各位大师相信晚生绝不会作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
抱月冷哼道:“就是因为你与地眼相熟,才到如此!”
公子襄惑道:“此话怎说?”
抱月道:“地眼是被人骤击之下,暗杀身亡的,如果不是他亲近的人,怎会让人接近到这个地步?”
公子襄震了一震:“然则致命原因就是这一刀么?会不会是先挨了毒手,冉挨这一刀的?”
“怀抱五僧”又互相望了一眼,抱残冷冷地道:“这一刀足以丧命,又何必再查?”
公子襄道:“若蒙诸位大师信任,让晚辈看看地眼禅师遗体,或可供给些微线索……”
抱月忽然大声道:“我看不必了!”他指着公子襄比道:“凶手必是你们梁王府里的人!”
公子襄脸色一沉,冷笑反问道:“难道我们梁工府的人,天生就是爱暗杀高僧的吗?”
抱风唉了一声,道:“小伙了,你怪不得人家这样说,因为地眼除了心窝口挨了这一刀外,身上还着了‘**先天混元真气’,这种掌力,也只有你们梁府的人才有!”抱风蓦然暴瞪着公子襄说:“如果不是你杀的,那只好是你父亲杀的了,对不对?”
这一问,使得公子襄犹如晴天霹雳,退了一步,随随地道:“是‘**先天混元真气’……怎么……怎么……”
抱花眯着眼睛看着他,说:“我不怀疑你父亲,但………那谈青色刀既然是你的,而令尊在江湖上数十年来,向无污点,可以说得上是一直仁侠为怀,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的……”
公子襄失神地重复着:“怀疑我……怀疑我好了……”
抱雪淡淡地道:“只要小施主肯承认,这血案就到你为结束,绝不牵累别人,你说怎样呢?”
公子襄垂脸忽剔眉飞鬓,抬首扬声道:“好!我确非杀地眼大师凶手,但诸位大师不肯相信,晚辈也无法,但求一搏……不过……”
抱残抚掌道:“又不过什么?”
公子襄终于把内心最想问的后问了出来。
“唐方姑娘呢?”
“怀抱五神僧”也互相看了一眼,道:“她在我们这里,很好,不会难为她的,你还是先顾自己吧。”
“你要选择哪一个作为你交手的对象,你只要胜了我们其中一个,包管没有人会再找你报仇的。”
“不。”公子襄冷静地说:“我要和你们五人一起交手。”
五老齐齐一震,抱花、抱月、抱残同时脱口道:“好大的口气!”
抱雪眯着眼睛反问:“你不觉得你太狂妄无知一些了吗。”
公子襄摇头道:“不是。在下情知不是诸位大师其中之一的对手,与其如此,不如求五位一齐出手,让晚辈死得快些,死得光荣一些……”
抱风喝道:“凭你才智,以你武功挑战我们其中之一,还有半成胜算,何必自甘作践寻死?”
公子襄道:“不是寻死,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如图侥幸,自在无意,有半成与无半成生机,又算得什么?不如……我是抱必死之心,求五位大师相允一事。”
抱风道:“既是以将死之躯诚心相求,那没有什么不答应的事。”
抱月一晒道:“你要求我们限定几招之内定胜负吗?好,老衲懂得你的意思,就三招吧。”
“你当然摇头。要知道我们五人三招,天底下又有谁能接得来?当日萧秋水和燕狂徒要我们合击之下,逃过三招,也还不易得很呢!”
公子襄当然知道那段武林较事,武林第一狂人燕狂徒以毕生绝学“玄天乌金掌”,才能破五老的“怀抱天下”无限禅功,而萧秋水也逼得用“忘情天书”中“天意”一诀,以解五大长老‘五指五子心阵’之困!”
公子襄很清楚自己而今的武功声势,又哪里能与昔日当时的萧秋水、燕狂徒相比?
“我摇头不是为了求大师让招,我自度必死,殊无幸理,除非天意相饶……故又岂敢奢求前辈相让?”
抱风道:“那你求的是什么?”
公子襄道:“家父素仰地眼大师人品功德,不可能与他有任何关连,而今这事,一切由我承担,请千万不要牵累家父,万望诸位大师高抬贵手。”
五老默然,好半响,抱雪道:“公子孝心可感,吾等必照尊意。”
公子襄这才一笑,却又忧形于色,道:“唐姑娘为萧大侠平生之至爱,而今萧大侠失踪多年,生死未明,晚生本想竭尽绵力,照顾唐姑娘,而今……不管在下生死如何,还请诸位事后放唐姑娘……”
五长老纷纷点头,抱风道:“这事本就与唐姑娘无关,老袖图诱公子前来,故劳了唐姑娘前来,实在不该,但咱们一定礼待加之。并护送唐姑娘回府。”
公子襄一揖到地道:“如此晚生就向诸位谢过了。”
抱花叹道:“公子义薄云天,很教老袖相信,可惜……公子还有何求?”
公子襄道:“尚有一事。”
抱花问:“何事?”
公子襄脸有微愁:“若我不测,请诸位对地眼大师被杀事,千万不要以为案己终了,请继续追查……襄一死问足借,但教蹦子奸谋得逞,可能还有连环几着,动摇武林安定,可是大大不好了……还有,晚生一死,九脸龙王及余下数霸主,必来侵占‘梁王府’,我的门下弟子,恐非其敌,请各位弹师转达晚生之意,早令彼等解散,各自回乡,或可逃得此刻………万万不可报仇!”
抱残冷笑道:“公子事到如今,还是不肯承认杀人一事,唉……”
抱月却道:“公子放心,地眼一案,确有疑点,我们自不会就此放弃,若有一日发现冤枉了公子,咱们五老,也有一人给你赔上性命便了。”
抱雪抢着道:“一人先死不好,不如咱们一人剁一条手臂下来,也对得住他了。”
抱花却道:“公子尚记挂府中弟子,可谓情至义至,仁也诚也……解散一事,定会替公子做到,慕容不是若太嚣张,咱们也定不饶他!”
抱风却道:“公子年纪轻轻,难得能顾全大局……可惜!”
公子襄再一揖到地,抱拳道:“如此就谢过五位大师,至于万一能在晚生死后查出真凶,诸位将之偿命足矣,无须再自残手足,今晚生难安于九泉。”
五神僧听公子襄一番谈吐,对他的印象也渐渐好起来,皆生不忍之心,这次连好找碴的抱残也道:“别说了,再说下去,真叫老衲舍不得杀你!”
公子襄缓缓站出来,肃然而立,道:“好,就请诸位大师动手吧.”
抱风道:“我们就出三招。”
抱花道:“公子你留神了。”
抱雪道:“接不来不要硬接。”
抱月道:“最好能逃掉。”
抱残跌足叹道:“出手吧!”
就在这时,公子襄冲天而起!
他就算明知死,也要挣扎。
何况他更知道,只要五僧一出手,自己恐怕连一招也接不了。
当今之世,还没有几人能硬接下这五大高僧、学贯古今、旁通少林武当深奥绝学的“五子连心”及“怀抱天下”神功的!
所以他要采取主动!
他先行出招!
只求撑过三招!
但凡勇者,皆敢于死中求生,而大智者,更以险中求胜,败中谋攻。
公子襄一出手,就是舍身伤敌的招式,玉石俱焚的打法。他扑起之际,正是五高僧未发动之际。
但是他意念一起,五僧立刻结阵。
只在五神僧结阵之瞬间,公子襄已发动了攻击!
“怀抱五僧”这时的“怀抱天下”阵势,也刚刚结成!
这刹那间,公子襄的攻势,已向抱残竭尽全力、不留余地地发了出去!
而“怀抱天下”铺天卷地的功力,也如排山倒海、无风海雨般地向公子襄罩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五大高手一齐出手
这是生死一发的瞬间!
瞬息之间往往可以决定一切,可以改变很多事。
五大高僧,一齐出袭,公子襄已自度必死,他先发动,抢得先手。为的就是竭力走过三招!
“怀抱天下”神功一起,五僧都没有了自己。
就在这刹那间,公子襄已身陷死境。
他连一招都接不下去。
但他能把握一个机会,一个至少可把其中一个敌手杀掉的机会。
这时公子襄抢攻,和五老的“怀抱天下”,亦已发展至淋漓尽致的地步。
就在公子襄眼看可以杀死抱残之际,公子襄骤然住手。
他不想杀抱残。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想杀。
“怀抱五老”在武林向得清誉,为地眼报仇亦无不对,只是他们误会了以为凶手是他,而事实上种种佐证也指向是他:“怀抱五老”实无不对。
公子襄与“怀抱五僧”本来就是无怨无仇,他只图走过三招以活命,既然走不过,公子襄又何必杀人陪他一死?
所以公子襄骤然住手。
同时间,那翻天覆地的功力,也消失于无形。
抱残活着,连同公子襄,也好好地活着。
良久,公子襄才吁了一口气,缓缓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杀我?”
抱风笑了笑,道:“你为什么不杀抱残?”
抱残也笑了笑:“你不杀我,我们为什么要杀你?”
公子襄愕然,半晌,道:“因为我杀了地眼啊!”
抱雪斜着小眼反问:“那你有没有真的杀了地眼?”
公子襄怔了怔,摇头。
抱花接着笑道:“杀来杀去,杀你杀我,天下人那么多,能杀到几时?天下人那么少,杀都快杀光了……你以为‘怀抱五老’真的是老糊涂吗?”
公子襄这时已听到一个声音逍:“很好,你没有在临生死大难时妄杀无辜,实不负我一番教养。”
公子襄喜形于色,那声音熟悉、温文、淡定,令人听来在深暮切晚时有一种暖意,公子襄立刻就知道他是谁:
“爹。”
大快“梁斗”,飘然而至。
公子襄跪在梁斗跟前,诚惶诚恐,梁斗和蔼地扶起了他,星光下,梁斗的双睁发出智慧的柔光。
“怀抱五老是胸襟广博、识见过人的长者。”
抱风哈哈大笑道:“梁大侠勿要在我们五个糟老头儿脸上贴金了,我们再老糊涂,也不会认为生平光明磊落、大事不可对人言的梁大侠会是凶手。”
“何况梁大侠与地眼的交情深挚,人所皆知。”抱雪接道:“梁大侠若要杀地眼,不必留下这些证据,除非……除非……梁大侠是旨在灭少林,不止是杀地眼一人而已。”
抱月也笑道:“以梁大侠的品行,当然不会这般作为……”
梁斗抚髯笑道:“我也根本作为不起。少林派高手如云,向为武林泰斗,这虎髯岂是我梁斗捋得起的?”
抱月一笑接道:“梁大侠过谦。如此……刀又是小兄弟的所属物,所以我们只好怀疑到你的身上。”
公子襄点点了头,他也非常同意。
以情况而论,换着是他,他也会这般怀疑的,
抱花却道:“但我们对你过去所作所为,待人接物的各种情形,拿来对证追查,我们五人,一致认为,你不会是杀地眼的凶手,于是请梁大侠来,隐在暗处,决定要试你一试……梁大侠知子莫若父,一口答应,认定你真金不怕洪炉火……”
公子襄恍然道:“原来五位前辈只是相试……”
抱残笑道:“我们故意不讲理引你出手,你处处光明坦诚谦虚,足见你是谦谦君子,我们再无理取闹,以‘怀抱天下’斗你,并在你生死一发间露出破绽……”
公子襄大悟道:“原来是五位大师,故意露出空隙……”
抱残哈哈笑道:“这个当然,难道你真以为名震天下,享誉数十年的‘怀抱天下’大阵,给你个抢先发动就会伤得其中一人么?”
