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谋忽然从书本上抬起了头,凝着阡陌低垂的侧脸久久没说话。阡陌歇手时,扭脸就和他的目光撞上,笑问:“公子盯着奴婢发什么愣呢?”
江应谋抽回了神,将书搁下:“阡陌,你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
“公子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你竟二十有余了,我怎么把你耽搁到了这个岁数了?”口气中略略有些自责。
“哪里是公子耽搁的,是奴婢不愿稀里糊涂就嫁了。”阡陌将新剥好的莲子用银盘盛了,双手捧上桌道,“早先大夫人也替奴婢张罗过,可奴婢没答应,一个比一个看不顺眼。大概是从小在公子身旁伺候太久,凡夫俗子一应都瞧不上了吧!”
“那江尘呢?江尘可瞧得上?”江应谋含笑问道。
“公子最近果真闲得慌了,都闲得替奴婢张罗起婚事了。奴婢这样很好,公子再说,奴婢可真的收拾包袱走了。”
“哎……”
阡陌不等江应谋说完,端起那只装了残壳的圆托盘就走了。她出门时,沈石正好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走了进来,她一声招呼没打,径直出去了,沈石略愣了一下,指着她背影问道:“阡陌好像生气了,谁惹她了?”
“我。”江应谋将书合上放好,“你怎么回事?昨夜里喝不少,这会儿就起来了,跟谁约好了吗?”
沈石先斟了一盏茶,狼饮而下:“昨夜里那善公子不是说他姑母是未梁本地玄琴大家吗?家中藏有古琴谱好几册,我就一直惦记上这事儿了,打算今日邀上他去他姑母家瞧瞧,能讨得一两本回来就更好了。”
“还真不贪心呢?真是古琴谱,自然奉若珍宝,堪比性命还紧要,怎会轻易舍与你?不过你去也好,正好我有件事想托付他姑母。”
“什么事?”
言谈间,秋心捧盘进来了。沈石见了她,不由想起昨晚那场舞,调侃道:“我这真来得巧了!仙子亲自送粥饭来,送的可是月宫里的琼浆玉露?”
秋心面露羞涩,低头摆饭道:“沈公子就别取笑奴婢了。”
“一点也没取笑。”沈石爽朗笑道,“我夸得可是真心实意啊!我说表哥,让这么一位舞姿艳丽的小仙子在你跟前打杂送饭,着实是浪费了些。你不如请一位舞师在家教习,不出两年,她必能名噪博阳。”
“其实秋心最擅长的并非是舞技,而是玄琴。你瞧瞧她那十根嫩葱似的白玉指,又长又细,且灵活纤巧,是个做琴师的好料子。”江应谋道。
“是吗?”沈石捧起秋心双手细看了看,赞道,“果真是细长纤巧,撩拨起琴弦来,必定是灵活轻盈的。表哥,这等好料子你可千万不要荒废了,细心栽培,三五几年后必定又是一个荥阳夫人。”
“谁是荥阳夫人?”秋心问道。
“荥阳夫人是戈国荥阳君的继室,她出身也非显贵,但凭得一手绝佳书法和琴艺被戈国的鹿遗侯收为义女,后又得荥阳君垂涎,嫁与了荥阳君。”
“原是如此,不过,奴婢不愿做什么荥阳君夫人,也不愿做什么鹿遗侯义女,奴婢只愿能伺候在公子身旁就好了。”秋心垂眉乖巧道。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却犯不着真的待在我身边做一辈子的奴婢。你有这等天赋,我怎能视而不见,故意糟蹋了?那等于是暴殄天物了,就是我这位表弟也是不肯答应的。石弟。”江应谋又转脸对沈石道,“方才你不是说要去拜访善公子姑母吗?劳你代为转达,我想送了秋心去她那儿学艺,不知道她肯答应吗?”
“什么?”秋心瞬间变了脸色。
“好啊!”沈石拍膝叫好,“这主意实在是绝妙!我以为善公子姑母是绝对不会推辞的,一来是你吾青侯亲自开的口,二来秋心又有此天赋,她必定不会推辞!”
“公子。”秋心声音微微颤了,人也慌了,“公子要送奴婢去学艺?怎能如此劳烦公子?奴婢只要能在公子身旁伺候就好!”
“我原也没想过要留你们姐妹二人一辈子,若有好出路,我自当尽心为你们争取。你别小看了善公子那姑母,我在博阳时也听过她的大名,你随了她学艺,必定能有所成就的。”
“奴婢不求什么成就,奴婢不愿离开公子,更不愿离开姐姐!”
“你的意思是,我也得把你姐姐送去,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