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江公子所言都是虚虚实实拼凑起来的,但江公子的拼凑向来都是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很难被人驳倒的。魏姬或许从前仅仅是耳闻过江公子的庭辩之威,但今日算是切切实实地见识到了。两件原本根本没什么关系的事情竟就在江公子的巧舌如簧下,紧密相连了。
而江公子所做的,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稽昌已将陷阱设下,他只是顺手推了魏姬一把罢了,将魏姬送入了稽昌为其挖好的陷阱之中。
“王上!”魏空明的脸色全黑了,连拱手禀上的礼节也省了,直直地盯着稽昌说道,“这简直太荒谬了,不是吗?您能容忍一个稽国叛臣如此地污蔑您的姬妾吗?臣以为,江应谋是走火入魔,想复仇想疯了,所以才编造出了这么一段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王上,您可不能被他的妖言惑众给蒙蔽了,我们魏家可是一直忠心于王上的!”
“那空明你想让孤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孤可以这样吗?孤这样做了,出了这个门该如何面对外面那些朝臣?”稽昌声声质问道。
“魏氏对王上绝无二心!”
“那这五凤罗盘如何解释?是别人趁魏姬不留神的时候偷偷搬进去的,还每日都去暗墙内打扫?你信吗?魏姬的卧室内竟能容人随意出入,仿如进了东西市一般,你信吗?”
“王上。”稽文源进言道,“臣弟方才细观了观这副五凤罗盘,仿制得与王太后寝殿内那副相差无几,臣弟就奇怪了,罗盘的形制大小唯有祭天司知道,且制作罗盘的辉山黑石仅供祭天司和后宫使用,那么,制作此副罗盘的工匠打哪儿来的黑石,形制大小又是从哪儿打听到的,甚至那工匠是何人,臣弟以为都需要一一查明。”
“说得不错,要查就从罗盘的源头查起!文源!”
“臣弟在!”
“孤命你彻查五凤罗盘之事,不可漏过一丝一毫的线索,也不能因为魏姬的身份而有所避讳承情,罗盘的来源,何人制作了罗盘,是如何送进魏姬寝殿的,都得一一查明!”
“臣弟遵命!”
“晋寒!”
“臣在!”晋寒上前一步道。
“孤命你彻查昨夜爆炸之事,必须有证有据,不能有任何搪塞敷衍之处,听明白了吗?”
“臣领命!”
“至于魏姬。”稽昌垂眉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魏姬,脸上没有丝毫怜惜,“暂将她软禁于她的寝殿之内,待两项事情查明之后,再做处置!”
“王上……”
“空明你无需再说!”稽昌抬手打断道,“此二事事关稽戈两国交情,更关乎孤后宫安稳,孤不得不查!来人,送魏姬夫人回殿!其余人,退下!”
稽昌一声令下,这几人都退出了清吟阁。看着魏姬被护卫架走后,魏空明缓缓转过他那张分外黑冷的脸,目光阴暗地盯着江应谋道:“你真的很会给自己惹事,你以为这样就能灭了我们魏家吗?我告诉你,你这是在送你自己上路!”
江应谋浅笑淡淡,回话道:“是我想灭了你们魏家吗?我想你应该不难看出今日到底谁想灭了你们魏家吧?”
“区区小伎俩能奈何我们魏家吗?我们魏家若是那么地经不住风雨,也不会风光到如今了!江应谋,我警告你。”魏空明逼近他跟前,眼迸杀气道,“别把你这趟博阳之行弄成了归葬之行,滚回你的定康去,巴结着你的戈戊许好好过你的日子,博阳,不该是你待的地方了!记住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警告,你若不肯,那就别怪我了!”
“想狗急跳墙了?”江应谋嘴角滑过一丝讥笑,“不至于吧?咱们的交手似乎才刚刚开始,日后还会有许多互相切磋的时候,你一来就要舞刀弄枪,太没意思了,鼎鼎大名的魏家难道真的如外界所传,只是靠着杀戮才爬到如今的位置的?”