说着,他的姿势稍为改变了一下,其他四人,也稍微移动了一点点,而五人都稍稍作厂个字势,五人就这样比划了一下。
公子襄立刻发现,这阵势己无理可袭,就算他发动得再早,出手再猛,也一定役用,根本攻不陷任何一人。
抱残一面恢复回原来的姿态,一面道:“一路上我嘀咕你最多,又引你过来,你当然最恨我,眼看糊里糊涂丢了性命,至少也该拖我一起下地狱……但是你在这生死大眼的刹那,尚不在杀一人,由此可以证明你又怎会施加暗算呢!”
公子襄嗫嚅道:“原来……”
抱风道:“这一试,乃可以肯定公子不是凶手,这倒是好事一件。”
抱月道:“公子能在电光石火间攻出那一招,武功非同凡响,若好好下苦功,可以成大器,数千年后的武林,公子必是翘楚,不过……”
抱花接道:“公子在‘情’字方面,尤其要守得紧,否则……恐烦恼多多,徒响亮奈何!”
公子襄却问:“不知……不知唐姑娘是不是真的还留在诸位大师这儿?”
抱残笑道:“是,这件事说来,应该是对唐姑娘抱憾之至,我在客栈前烧了锅肉,引唐妨娘过来这里,点了她的穴道,跟她说明.为的是引你过来……老袖说的时候,唐姑娘也不住点头,想唐姑娘定能明自我们的用意。”
公子襄道:“前辈因疑我杀地眼;用任何方式对晚辈,晚辈都毫无怨言,但唐妨娘是萧大侠的红粉知音,无论怎样,前辈都不该涉及唐姑娘。”
抱残有点尴尬笑道:“公子说的是,这点老衲也知道,确是做得不好;我们这就向唐姑娘说明去,望她不要生气见怪就好。”
抱雪摇首向抱残道:“五师弟,这事你就做得太过分了,怎可绑架他人呢?何况唐姑娘更是……快快,把她放了。”
抱残搔了搔光头,大是腼腆:道:“是,是……她现下就在‘养心殿’里,我这就去!”
公子襄道:“爹,我也想随抱残大师去一趟。”
梁斗抚髯笑道:“我也好久没见过唐姑娘了,来,就一道走。”
抱风道:“那咱们一齐去好了,咱们四个老秃驴,也好着五师弟给唐姑娘道道歉。”
当他们进入“养心殿”时,殿内一片黑暗。
抱月即取火石将油灯燃着,抱残却叫了起来。
殿里面一切正常,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唐方却不见了。
抱残急得直跳:“我明明己点了她的穴道。”
抱风皱起了眉头:“你是用什么手法封的?”
抱残急出了豆大的汗珠:“那手法除了我们五人任谁都解不开的,要三天才会自动解掉的那种。”
抱月接住急问:“高眠指?”
抱残急得什么也似的:“就是高眠指法!”
众人都了解抱残的功力,他的点穴手法绝对不可能出错,而惟有能解这种点穴手法的五个人怀抱五老,现在都在一起,没有谁曾去解开唐方的穴道。
——但而今唐方却不在了。
“以唐姑娘的个性,”梁斗说:“她在这里,必然能听到外面的事情,她不可能不出来见襄儿以及排解这事的,除非……除非……”
抱残啪地一巴掌,击在自己头顶上,双耳都震出了血。梁斗一个箭步,双手用力抓住他的两只手,抱月沉思道:“五师弟,而今急也是没有用。看这情形,地上犹有余温,想必是我们与公子襄对峙时给贼人偷进来干的,才走不久,或许可以追回……”
抱花一拍大腿,说:“是啊!如果不是在那时候我们专心应付公子襄,贼子轻功再好,但只要近我们五十丈内,是断断逃不过我们耳中的!”
抱风也眼睛一亮道:“既然如此,何不立刻去追?”
众人于是分头去追,以七人武功,当然快如鹰隼,精警非常,但在附近数里不获影踪,到得了晚上,七人怏然而归,聚在一起,相对黯然。
抱残自知闯了大祸,抱憾愧急,恨不得作些补救,正待追出,忽灵机一触,向急如热锅上蚂蚁的公子襄问道:“你今日与那少年交手后,萧七不是递一张条给你吗?不知与此事是否有关?你快拆开来看看。”
公子襄本来一听唐方失踪,已急得六神无主,听抱残这般一说,急急自怀里掏出字条,但手中所触,字条竟已变成一团灰!
公子襄初不明白何故,再一思虑,方才醒悟适才与五太高手比招,“怀抱天下”虽凝而未发,但劲道蓄存,一旦激发,力胜万钧,他自己也聚力于身,互相顽抗,身上柔衣倒可核力,但怀中字条,怎受得了这种极其巨大的压力,而致榨成粉尘。
抱残一见,唉呀跺足,搓手搔腮道:“糟糕糟糕,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他送来的信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这时大家都在着急,不知怎么办好,就在这时,喀勒一声,似有人推开庙门而入,脚步甚是跟跑,殿中七人,互觑一眼,一阵急风,烛火一阵急晃,殿中已不存一人。
只听那跄跄踉踉的脚步声,不久已来到殿前,那人的喘气声。也越来越急促,那人正想推门:暮然门被打开,前后左右都有人,在月初照下,那人见到有七个人。
五个老僧人,一个中年文士,一个公子。
这人甚为吃惊。
但那七人也在月芒映照下见着了这人,却更为大吃一惊。
当中午的时候,公了襄自“客来客栈”去追少年卫悲回的时候,唐方也披那抱残老僧引得生疑追踪。
落花娘子对唐方心生好感,于是也尾随而去。
追得一程,在无人处,那老僧反过头来哈哈一笑道:“唐姑娘,为追查一件案子,只好先委屈一下,借姑娘一用,那小子才会跟来。”
唐方莫名其妙,落花娘子却已跟了过来,她卫护唐方,而且她本人亦非善男信女,出手便与抱残打了起来。
要知道抱残大师的武功,已高到了绝顶,他的武功施展起来,绝不在当年天正、太禅这等高人之下。
唐方虽然冰雪聪明,落花娘子的武功也在武林中称霸一方,但跟抱残交起手来,仍是相差太远。
未几,唐方和落花娘子,都被抱残大师封了穴道。
抱残旨在唐方,故点唐方之穴,乃用独门手法,点落花娘子穴道,只用普通手法。
而抱残心里是估量莫承欢这等功力,怎么也不可能以己身真气冲破被制重穴的。
所以他安心乐静,一手一个,将两个拎回庙里去。
他却不知道,在唐方、落花娘子追来时,还有两人,远远尾随而至,一见抱残出手,情知非同小可,便在远处偷窥,不敢近来一步。
这两人便是江伤阳与甄厉庆。
这两人一直跟踪抱残先回到庙字,再见他一人夹了锅肉悠悠游游出来,江伤阳便道:“好机会!”
甄厉庆冷冷道:“咱们进去,救了落花娘子,劫了唐方,不愁公子襄不交出‘忘情天书’和‘天下英雄令’来。”
甄厉庆翻翻眼白,反问:“你以为公子襄真的有天书神令?”
江伤阳迟疑了一下,道:“如果没有,干吗陶醉又说他有?”
甄厉庆冷哼道:“陶醉都死了,说这话的人也不见了,谁知道是真是假,你看公子襄的一举一动,像真是盗了这两件武林瑰宝吗?”
江伤阳侧头想了想,答:“这……却又不像。”
甄厉庆冷冷道:“不像就好。”
江伤阳自觉与甄厉庆在武林中可说是平起平坐,武功相差不远,见甄厉庆这一副胸有成竹、大有玄机的样子,大是不顺眼,便道:“既然不是公子襄搞的鬼,咱们还留在这里趟这趟浑水做什么鬼?不如去吧!”
甄厉庆瞪了江伤阳一眼道:“走,走去哪里?放着现成的便宜不要,还到哪里去找?”
江伤阳不明所以道:“便宜?你是说唐方?”
甄厉庆道:“如我们能挟持住唐方,至少有一大好处。”
江伤阳问:“什么好处?”
甄厉庆道:“你刚才也见到的了,公子襄为唐方失魂落魄,只要我们挟持住唐方,公子襄将不免为我们所用。”
江伤阳眼睛亮了起来,过一会又意兴萧索,道:“唐方是萧秋水红粉知音,甚得武林关心,说难听点,而今便是他遗愿,这样对待,恐怕不太好吧。”
甄厉庆谈淡地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武林中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好是你死我活,要嘛就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要嘛就退出江湖,归隐收山,免得别人给你收尸!”
甄厉庆的笑容使全脸的皱纹都牵动起来:“公子襄家财万贯,座下高手如云,若将他挟持在咱们手里,试问何事不可为?何事不可做?嘿嘿嘿,到时候,咱哥儿俩又何止称霸一方而已?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啦,何乐而不为呢,哈哈……哈……”
江伤阳听得冷汗直冒,终于咬牙,道:“好!就听甄兄的!”说着就要掠出。
甄厉庆忙一把拖住,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江伤阳一呆道:“去劫唐方呀!”他指指抱残大师的去向接道:“那秃驴已经远去了,他武功高得很哩。此时不动手,尚侍何时?”
“还要等机会。”甄厉庆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时机还未到。”
江伤阳不明所以:“怎样才是时机到来?这……这倒要有问甄兄了。”
甄厉庆例嘴一笑,问道:“你看适才那秃驴,身手如此之高,我们能接得下几招?”
江伤阳想了想,道:“恐怕最多一招两招,大不了三招四招。”
“是了。”甄厉庆没好气地瞪了江伤阳一眼道:“武林中武功那么高的和尚,你猜猜是谁吧!”
江伤阳才想了一下,脸色已倏然大变,几乎跳了起来:“莫非……莫非是嵩山上那……那五个老不死?”
甄厉庆冷冷地道:“除了他们,你说,还会有谁!”
江伤阳一面点头一面恍悟地道:“你是说,那只是他们其中一人,还有四个,正在庙里?”
“所以我说,暂时不能动手。”甄厉庆的皱纹,堆了满脸:“他们的其中之一,综合我们两人之力,也才能接得下两三招而已,要是五人合击我们,我们还会有命在!”
江伤阳偷偷地吁了一口气:“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反正他们在明,我们在暗,长久等下去,总会有便宜可捡的。”甄厉庆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最后又总结一句:“要赢,就要沉得住气,耐心等下去。”
“何况……我们至少还要等一两个人来。”甄厉庆的声音,听来有几分神秘迷离。
江伤阳却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对眼前这位伙伴,更加莫测高深:“等人?”
甄厉庆点头。
“我们等的是谁?”
甄厉庆张开血盆大口,似想说话,却笑了一笑,脸肌牵动着皱纹,如山如海一般。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两声夜雀的叫声响起,一起,一落,随后又是二起,二落。
甄厉庆脸上也不禁呈紧张之色:伏耳在地,听了一会儿,却闻林中又传来乌鸦叫声,三起,三落。
甄厉庆即鼓起气肋,胀卜卜地叫了两声,又叫两声,直如夏雨后蛙鸣一般,江伤阳正侍相询,甄厉庆用一根指头竖起唇边嘘声道:“别吵,来了。”
话未说完,林边已掠起了两条黑影,如鸟一般快,如黑暗一般无声。
第二十五章小妹
江伤阳只见甄厉庆迎上去,三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其中一人好像还争持了几句,终于两人都一齐点了头,然后向江伤阳那儿走过来。
江伤阳认识其中一人,乍见心里一掠,怎么他也来?口里却叫道:“中叔崩,你也来了?”
