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杨立聪被人发现横尸于客房床榻上时,全身湿透,完全是整个人被丢入水中而侵透的那种里里外外的浑身是水。
而杨立聪死的那一日,也恰恰是去年的八月初十。
无论是六年前的高小原失踪案,还是一年前的杨立聪溺水案,还是现如今三起服毒案件的死者,也是在去年的八月初十夜出垂钓。
这个日子,真是不寻常。
就像是一个受到诅咒的潘多拉盒子,一经被打开,无数的灾难便会如云涌。
六年间,七条人命,四条已死,两条未知生死,一条尚在危境中。
八月初一、八月初四、八月初七,倘若去年八月初十的夜钓真有第四人,或者更多,那八月初十必定还会再出一条人命。
不管怎么样,即便是推测错了,她也不能让纪光发冒这个险。
王大朋所顾虑的也有道理。
或许除了纪光发,当时还有第五人、第六人、第七人,甚至更多的人在场,分头行动,尽全力去寻找可能是下一个死者的受害者,这是对的。
阴十七突然意识到叶子落的手指在她眼前晃动,她不明所以,眸里带着茫然:
“有事?”
叶子落叹了口气:“我叫了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听到……不管纪光发能不能及时找到,你都不要给自已太大的压力……”
他还未说完,阴十七已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微微不悦地看着叶子落:
“子落!那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你怎么能说出这样轻巧的话来!”
她生气了。
真的有点生气了。
阴十七素来知道叶子落生于长于燕京,又是燕京里的八大世家之一的子弟,那样富贵滔天、有权有势自小的成长环境,所受到的教育,所学到的接人待物,并非是她这个半古人所能理解的。
又见叶子落被她突如其来的低喝过后,有些僵硬受伤的神色,她又觉得自已太过激动了。
因着案子想不出头绪来,她难免有些心烦意乱,可这些与叶子落有什么干系?
虽与他相处时日不久,但她还是了解他的,他不是那种罔顾人命的世家子弟。
他话里并没有那个意思,他不过是关心她,不想让她过于忧虑罢了。
他是燕京叶家派到她身边来照顾护卫的叶家少爷,他自然不想她过于劳心劳力,于是也就劝说了那么一句,可她的反应却是有点过激了。
阴十七有些不自在坐下,长条凳还是原来的长条凳,可她再坐下,却是怎么坐都觉得有点刺,面上愧色渐浓:
“对不起……”
叶子落僵着的神色一缓,也心知阴十七这是被纪光发的生死迫切给逼得燥动不已,他说那话虽是抚慰她,可到底存在着歧义,她那样心善,将每一条人命都看得那般重。
既可以为了因着听到林涯夜半的那点动静,便执意留下来查个水落石出,以还林涯一个真相,这样的她又怎么会明着推测出纪光发有性命之忧,而安心吃面,毫不作为。
他到底不如展颜了解她。
又不禁想着,倘若这个时候,展颜在,他会如何做?
叶子落将了条蓝帕给阴十七,面色如常,温和笑着:
“没事,我不该那样说话的,原就是我的不对,该是我道歉才是。”
阴十七接过蓝帕,顺手就擦了嘴角沾到的汤汁,待反应过来已经看到蓝帕上淡淡的汁渍:
“我洗净了再还你吧。”
叶子落含笑看着她:“好。”
或许一条人命在叶子落眼里,只要那人命并非是他在意的人,大概真的是没什么要紧的。
要说他错,其实也不是他的错。
在什么样的环境教育中长大,便是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在红旗下长大,她自然无法罔顾任何生灵,何况还是同类的人命。
可这里是燕国,并非她所熟悉的那个民主、人人平等的中国。
这里有皇帝、权贵、世家,士农工商,原本商在末流,可放到现代,谁会瞧不起那会富甲天下的商贾,那些个自命清高的大官小吏,哪一个不是对这些富得流油的商贾客客气气?
同样有三六九等,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现如今这个朝代,有时候人命没了便没了,并不会如现代那般揖凶,何况连讲究平等的现代都有贪官污吏的时候,这个朝代又怎么会没有?
原本这里的人的眼里,就只有权势与财富,死一个不相关的人与他们有何干系?
且死的人不过是一介平民,又非权贵世家子弟,他们能有多大的重视?
大概县官只在乎能否快些结案,府官只在乎他的政绩,州官更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到了京官那便是天高皇帝远,谁会在乎?
可她在乎,她无法将人命视若无睹,她也不能容许身边人那样默视活生生的人命!
没有回莲花客栈,两人来到花浓胡同与苗青胡同中间必通的那一段路,恰恰就是在成黄街上。
衙役们还在这条街上四处询问,还拿了匆忙之间画出来的纪光发画像。
见到阴十七与叶子落也到了成黄街,先前那个欲上前却被叶子落拦下的衙役取了一张过来,递给两人看看:
“两位公子既然来了,便也帮着看看问问。”
叶子落点头,阴十七则应道:
“这是自然,还没有半点进展么?”
衙役摇头:“没有,都说往来的人太多,没谁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