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为何?”司马震那双浓眉立刻挑起。
“并非我有意想耽搁在博阳。”江应谋冲司马震温和地笑了笑道,“只因我祖母抱病,眼泪汪汪地不肯让我离去,一定要我在她跟前尽一尽孝心才行,另外,我祖母的病症十分奇怪,其他医师的药石都不灵,唯独我家蒲心所调配的药方有用,我祖母服下两三剂后,身子已略好,所以还请司马侍卫转禀王上一声,再容我多待一段日子,待我祖母大好,我即刻返回定康去。”
司马震眉心一收:“还有这样的事?”
“司马侍卫若不信,只管派人去江府询问便是。”无畏接过话道,“方才之所以让司马侍卫你在此等候这么久,皆因昨晚江家太夫人突发急症,我二人自昨晚便一直在江府侍奉着,直至今日稍稍转好,我二人才得空回来收拾一两身衣裳,稍后又会再去江府侍奉。”
“突发急症?江府太夫人昨夜里突发急症了?”司马震眼中和语气里都透着满满的狐疑。
“方才不是说了吗?司马侍卫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江府问一问。我家夫君原本也打算按时返回定康的,怎奈老人家不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非要留我们再住上一段日子。我家夫君想,百行孝为先,此趟回定康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祖母,更别提侍奉了,所以才决定多待一段时日,待祖母病愈后再离开。怎么?看司马侍卫的脸色,似乎不允?”
“哪里。”司马震立刻收敛起那一脸的狐疑之色,拱手道,“末将哪里敢不允?这事儿也不是末将允不允就能作数的,末将须得禀报过王上,由王上来定夺。”
“我以为,王上应该能体恤我家夫君对祖母的这片孝心吧?王上向来倡导天下行仁孝礼义之风,对先王也是仁孝之至,我家夫君区区一个尽孝的小请求,想必王上应该不会拒绝吧?”无畏轻挑了挑细眉,眼眸中飞过了一丝狡黠。
“这……末将难以代王上回复,相信王上自有明断。”司马震答得有些尴尬。
“好,那就有劳司马侍卫代为禀报了,多谢!”
“江夫人客气了!对了,临来之前,王上嘱托末将为二位送上一份大礼,以弥补近来款待上的不足。来人!把人带近来!”
话音刚落,一侍卫领着一穿着朴素的小婢进来了。起初,无畏并没有认出,直至那小婢走近跟前,她才恍然大悟,竟是秋心。
“江大人,江夫人,这便是王上送给两位的大礼。”司马震抬手道,“魏氏被抄查时,这位林秋心姑娘被人发现住在魏氏的别庄里。后经盘问才得知,她已被魏氏的裴咏仪赎了身,暂时安置在别庄中。因她是裴咏仪所赎,理应作魏氏奴婢处置,与其他魏氏奴婢一道官卖,但王上听闻此事后特下恩旨,将她送到浣溪馆来,与江夫人姐妹团聚。”
“多谢王上一番好意了。”无畏脸上不冷不热,语气亦然,“还请司马侍卫代为禀谢,就说我甚是感激,一定牢记王上恩德在心。”
“那好。”司马震起身拱手道,“那末将就不耽误你们一家人团聚了,末将要回宫复命去了,告辞!”
“江坎,送客!”
小厅里冷清下来时,像根木桩子似的立在那儿的秋心就有些尴尬了。无畏仅仅是瞥了她一眼,起身冷冷抛下一句话道:“你看着吧,这事儿我不管的。”
正要走,秋心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小地吓了无畏一跳。无畏收拢额心,垂眉纳闷地问道:“你这又是想干什么?”
语未启,泪先流,只见秋心那倾盆大雨似的眼泪珠子毫无征兆地就倾了下来。哭了个花容失色后,她才哽哽咽咽地说道:“我……我知道错了……求你们……求你们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是吗?”无畏细细地打量着她这凄楚可怜的伤心模样,耸了耸肩问道,“你错在哪里呢?你又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秋心抹泪道:“是我太天真了,是我太不把姐姐和姐夫的一片好心当回事了,是我自甘下贱,听了别人的嗦摆故意来气姐姐你,还有……还有上回夏景声那件事,是我鬼迷了心窍,居然想用姐姐去换我一生的幸福,是我……是我太自私了!”
这一番看似掏心掏肺的自我批判还真让无畏和江应谋有点意外。才多久的功夫呢?之前在王宫里还那么地傲慢不可一世,今日却如此地俯首低就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姐姐,我是真的知道错了!”秋心又继续哭诉道,“其实没你在我身边,我一直都觉得很无助,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因为公子,我与姐姐堵上了气,认为姐姐就是夺走公子的元凶,甚至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姐姐了,可事实上呢,没有了姐姐的我真的是十分可怜的。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姐姐与公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上天注定的缘分,而我,根本就不配公子,是我痴心妄想了。姐姐,求你了,让我回到你身边吧!哪怕是做个洒扫的使唤婢女,我也愿意!”
无畏没回答,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暗暗思量的目光打量着她——这丫头的话可信吗?打从魏家的别庄出来,这丫头就觉悟了?魏家别庄是风水宝地吗?可以让一个如此盲目自大自以为是的人忽然间就清醒了?这丫头在别庄里到底遭遇到了什么?
“姐姐,公子,你们就原谅我吧!原谅我年幼无知,原谅我冲动鲁莽,我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倘若你们不肯要我,把我逐出这浣溪馆,我真的不知道该上哪儿去了!”秋心还在哀求着。
“那我问你。”无畏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的眼神,“你是何时忽然发现自己错了这么多的?你不是还有个当你是亲姐妹一般的青姐姐吗?为何你不去找她收留你?”
“别提那青姐姐了,她岂能跟姐姐你相比?”秋心摇头挥泪道,“她都是骗我的,她都是为了利用我,所以才做出一派好像对我很好的样子。”
“她怎么利用你了?”
“这话还得说回几个月前我刚刚回到博阳的时候。”
“行,你慢慢说。”
“多谢姐姐!多谢公子!”秋心俯身下去拜了拜,抹着眼泪道,“那日我才刚刚回到博阳,身无分文,便想去江府找公子,顺便把姐姐出事的消息告诉公子。可我去到江府门前时,门子不替我通传,我便只好等在府外了。哪知道……哪知道我没等来公子,却等来了公子的哥哥……”
说到此处,她又十分伤心地哭了起来。
“公子的哪位哥哥?”无畏问。
“是公子的三哥,江应景三公子。”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见是我,便上前来问我到江府做什么。我急于见公子,便将实话全都告诉他了。他跟我说,公子此时不在府内,在陈冯家的雨休馆,还说要带我去找,就这么,他将我骗上了马车,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我三哥居然这么做?”江应谋皱紧双眉,“然后呢?他把你带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哪儿,只记得好像是个小宅子。他将我带到那儿后,不许我去找公子,硬逼着我为他抚琴陪酒,我不肯,他便用腰带抽打我,打得我浑身都是伤……”秋心埋头哭泣了几声后,又继续说道,“后来他喝醉了,想非礼我,我便拿烛台砸向了他,还因此差点把那小楼给烧了,我就趁着这个空档,从那小宅子里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