这人虽在夏天,仍身着皮裘,五短身材,两只眼大若铜铃,长有一口烟屎牙,江伤阳认识这人,而此人正是“十方霸主”之一,位居南方,叫做中叔崩,外号“无地自容”。这“无地自容”四字,指的不是中叔崩本人,他的脸皮,可以算得是到达了“针刺不入”的地步,哪里还会“无地自容”?这四个字指的乃是他的对手遇着了他,连退路也休想有!
江伤阳在未成为一方霸主之前,曾跟此人一齐做过案,河北博英镖局连镖师到趟子手五十二条性命,江伤阳所干掉的不过是“零数”,其他都是由中叔崩发狠时杀个精光的。江伤阳自认为脸厚心黑,但见了那一役中叔崩连镖局的大闺女、小婴儿都不放过时,心里有数,便跟中叔崩没有再来往,回去好好守稳他的东南天下,以免一个不慎也教这南方霸主给来个大鱼食小鱼——吞了。
中叔崩向江伤阳抱了抱拳,笑嘻嘻地道:“这位是西方霸主海难递海兄,江老弟没过见吧?”
江伤阳心中又是一凛。怎么这两大霸主,像与甄厉庆事先约好一般,来此相见,究竟他们又怀有什么目的?自己要多加警惕才好。
原来“十方霸主”中又另有排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面为小支,这四名霸主的武功也不如东、南、西、北这四名霸主,而“四方霸主”又在这八人之上,武功、声望、实力最强者,却要算是“中方霸主。
所以西南霸主莫承欢、东北霸主辜幸村、西北霸主甄厉庆、东南霸主江伤阳四人,论声名地位,都要略逊于东方霸主陆见破、南方霸主中叔崩、西方霸主海难递、北方霸主汪逼威,而汪逼威所最服膺的,正是中方霸主田堂。
海难递现刻似有戚容,点头道:“幸会。”
随即向甄厉庆似有些紧张地问道:“她……就在这庙里?”
甄厉庆:“是,不过现在还不能动手。”
海难递似乎很有些着急:“为什么现在不能动手?”
“因为……”
甄厉庆还没有答话,这时候一先一后两条人影,已掠人庙去。
中叔崩脸色微变,道:“怎么少林抱残也来了?”
甄厉庆笑道:“里面还有抱花、抱月、抱雪、抱风,‘怀抱五子,全出动了,不怕公子襄飞上了天。”
中叔崩茫然一阵,然后脸上蓦然露出了笑容:“小妹真好计划!”
甄厉庆露出黄牙笑了笑:“当然唆,要不是她有法宝,咱们又有谁肯替她做事来着!”然后将脸色一冷,道:“公子襄刚刚入内,因地眼离奇毙命一事,定必与五个老和尚大打出手,我们就趁这会下乱,掩进去动人……可千万别发出声响,让‘怀抱五子’觉察了,我们四人,不堪他们一击。”
中叔崩笑着打趣道:“得了得了,别的人咱们可没看在眼里,少林长老,成精成怪,可是惹不得的。”
江伤阳心里可莫名其妙,不知“小妹”是谁,但只觉里面大有文章,回头望海难递时,见弛也是迷迷惘惘,仿佛若有所思。
于是江伤阳、海难递、中叔崩、甄厉庆四人偷偷潜了过去,就在“怀抱五子”与公子襄对话之际,将落花娘子的穴道解了,落花娘子自是会意,背了唐方悄悄溜了出来。五人背着唐方,窜出了院落,落花娘子道:“看来外面公子襄已至,那五个老家伙对唐姑娘也无歹意,何不就此地请那几个臭和尚解开姑娘的特殊穴道……”
唐方穴道被封,但神智清醒,一方面也但心公子袭安危,眼内大有同意之色。甄厉庆却道:“莫霸主这是妇人之仁!这叫放虎归山,再则,到手的肥鸡不到口,我们就白干一场了。”
落花娘子不由得狐疑起来,警戒地负唐方退了两步:“你们究竟要干什么?”中叔崩一见这种情形,圆场道:“我们的事,慢慢再说,若在这里闹起来,那五个老鬼必定听到,以他们的武功,我们是罩不住的,何必多生是非!快,快,我们到别处再说。”落花娘子这才消了气:“要加害唐姑娘,我可不答应,这是有言在先的……”中叔崩赔笑道:“哪里话嘛!这个是当然的……”
落花娘子游目一扫,见海难递始终痴痴地端凝着唐方,冷晒道:“告诉你们,有我莫承欢在,不会让你们打歪主意的!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甄厉庆强忍住一口怒气,道:“先到不远处‘李大福瓷器店’去,小妹叫我们一得手就往那处去集合!”
落花娘子一呆,道:“小妹’也会来么?”
甄厉庆眼珠子一转道:“不一定。”
江伤阳这回可憋不住了,问:“‘小妹’是谁?”
中叔崩忽道:“这就走吧。”
当先掠起而去,其他人纷纷跟上,片刻没了影踪,这时“怀抱五子”和公子襄犹在僵持,双方尚未动手,梁斗也还未现身。
他们到了李大福瓷器店处,老板是个圆圆嘟嘟、安安秦泰的中年人,他一见中叔崩等人到来,就打开了门,引他们进入了店里的一处摆满瓮器的角落:。
“伙计都给遣走了。”李大福红彤彤的脸上堆满了假笑:“这里很安全。”中叔崩忽问:“今人那幅’松荫消夏’卖了多少银子?廖老板好好刮了一笔了吧?”李大福仍是满脸笑容,道:“我姓李,不姓廖。另外‘松荫消夏’没卖出去,卖出去的是‘鼓琴图’。”
中叔崩这才有了笑容。
“你真的是来按应我们的?”
李大福笑态可翔:“如假包换。”
甄厉庆忽然问了一句:“依你看,‘小妹’她会来吗?”
李大福稍为犹疑了一下,又说:“遇到这种大事,通常‘小妹’都会亲自出马的。”中叔崩点点头,道:“好,没你事,你可以下去了。”
李大福便躬身而退,隐于瓷器之后。
这李大福是什么人?而“小妹”又是谁?据这些人所言,似乎“小妹”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身份地位似乎犹在他们这几人之上。
这是落花娘子与江伤阳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莫承欢只见唐方——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一痛,痛惜这样一个好姑娘,足不应该在世问受苦的,便说:“快解开唐姑娘穴道。”
甄厉庆摇摇头道:“落花娘子,这穴道我们是没本事解开的,少说也要再等四五个时辰,就自会没事了。”
落花娘子道:“那么就把唐姑娘送回‘梁王府’去吧!”
“送回‘梁王府’?”甄厉庆两只小眼睛一直骨碌碌地转着,“岂不是放虎归山!”落花娘子沉下了脸:“甄二爷,我莫承欢的话,可是讲过算数的。”
中叔崩见二人将要闹僵,便撇开话题道:“落花娘子既是唐姑娘的朋友,当然也知道公子襄这人对唐姑娘图谋不轨,如果将唐姑娘送回‘梁王府’,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这时听唐方闷哼一声,落花娘子望去,只见两缴秀发披在唐方颊上,表情是十分愤怨及不服的,落花娘子转向中叔崩道,“我看公子襄不是这种人,就算是,唐姑娘也自有选择,唐姑娘是萧大侠红颜知己,若在我们手里万一有了个闪失,天下英雄都不会放过我们的,还是把唐姑娘平平安安地送回去较好!”
“天下英雄,谁是‘天下英雄’?”甄厉庆冷哼狡笑接道:“天下英雄就是我们!”“呸!”落花娘子登时啐了一口,狠狠地盯着甄厉庆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是我看扁了你,像我像你这种角色,在武林中,能跑龙套己是了不得的事,人家赏面才能有的福气!我们算是什么?论武功,只在‘梁王府’上捡便宜,论气派,在公子襄手下图幸存。我们还配逞英雄?秤秤自己斤两,称个狗熊,或许还教人不笑甩大牙!”“好哇,你这个贱妇!”甄厉庆也气得老羞成怒,光了火:“巴拉妈子,我是男人,出来闯荡闯荡,可谓‘无毒不丈夫’,什么手段都得用,有什么不对来若?你这妇道人家,嫁了丈夫又宰了来自己守寡,你这种女人要脸不要脸啊你?”
“赫赫赫!”落花娘子三声冷笑似从喉咙间钻出来一般:“你没听过‘最毒妇人心’吗?男人做事,我为何做不得!我丈夫奸淫人妻,杀人放火,我不宰了他,难道任由他糟蹋人家老婆,他这种人,有什么杀不得?正如你这种人,诬赖栽赃,却以为娘娘我不知道!”“你……你说什么?”甄厉庆怒极而喝。
“你要我说出来?好,说就说!”落花娘子脸上一片不屑冷晒。“你在‘梁王府’前胡说人道,更在诬辜幸村是受‘血河派’主使,其实只是你俩夺权斗争,互相扭臭的玩意儿而已!辜幸村压根儿就没见过欧阳独!”
甄厉庆大汗涔涔下,厉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落花娘子冷笑道:“你刚才不也当众说过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试想一下,稽健既然是‘九脸龙王’化身的,而他又支持你的话,说曾见辜幸村与‘血手屠龙’会聚,无非是引辜幸材出手对付稽健时,公子襄出手救人之际,九脸龙土伺机下手……”落花嫂子说着又扫瞄脸上大变的甄厉庆一眼,接着:“结果’梁王府’中还有个仲孙揪,由他出了手,九脸龙王的暗算照样出手,原想先除了公子襄手下一员重将再说……但是你们没有料到,公子襄的武功和反应,还是可以应付得来,于是你们白白在死了辜幸村……”落花娘子冷冷不屑一晒道:“你们这个一石三鸟、乘机搏乱之计,可措只杀了一个辜幸村,而伤不了公子襄分毫,辜幸村死了也好……反正他在东北坐大,近年来已甚影响你在西北方面的基业,而今东方霸主陆见破被公子襄所杀,辜幸村也死在九脸龙王手下。你正好可以独霸东、西北、东北三方面……
甄厉庆怒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何任由我逼死辜幸村?”
“因为,我也是你们那一伙人渣!”
落花娘子眯起了眼睛,狠狠地道:“你不杀我,我就杀你,这是武林规矩,我自然知道,辜幸村日渐坐大,刚才在‘梁王府’之役,你就不够他老好巨猾,被揪斗下来,如今不制衡他,这种人一旦羽翼丰了,留着也是后患,所以教你们给杀了,也是大快人心……不过,凭他这等货色,与欧阳独陈仓暗度有勾结,倒是绝先可能,那封信分明是你捏造的,而事实上,与人有一手的傀儡是你,不过不是血手屠龙,而是九脸龙王!”甄厉庆被气得恨恨地道:“莫承欢……你见死不救,还帮着行凶……你也好不了多少!”
落花娘子谈谈一笑,笑意里有极浅薄的讥消之意:“我本来就不比你们好……我和你们是一丘之貉。”
江伤阳却跳起来道:“原来……原来是这样的!”
落花娘子微晒道:“江十八爷,我们这里,只有你自己以为老谋深算,能玩弄别人于股掌之上,其实我们这些人中……反而要算你最嫩!”
