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十七说话的期间,即真嘴里却一直呢喃着“有鬼,鬼打人了”之类的话,听她说完这些,除了中间偶尔会无法控制地扇几下睫毛之外,即真装得跟失心疯的人一般无二致。
看着这样专业且敬业的即真,阴十七真心觉得她不该再客气,该狠狠下重药才对!
阴十七挪了挪脚步,起身往即真身前的凳子上一坐道:
“你是监院院随侍于亦乐大师左右的即字辈随侍弟子,你会连夜到棋院客厢找我与展捕头,是因为亦乐大师吩咐了你来拜托我们不要将无为大闹悟明大师禅房的动静说出去。
说起来,倘若你本无到棋院之意,自然也就没有事先准备装神弄鬼的意图,一是为了无为,二是受了亦乐大师之命,那么指使你这样故弄玄虚做出闹鬼的假象来的人,应该就是无为或亦乐大师两人中的一个吧?
无为虽是辈份比你高,可再怎么高他的辈份也不足以令你妄视出家人戒律而亵读鬼神,看来是亦乐大师了!”
即真睫毛微颤,脸埋得更低了,似乎企图不让阴十七能居高临下那般看清楚他的神色。
恰恰也就是即真这样无意识的掩饰动作,更令阴十七肯定了即真不过是在装疯卖傻。
阴十七故意低下身去,也未挪动屁股下了凳子,只是将上半身前倾,右手肘抵在靠近膝盖的大腿上,伸长了脖子往即真右边耳朵凑,突然沉声质问道:
“你为什么要杀她们?!”
即真原本抱着桌腿喃喃满嘴鬼话,被阴十七毫无预兆地大声质问道,他右耳禁不住突如其来的高八度声响,脑袋本能反应地往左边侧倾。
这一侧倾,即真左脑门立马再次磕上桌沿,疼得他瞬间皱起了眉头,也只是一息,他便随即又释下了一样是本能反应的皱眉。
可惜晚了,这连续两个本能所引起的连锁反应再次落入阴十七的眼里,告诉了她即真百分之两百是在装疯。
而在阴十七故意说是即真杀了三条人命的时候,即真只是感到了她突然凑到他右耳边制造高八度的声音,不过是令他感到了瞬间的耳膜刺激,低垂的睫毛下那一双眼瞳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丝毫没有被她说中他是杀人凶手时的冷缩或暴睁,更没有突然被人戳穿时的惊慌骇怕。
这说明一点即真并非凶手!
因为即真不是凶手,所以他有恃无恐,甚至连帮凶都不是,那么他闹出一场自导自演的见鬼戏码到底是为了什么?
除了亦乐大师,与即真平日里最为亲近的人还有谁?
阴十七起身打开禅房房门,走到院子里正与一个小和尚深深交谈着的花自来身侧道:
“花大哥,时间紧迫,要不你先去见见无减,问问他。”
这问什么,花自来当然晓得,又看了眼身后即真禅房的房门道:
“即真”
阴十七颇为自信道:“放心吧,我绝对能够让他恢复正常!”
花自来笑道:“好,那我们分头行动,无减那边就交给我了!”
阴十七轻嗯了声,看着花自来走出禅院后,她便开口问眼前这个将她与花自来带到即真禅房的小师父道:
“不知小师父可了解即真小师父?又可知即真小师父随侍在亦乐大师身边的一些事情?”
小师父想了想道:“差爷指的是哪一方面?”
听到小师父这般回道,阴十七已然晓得小师父定然是多少了解一些即真的事情,她高兴地道:
“即真小师父是监院院亦乐大师的随侍弟子,不知除了亦乐大师之外,即真小师父与哪位大师走得最近?”
小师父显然是真的挺了解即真,听阴十七这样一问,想也未想便道:
“在寺中,即真最尊敬的人是亦乐大师,但要说到最亲近的人,却还要数悟了大师!”
悟了?
监院院中协助亦乐理财的悟了?
阴十七回望了一眼即真禅房门的方向,见房内与门边皆没什么动静,她再次问道:
“不知这其中可有缘故?”
小师父神色显然有些为难,已不再初时回阴十七话那般毫不思索的干脆。
阴十七瞧出点端倪来,遂道:
“寺里现今已出了三条人命,小师父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要比人命更重要、更珍贵的么?”
小师父瞧着即真禅房大开的房门一会,终是回道:
“这其中听说是有缘故的,但即真向来不与人多言,便是贫僧与即真向来相处甚佳,也只是曾听他提过一回”
而那一回还是即真心情十分低落的一个夜里。
即真似是喝了些小酒,小师父守在即真身边,既怕让僧值院的人发现,又怕同在禅房中的其他人在察觉后会偷偷去告发。
那一晚,小师父就这样抱着担忧的心情睁眼守了即真一夜,当然也听了不少即真小醉后的真心话。
小师父道:“即真尚未落发出家时便已有妻儿,家中还有一位老母亲,那晚致即真喝酒的原因便是他刚刚得知老母亲在他出家后不久便病重,最终撒手人寰”
又因着即真家中十分贫穷,他又是家中独子,自失去他这么一个强壮的劳动力之后,他的老母亲、妻儿过得更是万分艰难。
阴十七道:“是悟了大师帮了即真的家人?”
小师父点头道:“悟了大师之前便在即真不知道的情况下,帮着即真的妻子埋葬了他病逝的老母亲,以后但凡有出寺到县里,悟了大师也总会提着一些寺里自已耕种的蔬菜瓜果去看望即真的妻儿”
不仅是蔬菜瓜果,悟了还拿出自已积攥下来为数不多的私房钱买了许多诸如米、肉之类的食物去看望即真的妻儿。
这一些,即真原本并不晓得,直到那一夜他实在是太想家人了,偷偷出寺回县打算瞧一眼家中的老母亲及妻儿便回寺,他才知道了悟了悄然为他家人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