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她其实还想听下去,“谁心里都有一段过不去的伤痛,说一说,或许会好些。”
“那你呢?”江尘冲她笑了笑,“你心里是不是也有一段过不去的伤痛呢?”
“我?”她垂头下去继续晾晒何首乌,“没有,像我这样无关紧要的人何来过不去的伤痛呢?有些小伤心小难过,自己躲起来哭哭也就过去了。”
“罢了,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勉强,因为公子跟我们叮嘱了,别问你的过去也不要打听你的将来,除非你自己愿意说出来。”
她拨拉何首乌的手微微僵了:“他真这么说?”
“嗯。”
对话没再继续,因为弩小公子忽然肩扛一只肥滚滚的灰兔子跑了过来,笑嘻嘻地喊道:“江尘哥!”
江尘起身道:“去打猎了?”
“肥吧?我自个猎的,晚上庖了烧上咱一块儿喝酒!哎。”弩小公子顺手就将那只肥兔丢在了蒲心跟前,“还坐这儿干什么呢?这么没眼力劲儿啊?拿着,收拾干净了,晚上烧一锅菜,记得多放丁香,本公子喜欢那味儿知道吗?”
“公子呢?”江尘又问。
“后面呢,走,江尘哥,我带你去瞧瞧我和四叔今儿的收获,可不止这点呢!”
弩小公子兴奋地拉着江尘去迎他的四叔和今日的收成去了,她则弯下腰,默默地捡起了那只灰兔,凝着兔身那灰黑相间的皮毛,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沉思当中——
蕊珠是江尘救的;江应谋给自己写了那么一封言语亲切且悲恸哀伤的祭信;江应茂说江应谋最爱的是自己;江应谋还想对付魏家夏家;炎国灭了之后江应谋并没有安享富贵,而是随晋寒出征去了;
这一切……是不是可以表明,其实在炎国灭了之后,江应谋并没有想象中地那么心安理得?他和他的江尘,是有所愧疚的?
可愧疚能换来什么?换不回自己原来那张脸,也换不回父王母后的性命,更换不回炎王宫昔日的盛景……江应谋,何须再愧疚?心安理得多好,何必愧疚?
手下的那只灰兔忽然动弹了一下,惊醒了在正在自己思绪中挣扎的她,她垂眸一看,只见那灰兔轮了轮眼,再探手往它腹上一摸,气息仍在,还没死。
晚饭桌上自然不会再有这只兔子的身影,因为她把它救了,与小叶子养的另外两只小兔关在了一块儿。往席上送去了最后一道菜后,她顺道回了自己院子,蹲在锦鲤池左边圈出来的兔窝旁看了看那只死里逃生的兔子。
今晚,她不想一直待在江应谋身边,也不想跟江应谋说太多的话。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找个安静的角落,或者安安静静地去做一件事,这样才能将自己心里涌起的那些凌乱一一整理清楚。
你知道她今日一整天都在想什么吗?
没错,是江应谋,她后来发现她今日一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江应谋,从早晨看了那份祭信到下午听了江尘那番话,直至刚才去上菜的时候,她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都是江应谋。回到这男人身边这么久,她从未如此过。
不但如此,她还发现自己的思绪有所偏离了,特别是在听完江尘那些话后,她居然自己在心里去想象江应谋愧疚悔恨起来的样子,想象那男人颓废不安地撑着脑袋焦虑的样子,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直去想象江应谋是如何悔恨的呢?这是要心软了吗?
不可以这样,仇还是要报,不可以这样心软。
一层软披忽然落在了她的肩上,她陡然一惊,立刻起身回看,竟是江应谋。
“公子……”
“原来你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江应谋反背着手,缓步走进了兔笼,垂头打量了一眼那只正在熟睡的小灰兔,含笑道,“你打算今晚搬到这儿来照顾它吗?这么不放心,可一点都不像你呢!”
“公子没陪二公子他们喝酒了?”
“阡陌唠叨,一遍又一遍地说我最近喝酒太多,不许我喝了,江尘在那儿陪他们呢!”江应谋回转身来,微微含笑地看着她,“不过你今晚挺适合喝酒的,想想我陪你喝一点?”
“不用了……”
“我说过,把秘密揣着心里睡觉很累,你不会睡得好。”
“我没有心事……”
“你每回说没有心事的时候,就像弩儿说他不怕高一样,心里和脸上是两个色儿。”江应谋迈近了两步,身上那股夹杂着檀香香气的酒味儿绕上她的鼻尖,“口不对心,这样活着不累吗?”
“公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她垂头道。
“又来了。”江应谋微微吐着酒气笑了,“我最不喜欢看你这样,像只刺猬,刚刚碰到你,你全身的尖刺都竖起来了,仿佛准备随时朝我扎过来似的,我有那么可怕吗?或者说我有那么可恨吗?随口问问,不必又给我脸色看吧?弩儿说得对,咱们杜鹃阁谁脾气最大,怕就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