江伤阳一时也不知气还是笑好:“我……”便因懊恼而转了一个话题,问:“那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忽听中叔崩向甄厉庆冷冷地问了一个问题:“甄二爷,你帮的究竟是‘小妹’还是‘九脸龙王’?墙头草,两边倒,这样的人,兄弟我可担待不起。”
甄厉庆强笑道:“中叔兄,你可千万别听那妖女胡说,我……我当然是忠于‘小妹’了。”
中叔崩冷冷强笑道:“小妹’最不喜欢别人三心两意,你若有二心,‘小妹’的手段,你可是心知肚明的了……”
“清楚,清楚。”甄厉庆不知为何,似对“小妹”这人十分畏惧,忙不迭地道:“在下十分忠心,绝对忠心……”
落花娘子呸了一卢,嘀咕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摇尾乞怜,不要脸的家伙!”一手夹起唐方,就要离去。
中叔崩作势一拦道:“落花娘子,你可走不得!”
落花娘子玉脸一寒,道:“中叔崩,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莫承欢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小叔崩好笑道:“既然来到这里,怎可说走就走呢?何况……”中叔崩嬉皮笑脸地道:“如果没有我们,落花娘子你还在庙里出不来哩……感恩图报,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话你总会懂吧?”
落花娘子目光闪动:“你们想怎样?”
中叔崩狞笑逍:“好,快人快语,一句话,唐方是‘小妹’势在必得的人,你必须把她留在这里!”
落花娘子的眼光也狐疑起来,反问道:“看你们如此服膺‘小妹’,她是哪家的野丫头?居然可以号令你们这些豺狼虎豹!”
中叔崩嘿嘿一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小妹’就是我们的代号!一伙有一伙的山,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咱们‘十方霸主’,你说,马首是瞻的头头儿应该是哪一位?”落花娘子即道:“自然是‘中方霸主’田堂了。”
中叔崩脸色一冷道:“‘小妹’正是田堂的代号。她,就要来了。
第二十六章你那好冷的小手
落花娘子动容道:“原来‘小妹’就是‘中方霸主’!”
江伤阳也不禁问:“那么这一切的事,都是田堂策划的了?”
中叔崩的眼色甚是热烈:“小妹’是要把我们这几个人联合起来,不致成为一盘散纱,方能有望在武林中有番大作为……我们单打独斗及不上九脸龙王,但若‘十方霸主’全部联合起来,慕容不是和欧阳独,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拿下‘梁王府’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江伤阳忍不住道:“联合十方霸上,倒是非同小可的力量,但是东方霸主陆见破、四方霸主汪逼威、东北霸主辜幸村都已先后逝去,在实力上已大大削弱了!”中叔崩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落花娘子却道:“陆见破傲慢重权,自不臣伏于田堂属下,汪逼威武力仅在田堂之下,也不甘雌伏,辜幸村更有野心,不肯认输……他们三人身死,在中方霸主心目中,正是死得其所。”
中叔崩笑道:“他们死了不要紧,我们一样可以联合起来。”
落花娘子冷冷地道:“听你这样说,死了的人一样有人可以填补了?”
中叔崩对答如流:“正是。”
江伤阳忍不住问:“却是谁?”他确想不到江湖上还有谁可以接替他们的位置。中叔崩道:“几个年轻人。”
落花娘子紧接着又问:“哪几个年轻人。”
中叔崩列嘴一笑:“告诉你们也无妨。现在最近江湖上出了。个叫‘刚极柔至盟’的,你们可听说过?”
落花娘子和江伤阳两人眼睛也都亮了起来。
“自然听闻过了。”
“听说是唐门一个女娃子创下的一个帮会,最近蛮出风头,声名大噪的。”中叔崩点点头:“正是他们,其中有个叫萧七的,会当上新任的‘四方霸主’,还有个叫容肇祖的,便是将来的‘东方霸主’,还有个叫铁恨秋的,可以顶替‘东北霸主’的空缺。”
落花娘子慢慢恍悟道:“你是说……刚极柔至盟……与十方霸主合并……以取得天下霸权?”
“正是如此。”中叔崩左右手各拍拍甄厉庆与侮难递的肩膀,得意笑道:“如此要号令武林,应无困难,只要天书神令一到手,霸权?只怕也变作了王权了!哈哈哈……”江伤阳忿忿道:“中叔崩,你这种做法,岂不是把‘十方霸主’的名声,卖给了乳臭未干的后生小子的‘刚极柔至盟’了么?”
中叔崩皮笑肉不笑:“这是见仁见智的事,说来,应是我们将‘十方霸主’的声威拓展了才对。”
江伤阳心想自己坐拥东南一方,虽比不上其他几方霸主,但一呼百应,做个小小的土皇帝,无限威风,又何必受人颐指气使?心中甚不愿意。便道:“我对结盟没有兴趣,这东南一方,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建立得来的,也不图拓展,你们就少算我这一份吧。”中叔崩阴阴一笑道:“十八爷,你别死牛一边须,多多考虑一下吧,你就算不顾自己,也得体念你在大本营的妻母儿女啊!”
江伤阳竟然大怒道:“你……你要怎么样?你这是……威吓我老江?”
中叔崩脸肌牵动,算作笑容,道:“十八爷,威吓不敢当,职要看你怎么个看法了。”江伤阳正待发作,落花娘子却道:“中叔崩,你既肯将此事讲绘我们么,大概心里就没把我们当活人看了?”
中叔崩居然说:“这个当然,不过你们随时可以坚持作个活人的。”
落花娘子忽然将话题一转道:“这不关唐姑娘的事,你们又抓她干吗?”中叔崩嘿嘿笑:“唐方是‘小妹’势在必得之人,也是我们的本钱,有了她,不愁公子襄不俯首称臣;天书神令亦多有仗赖,此女岂可放得!”
落花娘子见中叔崩肯定了要限她过不去,便道:“中叔崩,你以为凭你们三个人,就可以把我两人放倒么?
中叔崩叹了一口气:“很可惜,我也没想到像落花娘子你那么聪明的人会做那么笨的事,跟我们抗拒,那是无用的!唐方跟你,非亲非故,你护着她,又有何用?早知,我就不解开你穴道了。”
落花娘子道:“你解开我穴道,让我有放手一搏的机会,这点我倒要感谢你……”说到这里,蓦然腰间一阵寒冷彻骨的疼痛,不禁呻吟了一声。
中叔崩笑嘻嘻他说:“落花娘子,我看,你还是把感谢省省吧……在解你穴道时,我已下了‘钢骨椎心刺’刺在你的穴道中,你内力拒绝乔悄来的。”
落花娘子娇声道:“你……”脸色尽白,全身发抖。
江伤阳吓了一跳,忙单手护胸,环臂护背,跃开七尺,全神戒备,中叔崩谈淡笑道:“江十八爷,落花娘子已如同废人,束手待毙,大势所趋,你还是降顺了吧。”江伤阳情知联合落花娘子二人,也难以敌得过海难递、甄厉庆、中叔崩三人,而今只剩下自己一人,更是孤掌难鸣,心中一横,暗忖:情势如此,忍辱诈降,再图他法。于是便道:“好,我就答应你们……不过,东南之地,我决不让人。”
中叔崩立刻欢容满脸:“是罗,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话未说完,瓷器后面有一甜如蜜的声音笑道:“加入联盟只有扩大领域,又怎会失去根据地,十八爷是聪明人,怎么说出这等糊涂话呢!”
中叔崩、甄厉庆、海难递一见,立刻低首揖道:“盟主到来,鸿福无疆,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只见香风扑鼻,其香如麝,其甜如蜜,不让于唐方身手,唐方只听到其声,却不见其人。
“你们用计抓唐方来,很好。我引五老怀疑公子襄是杀地眼凶手,结果打是打起来,但没有用,还是给说清楚了,倒是这唐方手到擒来的计中计,生了大效。”“你们,也建了个大功。”
那女子的声音甜腻无比,唐方觉得甚为熟悉,想回头去看,却又丝毫不能动弹,只听那女音又甜笑道:“你还是别想转过头来,说不定你见了我,会惹火了我,我一刀把你杀了:天书神令押后再取。也无不可。”
唐方听得心里一寒,只觉此妹语调嫉愤至极,似对她恨之入骨,但只觉语音熟捻,却不知是谁。唐方个性甚是倔强,若非真个转动不得,一定会回头看个清楚。江伤阳眼见落花娘子生死不知,呻吟挣扎,辗转于地,唐方被制,对方除海难递、甄厉庆及中叔崩三太高手外,又来了“小妹”,而“小妹”盟主身旁,还有一个文邹邹的青年,提着柄袖纸伞,不知是何方神圣,但武功也差不到哪里去。自己以一敌五,无论如何,都如同飞蛾扑火,要强不起来的。好汉不吃跟着前亏,江伤阳心中已打定主意,干脆巴结到底,服从就是。
想到这里,正待开口讲几句“改邪归正”的话,正在这时,又掠入了二人,即听“通”的二声,周围瓷器几乎崩倒,身体却又极重。
这二人掠人,却唤了两声。
“小妹。”
“容小哥儿。”
只听那“小妹”谈谈地道;“你们来得正好,萧七的战书,有没有呈上去给公子襄?”只听一个男子粗声道:“呈上了。萧老大还差点儿跟那公子襄动起手来,后来有个老和尚碍事,才没打成。”
“小妹”稍微沉吟一下,只听她说:“那么萧七为何还不回来?”
“快了,”一个怪里怪气的女音道:“萧七好像发现有九脸龙王手下的人潜伏在附近,所以要抓几个来问问究竟。”
“小妹”似有些诧异:‘我们的行踪;也教‘龙王庙’的人给盯上了?看来慕容不是确非易惹之辈。”
那牛一般的男子却道:“九脸龙王么?这家伙阴得很!咱们‘刚极柔至盟’,应该拿他来开刀!”
那“小妹”却甜笑道:“对付这等人,岂急得来的,咱们暗中来,公子襄、欧阳独、慕容不是,一个个,不怕飞上天。”
唐方一直在听着,心中付度着那“小妹”声音怎那么熟,想着想着,心里一动,想起一人,竟脱口叫了出来:“甜儿!”
这么一叫,众人都征住,一时鸦雀无声。
良久,唐方只听几步轻如鹅掌的脚步声,一双骨绒鞋子,鞋尖有着白兔毛球,就在自己眼前。
唐方道:“我知道是你,甜儿!”
只见那脚慢慢屈膝下来,唐方就见到一张圆腮洒脱的甜脸,黑白分明的脖子里有一颗小病,笑得甜得满满——照理应在腮边有个小酒涡——可是就是没有!
“甜儿”当然就是唐甜。
唐甜也正是“小妹”。
这是当然的,也是必然的。
庸甜盈盈地俯下身来,娇媚地呢叫:“方姨,正是甜儿罗!”
唐方叫出了那一声,首先是惊震甜儿竟就是那听来老谋深算,讳莫如深的“小妹”,其次在失声叫出之后,又诧异自己已唤得出声了。
随后她心里也明白,抱残老僧封她的穴道,所用的手法本来就不重,现在已过了儿个时辰,已经恢复了一点脉络血气,可以发声了。唐方心里也真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叫了出来,确是十分不智。
唐甜继续说下去:“方姨,好久没见……也没想到,方姨离开肩门,跟了世间第一等大侠萧秋水,今日,却是这般相见。”
唐方淡淡地道:“这般相见,也没有什么不好。”
唐甜眉花限笑道:“真的么?令方姨死心塌地的萧大侠,而今下落不明,却不能来救小姨了!”