“那你就错了。”魏空明眼含挑衅,微微冷傲道,“我们魏家靠的不是杀戮,是狠!空行,走!”
魏空行有些尴尬地看了江应谋一眼,跟着哥哥走了。晋寒面带不屑地看着魏空明匆匆离去的背影,哼哼了两声道:“不是靠杀戮?难道你是靠卖笑挣来的?真是笑话!瞧见他方才那小眼神没有,就想迸出两把刀子当场把应谋你给戳了!”
“应谋哥,你确实该小心些了。”稽文源也道,“魏家那帮人惹急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要不要我多派些人手保护你和嫂子?”
“多谢。”江应谋朝稽文源拱了拱手道,“戈国派有护卫,晋寒那边也派有人保护我,就实在不必劳烦你了。”
“那好,若有何需要,请应谋哥只管招呼,千万不要把我当外人才是。我先走了,我还得去查五凤罗盘之事。”
“请!”
稽文源离去后,晋寒转头对江应谋笑了笑,抄手道:“今儿文源公子怕是乐坏了,派了他这么大一件差事,他肯定往死里整魏家。也好,由他出面,咱们也省下了不少功夫了。对了,昨晚那爆炸案怎么查啊?没什么证据好找的了,稽昌还非要我整得有凭有据,怎么弄?”
江应谋迈下台阶道:“你随便查查就行了,不必太认真。爆炸之事只是稽昌搜查魏姬寝殿的一个借口,五凤罗盘才是稽昌治魏姬罪的关键,所以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敷衍两下也就行了。等五凤罗盘之事查明了,稽昌自会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
晋寒恍然大悟,点头道:“那就好,不然,让我去找证据,我还真头疼了。行了,我去敷衍两下,你赶紧去看着你家林蒲心吧!走了!”
“也别太敷衍了。”
“知道了!”
傍晚,毓家私宅里,晋危从后门悄悄入院,由下人领着来到了他与江应谋约定的地方。下人退去,晋危坐下道:“久等了。”
“今日祭天司想必很不太平吧?”江应谋为晋危斟茶道。
“稽文源一来,闹得祭天司都没法好好办事了,临走时,还带走了秦副掌司。”
“看来稽文源已经查出了些眉目了。”
晋危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笑道:“你已将方向给他指得这么明白了,他若还查不出个究竟来,那真就蠢了。”
“这都得赖晋危哥你布局周到。”
“哪里,若非应谋你巧言善辩,硬是将两件无关之事牵扯到了一块儿,我这布局未必能见成效。”
“那就不必互谦,来,以茶代酒先喝上一杯,以示庆贺。”
“好主意!”晋危也举起了茶盏,轻轻地在江应谋的茶盏沿上磕了一下,笑道,“不过你今晚不会真的只请我喝素茶吧?”
“早备下了,瞧瞧,蒲心自己酿的。”
“当真?”
江应谋从身边捧起一只小酒罐递给了晋危,晋危接过,扯开酒布塞,深深一嗅,连连点头道:“好味道,是木樨花酒,真合我胃口!当真是羡慕你啊,有佳人相伴,又有佳酿相佐,人间三件美事都被你占尽了。”
“哪三件?”
“美名,美眷,美酒。人生在世,得此三件美事,足矣。”
“美名皆是浮云,美眷自然该自己消受,不能拿出来共享,唯独这美酒,理应拿出来与晋危哥这样的挚交好友一同品评了。来,晋危哥,你先尝尝。”
二人对盏饮下几盏后,江应谋又呵呵笑道:“我想此时稽昌大概正在偷偷得意,以为今日之事他做得天衣无缝,巧借我和稽文源之手便将魏姬软禁,还给了魏家一个实实在在的下马威,其实他哪里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的背后还有晋危哥呢!”
晋危浅浅一笑:“稽昌确有些小聪明,但也都只是小聪明罢了。他自以为将别人利用了,但其实他是被别人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