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行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一个分叉口。
一条是通往开风县的路,一条是通往燕京必经州县的路。
阴十七在马车里假寐,马车突然又停了下来,她靠着舒服的大迎枕动也不动,闭着眼往外问叶子落:
“怎么停下了?按路程应当没那么快到下个州县才对。”
叶子落撩开布帘,示意阴十七往外看:
“十七,你睁眼看看,看谁来了。”
阴十七听着叶子落有点奇怪的语调,睁眼通过他撩开的布帘往前路一瞧,她蓦地将眼睁个老圆,惊道:
“曾……曾品正?”
下个州县清城已过了先前揭北县所附属的南昌府,而是到了良州府的地界。
进了清城,进了一家叫往来客栈打尖,阴十七等不及洗去一身风尘,便抓着曾品正坐在客栈大堂里问长问短:
“品正,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还在洪沙县衙牢狱里坐牢么?你出来了,那李世宝呢?他离了你可怎么是好?他那个样子没你管束着,不会疯魔起来又乱射杀人吧?最最重要的是,你怎么会出现在揭北县郊官道分叉口上?你不会是逃狱出来的吧?先前我就有这个提议,可你没同意,非说得带李世宝出来,我想想不太可能,便作罢了,可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你一个人能逃出洪沙县衙?这也太厉害了!你……”
一连串问下来,阴十七都不带停口的。
叶子落去柜台办理住宿,曾品正便老老实实地坐在桌边,听着不断传入耳里的呱噪。
他一身天青色的直裰袍服,样式简单,一张年仅十一的稚气脸蛋却浮现着与他年纪不符的老成,俊俏的面容,还未全然长开的精致眉眼淡定自若,仿佛旁边一直不断抛出问题来的阴十七是个隐形的,他半点也没显出不耐烦来。
叶子落办好回来便看到这么一幕——阴十七呱噪,曾品正淡定。
他不觉有了笑意。
这一路上进清城,阴十七便总问曾品正这的那的,但曾品正总是十句回不了一句,说待进了城再说。
这会进了城入了客栈打尖,阴十七自然是将一骨脑的问题全倒了出来。
说得口干舌燥,阴十七接过曾品正给她倒的茶润了润喉,然后终于停了连串的问话,改为很哀怨地瞧着曾品正:
“真是太不可爱了!明明知道我好奇得不得了,居然连一句话也不给我回!哼!”
撇过脸去,阴十七捧着茶杯赌着气。
叶子落看不下去了,其实他也很好奇明明是终身监禁于洪沙县衙牢狱里的曾品正,为什么会出现并与两人同行的,他问曾品正: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品正奇迹般地开口了,却是看着阴十七说的:
“你老实回答我一句,我便全部告诉你。”
老实回答什么?
叶子落奇怪地看向阴十七。
阴十七转回撇开的脸,也是满眼的茫然:
“回答什么?”
曾品正脑袋往阴十七那边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问:
“你……是女的?”
阴十七也把脑袋凑近曾品正,闻言有点愣:
“就这个问题?”
曾品正脸上有可疑的红,点了下头,然后把脑袋移开了。
阴十七无语地盯着垂眼好似不敢瞧她的曾品正,再看了眼同样有点莫名的叶子落,最后把视线转回曾品正埋得低低的脑门上,凑近了低声回道:
“是。”
一个字就让曾品正抬头,满眼不可思议地盯着阴十七:
“真的?”
阴十七道:“假的。”
这两个字又让曾品正僵了脸,眼里的不可思议转换为疑惑,然后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复杂。
叶子落挑眉,眼里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阴十七又道:“假的,刚才我说的‘假的’是假的。”
这回曾品正淡定了,眼不带眨地便直接说道:
“是展大哥把我捞出来的,至于是怎么捞的,我不知道,世宝还在坐牢,不过展大哥已经拜托了陈大哥照顾世宝,不会有事的,原本我在隔日便能追上你们的,但我放心不下母亲与慧儿,便先回了趟家跟她们告了个别,省得我被烧死于牢中的消息一传回来,她们会伤心,随后我便也离开了洪沙县,一路往燕京赶,直到在揭北县郊外的官道才遇到你们。”
曾品正口中的陈大哥应当就是陈跃,有陈跃的看管,李世宝的问题确实得到最好的解决。
也是一连串不带停地交代了事情经过,说完曾品正便喊了店小二上楼,到客房里去洗漱一番。
看着店小二领着曾品正消失在楼梯口,彻底上了二楼往客房去,阴十七收回目光道:
“想把品正捞出来的事情,我曾与展大哥提过一回,那回还是他察觉有异问的我,没想到……”
没想到他记下了,且替她办到了。
叶子落想着展颜对阴十七的那份绝不虚假的情意,不禁又想到展颜可能是司家人,不得不与阴十七的对立:
“既然是展兄安排的,大概也是为了你身边能多一个护着你的人。”
阴十七绽开笑颜:“嗯,展大哥是真的对我很好!”
曾品正随着店小二进了客房,很快店小二又提来了热水,他在沐浴的时候,不免想起展颜把他从县牢里捞出来后对他说的话。
展颜的意思很明白,捞他出来,把他放在阴十七身边,是为了让他护着阴十七,因为他有着例无虚发的箭术,为此展颜送了他制作精良的袖箭。
其实他更擅长弓箭,但也正如展颜所说,弓箭太过显眼,不如袖箭小巧易藏,往往更能出奇不意地出箭制敌。
这一路上他一边赶路,一边日夜不停地练习袖箭。
现如今,他的袖箭也能与弓箭一般百发百中了。
除了让他护着阴十七,展颜特意还告诉了他,阴十七是个女孩儿,且是燕京大族阴家的小姐,是燕国传说中的阴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