唐方毫不动容:“他不知道我受制于人,假使他知道,他一定会来的。”唐甜脸色稍变了变,又笑道:“哦?他还能知道么?只怕他已在黄泉下干着急,你在红尘中空自受苦了。”
唐方一笑道:“反正黄泉红尘,天下人间,只要心心相念,还怕见与不见?”唐甜冷笑,又故意笑道:“可惜方姨青春年华,春花娇容,就为伊消得人憔悴么?当初方姨脱离唐门时,可是何等风光,怎会料到有今日悲凉……”
唐方晒道:“我倒不觉得,上天入地不管他另娶、再续,不管他是人是鬼,我们说过,在一起很好过,又有什么憾事可言?”
唐甜听得心里一阵凄酸:“可是方姨在危难之中,萧大侠既茫然不知,也不能相救,受苦的,只有方姨你一人,伶汀可怜的呀。”
唐方笑了,酒涡深深,温柔浅浅:“他是英雄好汉,是天下最不能受冤屈的人,偏是命里都叫他含辛茹苦,我是他栽培出来的人,为他多受点苦,心里会多点快乐。”窗外月亮照在瓷器上,回映烛光微晕,映在唐方脸上,如许美丽安详,仿佛心随月光,唐甜脸上不禁冒起一丝歹狠的恨意。
“方姨,你的天涯知己公子襄……哦,你知道吗?”
唐方有些动容:“他怎么了?”
唐甜呀一声:“他,他现在可能已死在‘怀抱五老’手里了。”
唐方微笑,平安静定:“少林五大长老若是如此青红皂白不分,那还称什么神僧!”唐甜一咬唇,道:“就算公子襄逃得过这一关,也躲不掉另一关!”
唐方淡淡地问:“什么关?”
唐甜冷笑道:“你反正是我笼中之囚,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江湖中有个方觉闲吧?”唐方眨眨眼道:“赵师容赵姊昔日确曾收了一个不记名的穷家子弟,为免其在险恶江湖中打滚,所以没引人‘权力帮’中,她的‘五展梅’绝招,却都传了给这叫方觉闲的年轻人了。”
“是了。”唐甜又笑得像只狐狸:“柳五也怀着同样心思,而且觉得自己生平太过阴诈,不敢胡乱将武功传给外人,他当日之时也知道,武林中最忠厚至诚的是大侠梁斗,所以暗地里把三招绝学,传授给了梁大侠的儿子。”
唐方点头,也察觉她竟然能转动颈项了——但这次她及时控制不动脖子。“他便是公子襄,他为人武功,确不负梁斗大侠和柳五公子所望。”
“不负所望是一回事,不过,”唐甜丝丝地道:“若让公子襄与方觉闲来次大拼斗,可精彩极了……”
唐甜冷酷他说:“刚才我已听萧七送去一封信,便是冒方觉闲之名挑战公子襄,同样也以公子襄之名挑衅方觉闲,他们这场决斗,可谓上代恩仇日消,嘻嘻嘻……还有,适才你也听到了,公子襄已经收了约战书,以他现在找不到你正好生疑窦的当儿,必定会对方觉闲的挑战生疑,届时势必赴约,这一战在所难免,到那时候,唁暗唁,可有好戏看了……”唐方叱怒道:“唐甜,你好歹毒的手段啊!”
唐甜脸色一寒,在月色反映下犹如只吸血的精灵,阴冷地道,“我毒?我更毒的是可以把你手筋脚筋姚断,叫甄、海、中叔霸主奸污你,再把你卖到青楼去!”突听一声大叫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的!”
唐甜即返头望去,双目尽是凌厉的杀气。
叫的人是唐三千。
唐三千声泪俱下,唤道:“甜姐儿,真的不可以,真的不可以这样做的……”她跪下来波不成声:“老太奶奶要是知道,她最疼方姑姑的,她会多么伤心啊……”唐三千将脸埋在双手里。
“不可以的,有我唐三千在的一天,绝对不能看这同门相残的事,我唐三千给你叩头……”唐三千一面说着,一面用额头角大力地叩地,喊道:“甜姐儿,我知道我是奴仆,没有资格求你,但是请你饶了方姑娘,不要下此毒手,老太爷,老太奶奶在天之灵,都会感谢你甜姊的……”
唐甜瞳孔收缩,冷冷地道:“死了的人,还提它作甚,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振兴唐门。”
唐三千埋首在地上,双手却抱住唐甜的一双足躁,哭道“甜婶儿,振兴唐门也不是要同门相残啊……请你听我的话,放了方姑娘吧。
唐甜脸色完全沉下去,如一只遇猎物在口的狐狸:“唐三千,你是仆人,你敢背叛我?”
唐三千忙又在地上口磕头不已:“奴仆不敢,奴仆一家,皆受过老爷恩惠,怎敢有些微叛意……”
唐三千一家,原不姓唐,身世十分可怜,险些给强人尽戮,幸得唐甜父亲出手相救,唐三千才幸存下来,并能为全家复仇雪恨。
唐甜冷笑道:“岂止些微叛意,是很件逆的叛变哩……”
唐方实听不过去,吨道:“三千,别求她,这种人,休想她“心软!”
唐三千满眼是泪,向唐方拜道:“方姑姑,你昔日也曾助我复仇多次照顾我,我今日不报答你,我唐三千还是人不是?”
唐甜一字一句地道:“你是人,我不是人!”
唐三千又吓得不敢作声。
忽听一人怒骂道:“王八羔子!唐门什么臭规矩?求这种人,不如求猪求狗,你又何必求她!”
说话的人便是铁恨秋,一面说着,便要搀起唐三千。
唐三千却未见唐甜答允,怕生见罪,伏在地上不肯起来,不让铁恨秋来扶。唐甜考虑了一下,咬了咬牙,终于递出手来。
唐三千蓦然抬头,泪光在她眼眶中打转。
她设想到唐谢居然肯扶她起来,伸手提携她起来也等于表示同意了她的话。唐三千委实太过感动,她颤抖着,双手抓紧了唐甜的小手,喜极而锄:“甜姊儿,姑娘,你真好……”
忽然觉得唐甜的手冻得像一块地底的寒冰,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栗,脱口道:“你那好冷的小手……”
说未说完,声音忽然嘶哑,双目几裂眶而出,七孔流血,舌头僵便,全身痉挛起来。
第二十七章掐死你的温柔
这时唐方一听唐三千说“你那好冷的小手”,心中乍然二惊,急吨道:“放手!”唐三千已脸色变蓝,眼看活不了了。铁恨秋咆吼:“你……你为什么杀她?”唐甜脸不改容,冷笑,唐方却苦不能起,向唐甜厉声道:“你……你居然用‘冷月搜魂手’!”
唐甜谈淡笑道:“冷月搜魂手’在唐门来说,也不算得怎样的毒,只是唐三千太大意,才着了道儿,她本来就存在生机,我已经给她机会了,她武功要胜不易,但偕铁恨秋二人要逃不难,她自己没留心。死了也怨不得我。”
唐方痛心他说:“她不是不防备,而是信错了你。”
唐甜脸上又浮起了一丝温柔的笑容,比起她适才毒辣的手段,反令人不寒而栗。“随便你怎么想都好,反正你已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唐方忽叫道:“铁恨秋,你快走!”
铁恨秋眼见唐三千双目尽血,挣扎说了声:“不要为我报仇……”终于咽气,号陶大哭起来。
他这种人,不易动感情,一旦动情,宁以身相殉,不似铁星月,乃是铁铮铮的汉子,终生成仁取义。
他不讲私情,故对情字反不动心,落得个终身清净大方。
唐方又再叫道:“你快走,她会杀你的!”
可是铁恨秋仍充耳不闻。
唐甜谈谈地道:“你也不用急,他现在要走,也走不了了。”
铁恨秋猛然跃走,可能因伤心过度,只觉一阵头晕脑胀,他向唐甜握紧双拳,血流满手,嘶声道:“我…我…我要杀了你!”
唐甜笑嘻嘻地道:“三千不是叫你不准为她报仇吗?你知道不知道她为何要说这句话?”
“她说这句话就是为了怕你伤害我。我是她的主人,她毕竟是我的奴才阴!”唐甜居然说得一点也不愧疚:“可惜的是,她不知道,要不要杀你;是在我,而不是伤杀不杀我的问题。”
“你……”铁根秋恨得钢牙也咬出血来,忽地不理一切,呼呼呼在地上向唐三千的遗体叩了三个响头,哭喊道:“我不管了,三千,我一定要杀她给你报仇!”语音令人酸楚。唐甜却无奈他说:“好吧;你报仇吧,我就在这里,如你的愿了。”
钦恨秋只觉头重脚轻,愤嫉莫名,大吼一声,一跃而起,忽觉天旋地转,竟站立不住。他双脚一软,呼地又栽倒在地。口唇变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唐方在地上侧目所见,痛心疾首:“你竟然……你竟然用‘沾衣十八毒’?”唐甜笑道:“方姨好眼光!我用‘冷月搜魂手’后,再偷偷将‘沾衣十八毒’洒在唐三千尸身上,估料铁根秋这呆子必会上当,而今果然……”
说着把唇儿一噘又说:“看他现在还怎么报仇!”
铁恨秋这时已全身发软,剧毒攻心,又似万蚁噬心,在地上打滚呼号不已。唐方看着不忍,道:“你就给他个痛快吧!”
唐甜一道眉梢飞起,道:“痛快?”
“他痛快我可就不痛快了。”
转头望向甄厉庆道:“听说你一面向着我们,也一面投向九脸龙王,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唐甜的声威及手段之歹毒,众人在场中早已见到。
这些人在江湖上都以心狠手辣称著,但见唐甜如此将自己贴身一名跟随多年的婢女处死,又施计使铁恨秋中毒,心中都不禁栗然起来。
唐甜这么一问,三人都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海难递心想:还好不是问我。
中叔崩暗忖:幸亏我对她可是够忠心的。
甄厉庆却脸上变了色,慌忙道:“没有,没有的事。”
他心里暗自庆幸:毕竟曾替唐甜的“刚极柔至盟”收揽“十方霸主”成立“纵横帮”一事,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我对‘小妹’……唐姑娘忠心耿耿,怎会……怎会作出这等无耻的事来呢!唉呀传言真是……”
“你忠心耿耿……”唐甜一笑,不置可否,甄厉庆一颗心,却吊得老高。唐甜却不说下去,顾左右而言他,转对江伤阳呢声道:“你想清楚没啊?江十八爷!”江伤阳忙不选地一叠声道:“想清楚了,想清楚了,不用想,不用多想了,我老糊涂,实在糊涂,有姑娘这等人才……这等一流角色在,还有什么可想的?跟着姑娘,自然是有福同享,一帆风顺,还有再想的必要吗?还靠姑娘提拔,还仗姑娘带携……”唐甜也不禁有些踌躇满志起来,向唐方得意地道:“以前‘神州结义’的失败,就是因为萧秋水和你们做事太过婆婆妈妈,优柔寡断。试想作大事岂可不狠不辣,若普通感情的事尚放不下,斩不断,焉能成事?今后我们要干,就一定要不重蹈萧秋水的覆辙——他不是败在耍权,而是败在无权,俗语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别人控制了你,便得听人说你的锗,就算做对了做好了又如何?萧秋水感情用事,又顾全什么义气之类的,结果到最后‘神州结义’作鸟兽散,到如今不是让人汕笑得不值一文!”
唐方听完了之后,只谈谈他说了一句:“所以无论你怎样精明能干、心狠手辣,还是比不上当年的萧秋水,还是及不上昔日的‘神州结义’!”
唐甜愣了半晌,冷笑道:“可是现在我对你要宰要剐,想做就做,你的道理都是白说。”
故意妩媚一笑又说:“我要杀一个人,可以狠毒快捷地——刀杀死,也可以缓慢温柔地慢慢弄死;”唐甜的眼睛像把蘸了糖水的刷子,在唐方脸上侧来刷去,唐方很感不舒服。“要我温柔地,还是明快地杀你,你选择一样。”
唐甜说,她的话刚刚说完,忽听一人接道:“我选择温柔,掐死你的温柔!”这句话一响起时,便立即起了极大的变化。
屋里的瓷器骤然都裂了,粉碎,排山倒海地向唐甜等压下来。
瓷器破裂中,一人出现。
他是用挺着的大肚子撞倒摆瓷器的铁柜的。
唐甜在刹那间也看清楚了这个人,叫了半声:“你不是李大福……”
她只说了半句话,便忙得说不下去,她忙若要飞腾、挪闪,避开瓷器向她飞袭的碎片。但这变化无疑太突然。
她闪得过如雨点的瓷片,却避不了那人适时的凌厉攻击。那人一面还发出瓷器破裂般样的笑声:“我是够福气,只不过不是李大福,而是慕容……”他这时已肯定自己的一击唐甜是逃不过去了。
“那姓李的家伙,早已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第二十八章瓷战
这瞬息间,瓷器粉碎,成万千碎片,场中的唐甜、唐方、中叔崩。海难递、甄厉庆、江伤阳、落花娘子、铁星月,容肇祖诸人都变了脸色,因为慕容不是已坐马沉腰、双掌推出,发出两股狂涛,而他们四方八面都是瓷器,一旦全部碎裂,向他们逆射过来,他们武功再高,也逃不过这排山倒海的碎片!
慕容不是虽坐马发刀,却不向瓷片发掌,却遽然后转,呼地劈出了一掌。只见慕容不是背后人影一闪,刷地还了一剑!
慕容不是冷哼道:“好剑法!”闪身避过。
那人也喝了一声:“好掌力!”
这时瓷片虽然碎裂,但九脸龙王慕容不是并未及时出掌,摧进瓷片,所以只碎裂在地,并无杀伤力。
唐甜眼珠一转,拳打足踢,左推右撞,乒乒乓乓,左右周围的瓷架,全被她一一推跌,众人一愣,随即也明了她生怕九脸龙王掌力太过霸道,若让他再施放技,瓷片岂不都成了他的暗器,自己等人又焉能避得过去?当下一千人全都挥拳踢脚,帮忙把瓷器一一推倒打碎。一个人为自己生存而打倒身边的东西,原也没有什么稀奇,只是现在一群人手足并用,来打碎瓷器,实有些滑稽,而且这些人中,除了容肇祖外,人人都先顾着清理出一个场地,以免瓷器被九脸龙王当作暗器用,但或许是惧于慕容不是的盖世声名吧,竟是没有一人赶过去增援那和慕容不是苦斗中的人。
在“乒乒乓乓”的打碎瓷器中,慕容不是与萧七交手七十一招。
这七十一招中,萧七攻了五十三剑。
但是五十三剑,居然没有一剑,是刺向九脸龙王身上的。
他的剑本来是没有颜色的,若一定要说有,都只是一种好像一泓水潭,久未波动,潭里遍生青苔的那种深逮的颜色,然而剑本身却无色。
萧七的剑施展起来。却有一团又一团,似雾又像花的异彩,这些异彩,却不直接攻向慕容不是,而是攻向慕容不是身边每一处。
在旁人看来,这一芒芒绿莹莹的剑彩,并没有什么;但在慕容不是眼中,这一条条青龙似的剑影,可以说是惊心动魄至极!
因为这些剑气,竟将他的进路、退路、闪躲、旁娜、避移、翻身的路向完全封死,只要萧七一旦舰出自己的破绽,一剑直接向自己刺出,自己就只有一条路:必死无疑!
萧七没有对慕容不是直接攻出过一剑,但在慕容不是来说,这比一百个人攻他一千剑还要可怕得多!
慕容不是心中大震:这年轻人究竟是谁?剑术造诣竟至于斯,又联想到青年公子襄及少年卫悲回,心中震讶而且抹上巨大的阴影: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原来九脸龙王声震退还,但成名极早,而今不过四十来岁,想十多年前,这慕容不是“也曾年轻过”,他长得虽然胖了一些,但才华过人,作事深谋远虑,同辈远所莫及,连前辈高手行事也给他屡屡料中,对方却看不透他所作所为,当时人人提起慕容不是,都会翘起大拇指说一声:这年轻人,好了不起!
只不过光阴催人老,而今,九脸龙王慕容不是在武林中已成了前辈名家,他此刻心里所担心的是后一辈崛起的年轻高手了!
慕容不是心里惊讶,但更震诧的是萧七自己!
萧七攻了五十三招,对方只用十八招,就轻轻化解了,自己居然一直找不到对方的破绽,找不到可以直接下手出击的机会!
这是萧七一生中与人对敌中所未有的事。
但他在今日之内,就碰到了两桩!
一次是他站在公子襄背后,始终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另外一次就是现在,他好像在下棋,处处布下杀着,对方稍有异动,准死无疑——但是对方居然不动,见招拆招,以不变应万变。
萧七一轮抢攻,锋锐已过,如果还攻慕容不是不下,对方待自己一鼓作气受挫后再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萧七剑法十分凌厉,武功更以气势胜,但长力、耐力、功力都不足,时间一久,便不如前。
慕容不是显然也看出了这点。
所以他作出了反击。
呼地一声,他的袍袖卷起了地上一大堆碎瓷,进射向萧七的脸门去!
就在同时,他双手一反,双朝在手,迅疾元伦地刺了出去!
碎瓷是喷向萧七脸门的,就算萧七接得下,视力也为之所阻,就这般一阻之下,他就可以杀死萧七。
就在这时,飓地一条人影飞到,霍地张开一面伞,叮叮挡当,碎瓷都打在伞上,那人格伞柄急旋,呼呼连响,那些碎瓷片都急飞开来,有不少还回旋着、呼啸着往慕容不是身上打来!
慕容不是的双戟亦在此时刺出,萧七蹲低,以剑硬接,叮叮二响,朝和剑交接在一起,这时碎片已向慕容不是打倒!
九脸龙王若弃戟以前袖卷飞瓷片,倒不难办到,但他九脸龙王的名头,却要教两个后生小子丧尽了,当下他大喝一声,身子居然也像那伞一般,急剧地旋转起来!这下旋转极烈,比伞犹有过之,所不同的是,容肇祖的铁伞是以木柄为轴心,而慕容不是左脚屈膝横抬,却以右脚为轴心,速旋上来,只见飞射过来的瓷片,都打不进去,反被旋转之力剧弹飞出去,又射向众人身上。
众人纷纷闪躲接砸,容肇祖有伞挡在前面,当然不怕,但慕容不是这一急转,一举两得,以旋转的大力,双就一扳,竟把萧七的剑叮地夺了过去!
这时萧七已变成了空手,慕容不是却在旋转中,发出一种极大的威势,只要一发,容肇祖、萧七二人都命在危殆,而且慕容不是的口中,正发出了一种极似怒豹低呜的啸声,这种沉啸,正是聚集”龙王庙”高手赶来相助的暗号。
慕容不是原本杀了李胖子,冒充他探得唐甜等人行动,便一击借瓷片遽然杀之,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萧七一番搅乱,他跟萧七交手过后,知自己勉强可胜对方,但若加上那执伞的青年以及众多高手,要胜可没那么容易,于是便撮啸叫人相帮。他撮啸一沉一起,一连三次,中间夹杂“挣”的一声,原来这“挣”的一声,并非是他的呼啸,而是容肇祖,忽自伞柄中抽出了薄剑,交给了萧七,萧七手中一有了剑,慕容不是就不呼啸了。
因为萧七已经出剑!
一剑直刺慕容不是心房。
他已在慕容不是呼啸及旋转中,瞧出了对方的破绽!
他的剑侠,但慕容不是的反应更快!
他立时如铁钉一般,钉在地上,再也不旋转一下,而双戟也及时迎上薄剑,格格两声,又扳佐了薄剑!
“叮”的一声,容肇祖伞顶突现尖刀,伞一阖,直刺慕容不是!
慕容不是本来想用双戟照样把萧七薄剑扣飞,但容肇祖伞尖刀一到,他只好勉力分出一戟,格地又抵佐了伞尖刀。
这一来,双朝共招架住一剑一刀,已没有余裕,唐甜趁机扑起,半空撤下一团白粉,往慕容不是头上罩落!
这下慕容不是正双手抵御两大年轻高手的犀利武器,根本就设法闪避唐甜撒出的“白粉”。
慕容不是却真有过人之能,猛张开口,只见他原本就鼓起了哈螟的肚皮,如今像一面大鼓一般,更加凸起,他深吸一口气之后,猛地喷出,刹那问,肚子已瘪了下去,与常人无异,只稍略坟起。
这一口气,将白粉吹得飞扬,这“白粉”是唐甜所撤,唐家的暗器毒药,有谁敢沾,萧七、容肇祖、慕容不是三人纷纷撤招疾退,连唐甜本身,也半空一个筋斗,以手捂鼻,退了回来,至于本来畏于九脸龙王不敢上前参战,后来见慕容不是稍有力不从心便要加入战团的甄厉庆、江伤阳、中叔崩等,更忙不迭飞退七八丈开外!
他们曾眼见唐三千已死,铁恨秋之中毒,谁也不敢挨唐甜手中的“暗器”了!这时慕容、萧、容三人分三个不同的方向退去,萧七猛见在地上哀号挣扎的铁恨秋,不禁勃然大怒,扶起身退,吨问道:“是谁伤我兄弟?”
而地上的唐方,也为海难递扶走;落花娘子虽然中毒,但功力尚余些许,勉强挪移,闪过了毒粉的危机。
萧七喝问三声,却投人应,萧七本要杀慕容不是,但速见铁恨秋被毒成这个样子,如何不怒,毕竟结义情深,唐方见众人不答,甚不耻于唐甜为人,便道:“是唐甜!”唐甜这时本可阻止唐方说话,但她也正撮唇发出一阵尖哨。
萧七霍然转身,怒视唐甜:“你……”唐甜初有些惊惶,但随即笑道:“萧七,他要对付我在先,难道你就忍心见他杀了我才甘心吗?”
萧七跺足大呼:“不会的,铁老二不会这样的!”唐方一旁疾道:“是刚才唐三千为我求情,她杀了唐三千,铁恨秋悲痛若狂,她就下了毒手。”
唐甜圆目一瞪,恨恨地道:“唐方,你再多嘴,我就毒哑了你!”
萧七只见怀中的铁恨秋眺目毗牙,到最后竟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咀嚼起来,鲜血淋漓,触目惊心,萧七恐惧地向唐甜问:“甜儿,你……你怎可如此?”
这时变化极其复杂交错,慕容不是以一日真气,冲散“白粉”,即扑前图一举击毙容肇祖,容肇祖一面要躲开毒粉,一面身退,已退到甄厉庆、江伤阳、中叔崩等人身前,慕容不是和身扑来,甄、江。中叔、容四人,人人自危,纷纷掣出兵器,以四敌一,人影倏忽,呼喝连声,半得正酣。
这时霍、霍、霍连声,十数条人影,射人室来,其中有七八人全身黑衣黑衫黑裤,连披风腰带手套都是黑的,剑也是黑的,杀将进来,武功都十分凌厉。
容肇祖大叫道:“小心!来人是‘黑杀’!”
黑杀是武林中极可怕的一群杀手,当初也有人不信,睹之以鼻,结果连武林中的“杀手之王”霍图也让这一群“黑杀”所杀之后,就没有人再敢轻视这一群人。九脸龙工适才发出的晓哨声,便是通知这一群煞星赶来。
这时铁根秋在萧七怀中正痛得死去活来,竟一口咬住萧七肩膀,萧七吃痛大呼:“二弟,你,你于什么?是我……呀!”被咬得痛人心脾,用另一只手扳开铁恨秋面颊,只是铁恨秋早已被毒力冲得理性全无,兽性大发,哪里知道眼前的是什么人?萧七既不能出重手,竟扳之不下。
唐甜见状,知此时此境,绝不能同室倒戈,于是道:“我给解药,你解铁根秋身上之毒,但你须得答应我铁恨秋毒去后不得报复。”
萧七见形势危险,喝道:“好!”铁恨秋这时已陷入疯狂状态,十指箕张,已抓入萧七左右肋骨之内,萧七大叫一声,向唐甜吼道:“解药!”
唐甜一晃身,已到了铁恨秋身侧,左手在铁恨秋下额一捏,右手拇、食二指,即将一颗药丸,弹人铁恨秋嘴里。那药丸遇津即化,铁恨秋眼中凶光登时大减,唐甜道:“一会儿就没事了。”
只听宛若海风吹帆,宛似怒涛狂啸之声大作,还夹杂着几下闪电般的霹雷之声,原来大厅交手的人虽众,但兵刃交击之声全被慕容不是一人袖风所掩盖,间中响起的是双戟出击破空之声,慕容不是以一人双朝,力敌容肇祖、甄厉庆、江伤阳、中叔崩四人,却仍占尽优势。
这时一阵叱喝之声,忽有几人闯入战团来,几下交手,即有“龙王庙”数人受伤而倒,“黑杀”也有几人着了道儿,俱似是遽然间中了暗器,失去战斗力一般。这五、六人杀出一条血路,到了唐甜身前,都急着呼唤:“小妹。”唐甜点点头道:“你们除恶务尽。”忽有一人指着唐方叫道:“唐姑娘也在此地……”话未说完,唐甜手一扬,那人声音嘶哑,仰天而倒。
原来这一批人是唐门流落江湖的子弟,唐甜在唐门现存的人物中,辈份可以说是相当之高,加上她本身的号召力,很多人都服膺于她,但唐门的人也看见了唐方,有部分子弟,因萧秋水闯唐门时而不谅解,便装作没见到;部分唐门子弟,见着唐方,无限惊喜,但忌于唐甜之威,不敢上前招呼;只有小部分唐门子弟,乍见唐方,欢喜无状,唐小弟便第一个上前问候,却死在唐甜毒箭之下。
唐小弟一死,其他的人便不敢相认。盾甜手一挥道:“去把那些人统统杀掉。”那些唐门弟子,立即各自接战“龙王庙”和“黑杀”的人厮斗起来。
铁恨秋服了药丸之后,身子已渐渐从僵硬绷直中放软松弛了下来,不住地喘着气,终于回复了理智,推开了萧七,抱着唐三千的尸体,又痛哭起来。
这时慕容不是一人力敌四太高手,只见他硕肥身姿,候然在东打出一掌,候然在西踢出一脚,攻势飘忽奇特,竟一人打得四人穷于招架。
只听慕容不是大喝一声:“甄厉庆,你究竟帮我还是帮那女娃儿!”
甄厉庆明明趁着江伤阳、容肇祖、中叔崩一齐动手时才跟上去参一把,却不料四周尽是慕容不是痴肥臃肿而迅疾元祷的身形与掌影,心中早已暗暗叫苦,心惊胆战,听得慕容不是如此一喝,便舞起两团掌影,呼呼护卫着自己,大叫道:“龙王,不关我事,不关我的事!”
他刚呼叫完毕,掌形一空,压力尽去,只闻一声冷哼,犹在自己耳边传来,但慕容不是却没有再向他出招,甄厉庆可吓出了一身冷汗。
甄厉庆一退出,江伤阳、中叔崩、容肇祖三人,顿觉压力更巨,战得半晌,江伤阳已气喘如牛,忽听慕容不是的声音,犹在耳畔传来:“你本两不相帮,却来膛这趟浑水作甚?”江伤阳一听,便连声答道:“我谁也不帮,我本来就跟他们无关……”骤然压力一轻,慕容不是的身躯,又离他而去,只见容肇祖和中叔崩两人叱喝连连,但两人不管腾挪闪移,招架出击,始终都被九脸龙王一副硕大无朋的身躯包拢着。
江伤阳骤失压力,但掌势一时收不住,“昏冥神功”的慷慨罢气反压了回来,便知一只胀满气的橡皮球一直被压着,一旦完全放松后便会弹跃起来,江伤阳呼、呼、呼一连打了六七掌,身子也转了七八个旋,方才收得住势子,但已大汗淋漓,真力大耗。
第二十九章舌战
江伤阳稳下步桩,当即单掌护胸,一掌挥舞,护住全身、怕敌人趁势来袭,但定过神来,放眼一望,容肇祖、中叔崩二人已被慕容不是攻得手忙脚乱,江伤阳踌躇当堂,不知过去帮忙好,还是趁早脚底抹油溜掉好。
慕容不是力攻四人,尚占上风,而今江伤阳、甄厉庆一去,中叔崩、容肇租二人更不是他对手了。只因客肇祖以油伞、中叔崩以挑木心钉为武器,十分诡异,他一时也取之不下。这时萧七正想过来加人战团,忽地一声愤怒已极的虎啸,一条剽悍的人影,候扑向唐甜,唐甜呼道:“萧七……”
萧七抢身一飘,截住铁根秋,铁恨秋被头散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嘶吼道:“你别挡我!”
萧七双手力抓住铁很秋双肩喝道:“不可如此!”
铁恨秋状如疯虎,发力挣脱,但萧七死扣不放,铁恨秋嘶道:“我要替三千报仇!”萧七十指深深扣住铁恨秋,吨道:“你报仇又有什么用?唐三千不是已经死了,我答应过唐甜,把解药给你,就不准你报仇!”
铁恨秋呆了一呆,又发力挣脱:“那是我的仇,你没有理由干涉……”他说着眼睛都红了。
萧七一声大喝:“你报你的仇?你看,如今,大敌当前,你闹这牛脾气,不是正好为敌人所趁?我答应了人才能救你,而今你要我毁约,岂不是陷我于无信?”铁恨秋喉头滚动,发出两声低低的呜咽,终于停了下来,萧七也放开双手,铁恨秋噗地跪倒下来,抚着唐三千的尸身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捶自己的胸膛,嘴边的血,却是越流越多。”
萧七看了于心不忍,双手搭在铁恨秋肩后,柔声道:“恨秋,人死不能复生,你一生爱恨太多,大悲大喜,委实太过无常……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又何必作践自己?”铁恨秋一双大眼,宛似要哭出血来,猛抬头,恨声道:“如果死不复生的是你的妻子……你会怎样?”萧七被他问得一愣,铁恨秋忽然右手捉住自己左手无名指和尾指,用力一拔,鲜血迸将出来。染红了双手,萧七吃惊道:“你干什么?”
铁恨秋惨笑道:“我不干什么,这手指,送了给你,从今而后,我们两人恩断义绝”萧七拎若两根血淋淋的手指、也不知如何是好,转头望唐甜,唐甜己赶过去跟中叔崩、容肇祖并肩斗九脸龙王,铁恨秋见萧七眼内对唐甜一片惶惧之色,当下长叹一声道:“我好恨啊我好恨!”说着蹲身抱起唐三千,大步行去。
萧七不禁问:“恨什么?”
铁恨秋止步,依然背向萧七,仰天长叹道:“如果萧秋水在,我铁恨秋,千山万水、刀山油锅也会去,只惜……只惜萧秋水已不在人间!”
萧七也听懂他“他跟错了人”的意思,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话是好,铁恨秋又踏步而去,道:“我今日看在你脸上,不找唐甜拼命,日后再教我通上,惟有……你死我亡!”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余地,萧七听得心头一震。
混战中的高手见铁恨秋半身披血,又抱着个死人,满眼红丝,乱发狰狞,状若疯狂,也不去阻拦他。
萧七恍惚了一下,觉得他而今所作所为,跟以前他所敬眼摹仿的萧秋水,可相去了那么远的一段距离,完全走到一条岔路上去了。但多少日子以来,热衷名利,并不感觉到这些有负初衷,而今见铁恨秋断指而去,这感觉才分外强烈起来。
他握着铁恨秋的两枚断指,只觉那手指渐冷如冰,已远离了它们主人的热腔热血。萧七怔仲了一阵,一直等到唐甜一声娇叱:“准备,潇潇暮雨洒江天,发!”萧七一听不明所以,转首过去,只见周天寒彻,长空银丝千缕,直袭慕容不是。慕容不是却趴低身子,他肥大的身驱往地上一伏,往内一缩,竟似只乌龟一般,那些“雨丝”洒在他身上,纷纷都沾不着他身子,弹飞出去。
原来唐刮、容肇祖、中叔崩三人合攻慕容不是不下,而唐甜又始终等不到萧六、海难递、江伤阳、甄厉庆来相助,便将心一横,把独霸江湖的暗器“潇潇暮雨洒江天”拿出来用。
“潇潇暮雨洒江天”一人不能施,唐甜便喝令在场十一名唐门子弟,抽出一长形方盒,右手平托,左手抽布制打风矾,一抽一送,银色的雨丝在寒彻浓雾里,向九脸龙王喷去,九脸龙王知这种暗器非同小可,便施:‘潜龙惊蛰神功”,以背部集运一身功力,来硬接抵挡,只是他身材未免过胖,伏在地上,不似条龙倒似足了乌龟。
这“潇潇暮雨洒江天”,原是唐门最犀利的一种绝门暗器,所施出来的声势,唐甜小时见过,那暗器只有唐老太大会用,唐甜这等功力,哪里能使?只不过她聪颖过人,独霸江湖之心又切,便集合唐门制造暗器方法,仿其声势作了一种十数人合发的武器,又因向拄昔年宋雪宜以独创之“如今是雪散云消花残月缺落花流水”的暗器救了群英,便名之为“潇潇暮雨洒江天”发出来时也真有过人的威力!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时,忽有人恐怖地大叫道:“天…唐老太太…萧秋水…忘情天书…天下英雄令!你们…你们…不要伤了老太太…唐老爷子,放出来了…我…”众人听得莫名其妙,只见唐门高手中的一人,衣衫槛楼,眉须皆白,状若痴狂,骨瘦如柴,一双眼睛,却大如铜铃,漆黑如墨,但又似什么都看不见,却一直叫嚷不休。旁人都不知其理,唐甜叱道:“唐看,你做什么?”
唐甜何等聪慧,这一声喝出,立即想起一事,脸色大变,众人只见她本来全神贯注于格斗中,一下子如被什么东西所吸,眼睛亮着一种很奇怪的色彩,双颊也红如蜗桃,只听她试探着问一句:“他在哪里?”
唐看茫然道:“他是谁……他……”
众人见唐甜如此紧张,这女子虽年纪甚轻,但智谋勇诈皆常人莫及,如今居然这样凝神,不禁诧异起来,纷纷停止了打斗。
唐甜的一颗心,几乎跃出口腔来,她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太太……”唐看双目一片茫然,仰视适才“潇潇暮雨洒江天”处,脸上忽现惊喜之色:“老太太…老太太……她在…”
唐甜即问:“她在哪里?”
唐看好像在半空中看到了些什么,双手急得在空中乱抓,然后惶急恐得噗地跪地,嘶声道:“老太太……您放过我……我不说出来……阿看看不见,绝不悦……”说着竟双指并伸,将自己双目挖了出来!
众人都觉惨酷无比,但见唐看双目洒泪流出鲜血,身子摇摇欲坠,仍在嘶声叫道:“老大…老二…老三…老五…老六…你们在哪里…我…我没看见,我不说出来…我没有看见,我不会说出来…”他虽然盲了,但好像依然看到了什么东西,无限恐惧似的。唐甜故意学他的声调,引入主题:“天书……神令……萧秋水……”唐看听了,怪嘶一声:“别逼我……我不说,我不说,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众人此刻都知道里面大有文章,而且事关重大,都屏息以待,不敢惊扰,何况以此人身体精神情形看来,已经是油尽灯枯之际。
只听唐甜又道:“看叔叔……没有关系……说出来……我也是唐家的人……”唐看脸上神情,却是一片茫然,但每忆及当时情形,便有一种十分惨痛的表情,全身剧烈地颤抖,眼看是支持不下去了。
原来这唐看便是昔年守护“唐老太爷子”的唐门六个最核心的神秘人物:“唐门六识”之一,排行第四的唐看,当时萧秋水与唐老太太之一役,惊天动地,唐看是亲眼目睹的,自此一役后,唐门大变,唐看也跟五位兄弟生生分离,唐看也被唐老太太弄得形同痴呆,对过去的事一无所亿;所以该役只剩下唐看,但唐门子弟无论对他如何逼问,都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唐看因而在唐门中身份也丧尽,武功更大打折扣,因他痴痴呆呆,也不懂明判是非,便亦跟着唐甜为非作歹,冲锋陷阵,他痴愚笨拙,自立不了什么大功,但武功未失,每到危险关头,都能自保,发挥出部分潜力,想当年“唐门六识”中唐看老四是何等神威,敌手当然也杀不了他。
只是适才唐甜命令唐门弟子发出“潇潇暮雨洒江天”,唐看一见,只觉好熟,昔日一战,风云变色,涌上心头,竟恢复了记忆!
这记忆在唐看来说,是怵目惊心且惨痛的,一下子全部回来了,犹如地狱中的幽灵,无限恐怖凄厉,令唐看心弦若绝。
但这一下也行藏大露,为唐甜发现。唐甜听唐看胡言乱语,心中已明白几分,又见唐看真元涣散,气色黑黄,命在危殆,心里急不可待,便要他说出昔年一战情况。盾看一面想说,一面又在抗拒,心里好像有两方面的人,在拉着他肠子往两边扯一般,而脑里一面静得像死一样,另一面又轰然巨晌,处处都像在分裂崩溃,唐看再也受不住,悲声哀呼道:“我…我说…天书、神令、老太太…都…都在…”说到这里,口已吐出白沫。容肇祖见状,便一个箭步上去,扶住了他,低声说:“老丈歇一下再说未迟…”一掌贴在他背心,想将内力传过去,护住唐看心脉,使他不致一时血气逆流而致死。容肇祖原来心肠极好;看到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垂危挣扎,这样逼问下去,只有被逼死当场一途,于心不忍,便上前想使他暂保元气。
但此刻唐看已提到萧秋水、忘情天书、天下英雄令,以及康门数年前的一场大秘闻……人人急欲知个分晓,哪管这老人家的死活,乍见容肇祖跃落场去,有人以为他要杀人灭口,有人以为他故意要接近唐看以图只有他一人听到,只听飓、飓、飓几声,几条人影,一齐势出,不同随武器。攻向容肇祖。
容肇祖此掠非同小可,铁伞急旋,全力抵御,只闻砰、砰两声,又呼、呼、呼数下;容肇祖脸色全白,跋路身退,要不是萧七及时保护着他,只怕已血洒当场。场中呼呼之风依然未止,几条人影,击退了容肇祖,又互相搏斗起来,一下子,江伤阳便被踢中一脚,哎哟一声便倒飞出去,撞在“五方太岁”身上,乒乒乓乓,师徒六人摔在一起,跌得甚是狼狈。
而场中只剩下九脸龙王庞大的身躯,迫得甄厉庆和中叙崩招架不住,节节败退,甄厉庆和江伤阳本来就没有胆跟九脸龙王交手,但现在听得有关天书神令的消息,哪甘后人,都抢先出手,但仍斗不过慕容不是。
三人拳脚之风呼呼急响,唐甜忽呼道:“你们再打,人就要死了,看你们还争个什么!”
三人一听,心里均是一慎,忙收手罢战。
九脸龙王哼了一声道:“天书神令萧秋水,天下英雄尽可得,也不是你们唐门所属,伤听得,我也听得,否则,我教大家一伙全没福听!”
唐甜知九脸龙王武功犀利,一时三刻,绝对解决不了他,又担心唐看支持不住,只得说:“好吧,你先让开。”
九脸龙王知唐甜人甜年纪轻,但狡诈若狐,不可轻信,故仍旧不让,冷笑道:“既是如此,这位唐老人家先告诉我再告诉你们也不妨。”
众人一听九脸龙王得寸进尺,贪得无厌,都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萧七也忍不住喝道:“慕容不是,伤要脸不要,唐看是唐家的人,为什么要说与你听!”
慕容不是笑嘻嘻一笑道:“我有九张脸,不要一张脸又何妨!”
江伤阳那一脚正是九脸龙王踢的,这一脚使得江伤阳羞上加怒,何况天书神令,江十八爷向不让人,便朝指骂道:“慕容不是,你独霸天书神令,当天下英雄死干死净了么?”九脸龙王的狭小眼睛,忽然射出凌厉的光芒来,江伤阳为之一窒,退了一步,又骂道:“天书神令不是你的,你凭什么不给人听!”不禁又退了一步,犹有不忿,骂道:“我没有看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人!”说完再退了一步。
九脸龙王森然冷笑道:“我慕容不是不要脸是出了名,但你江十八边骂边走的英雄我可学不来!”江伤阳脸上一红。一步道:“慕容不是,别人怕你,我可不怕!”胡行雄凑上九脸龙王身边,向萧七骂道:“凭你也配龙王出手……”
萧七冷笑道:“那么由你来出手?”
胡行雄在“龙王庙”见过萧七武功,自知不敌,当然不敢,这时“黑杀”一杀手抢前叱道:“我来代替龙王教训你也是一样。”
九脸龙王点点头,心付:别中了这干小子的计,自己还是先逼唐看说出萧秋水遗体下落再说,于是返身向唐看大步走去。
唐看这时还是呆呆愣愣,痴在一旁,自言自语,双眼发直,也不知场中发生了什么事,一这时上人在外面向九脸龙王喝道:“邪魔外道也敢觑武穆神令、“武林奇书!”九脸龙王抬目一看,原来是崆峒派掌门,不知何时,已率了一班子弟,浩浩荡荡行来,九脸龙王冷笑道:“崆峒派消息可灵通得很!”
崆峒派掌门“飞刀神手”曾华照道:“你们在这儿的都是邪魔外道,调查萧大侠下落。的事,应该由我崆峒派来办。”
忽听一个声音道:“这里也不只是崆峒一派是正道,我们括苍派不算一份儿吗?”只见又来了一群人,当先一个,袒胸露臂,虬髯满脸,状甚凶悍。
崆峒派掌门知道对方有备而来,冷笑道:“括苍派么?自然算,只是尊师在阴曹地府,恐怕也会骂你太过忘恩负义!”
括苍派掌门人”白玉老鼠”林明材登时窒住,一时说不出话来,掌门师弟“霸王棍”吴明福及时回了一句:“令师祖如果没有我们太师祖,恐怕也不会有你这等见利忘义、数典忘祖的徒子徒孙了。”
这一来,曾华照也无话可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原来曾华照的过世师父“无情飞环”曾繁森曾救过括苍派前五方太岁之单眼太岁平时巴结师父惯了,口齿倒很伶俐,接任掌门!道:“我师父是怕‘近朱则赤,近墨则黑’,耻与你这种人站在一起,沾着了也是脏的!”九脸龙王部下“顺风千里”胡行雄骂了回来:“你师父是什么德性,凭他有什么资格来对龙王谈近不近的!龙王坐着,他只有跪的份儿!”
甄厉庆这时倒跟江伤阳站在同一边,截道:“大家都是武林人,自高辈份,也不教人笑甩大牙!”
他跟江伤阳同为一方霸主,江十八被人诡毁,他自己也高不到哪里去,自然要吸吸叫。九脸龙王狭目发出阴冷的厉芒,跨前一步:“你说什么?”
甄厉庆脚下响了几声,跺碎了见片瓷块儿,道:“我没说什么。”
容肇祖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三声。
九脸龙王反问:“你笑什么?”
容肇祖大笑道:“我笑可惜铁老二不在。”
九脸龙王不明所以:“嗯?”
容肇祖道:“铁老二若在,他一定会把你痛痛快快,骂个狗血淋头!”
九脸龙王冷然道:“小娃子你不想活了!”
容肇祖傲然道:“我活不活,关你屁事!”
九脸龙王脸色一沉,数十年来江湖上哪有人敢对他这般说话:“你说什么?”容肇祖仰天长笑,笑得捧腹蹲腰,九脸龙王勃然大怒,喝道:“你笑什么!”容肇祖道:“你叫九脸龙王,一点不错,是聋王!聋子的聋!”
九脸龙王一步踏前,喀勒喀勒踩碎了数十片瓷块,萧七抢前掌门人“长生刀”何狮光一命,所以曾华照大骂林明材“忘恩负义。”但曾华照太师祖“铁血双枪”陈定康却曾与林明材师父“九翎大侠”郑福祥一场约定的生死战中落败,“九绷大侠”却不取“铁血双枪”的性命。这一连串的混淆关系,两方面都极不光荣,认为奇耻大辱,甚不愿听人提起。这时曾华照的弟弟:“铁拳头”曾华明道:“有道是,先到先得,这唐看是我们崆峒先见到,所谓先到为君,后到为臣,当然由我们负责照顾他!”
这一句话,可引起全场不满,甄厉庆道:“好个先到先得,不知我们算什么!”唐甜接道:“若论先到为君,后到为臣,唐看是我们唐家的……’话未说完,九脸龙王冷冷他说:“你们唐家跟他朝见口,晚见面,没问清楚是活该,今儿该轮到我们来问问了!”
括苍派林明材听得有理,不禁点头脱口道:“是啊!”猛觉九脸龙王是邪派,而且慕容不是说的“我们”,根本系指“龙王庙”的人。他括苍派可没份儿,当即改口道:“道理是不错,可惜天书神令,是正义之物,怎可以由你们这干无耻之徒沾污!”九脸龙王正要反唇相讥,忽听一人道:“林掌门人说得甚是,我天山一派一定跟林掌门人站在同一条阵线上,为正义抵抗好邪到底。”
欢迎您访问看了又看小说网,7×24小时不间断超速小说更新,首发站!register.php
注册为本站会员
web.7k7k.l?from=60
2009最萌Q宠等您来领 web.7k7k.?from=60
最好玩的网页游戏,尽在7k7k网页游戏 web.7k7k.ddt?from=60
万人在线火爆竞技游戏<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