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葭忽然有此一问,直接叫雍王语塞。在他心目中,妻子一向气度端凝 ,很知道顾全大局,颇有大家风范。
妻子忽然作出这种小女儿情态,未免叫雍王觉得怪不习惯的。却偏又不能说妻子有错,妻子信赖丈夫,妇人偶尔使些小性子,这些本来也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是单就私心上说,雍王在审美上并不太喜欢妻子这一款。男人对不喜欢的女人,总是少些容忍的。就伪装上,雍王算是个高手了,只是苍葭更高妙一些,察言观色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就像是胎里带来的本事,她眼神一转,却又窸窸窣窣地哭起来。
这一哭直把雍王哭的心烦意乱,手一拍,帘子一掀,转头走了。
侍女红霜转头去打听,听说是去了怜侧妃的院子。
苍葭拭干眼泪。
红霜颇为苍葭鸣不平,却又不好说主家不是,想了许久,音色迟迟:
“天也晚了,娘娘先安寝。”
“不急。”
她的眸子里透出一分锐利来。
红霜不明所以,脸上露出的茫然叫苍葭觉得有趣。雍王妃总喜欢用这样的婢女,她似乎只关心一个人的忠心,不在乎一个人的用途。殊不知人心是会变的,只唯有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陪我去院子里走一走。”
“是。”
虽这样说,苍葭却是收拾了好一番才出门,九月底院中仍有桂香,她仰头细望,黄色的花蕊洒出浓烈的香气,都说月华如水,但再明亮的月光也难与太阳正光辉。她伸手攀折花枝,拂过花蕊处,仿佛天地鸿蒙间带来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苍葭唇角一勾,就在电光火石间,那皇城里,这王府中,所有人的脑海里都被烙下了一个雍王宠妾灭妻的印子。
苍葭有些累。
施过法后,从精神到身体都会疲乏,倒是今日雍王不知道为什么兴致极好,与怜妃浪里红翻,从天黑快活到白昼。
***
翌日,午时。
苍葭一早天不亮就去宫中给婆婆请假,皇后虽然对她昨日的做派不喜,但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儿媳,家事又好,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过去了。
而且,儿子宠妾灭妻,她总要给儿媳一点说法的,不然为这么点小事闹到台面上,不值当。于是,皇后今日的态度十分和蔼。这份和蔼让苍葭觉得满意,又想,人若有势可仗,为何不依仗?虽说她也不喜人得势就猖狂,但谦卑太过,又有什么好处?这世上的人,总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
她一面这样想,一面舀了一勺桂花羹。皇后身边的侍女急急忙忙地走进来,苍葭眼低垂,心里先对怜妃说了一声对不住。
这世上多的是你死我活的厮杀,我拿了人魂魄,自然要为人消灾,真对不住。
“皇后娘娘。”
侍女声音低垂,却依旧清楚地落入苍葭耳中。
皇后听完面沉如水,她不着痕迹地看了苍葭一眼,见她一副天真样子,心中蹿火。
“你下去。”
她先对侍女道。
苍葭像是后知后觉似的,见婆母脸色不好,方问:
“这是怎么了?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皇后好险没骂她一句蠢货,却也因此对苍葭极度不满。苍葭眼观鼻鼻观心,见气氛冷下来,自己也低垂了头,不再说话。
皇后见了,心里叹一声,轻轻揉一揉太阳穴。
“是你府里的怜侧妃小产了。”
苍葭眼中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惶然,先是轻轻啊了一声,又放下手中的桂花羹。她知道,虽说没得是个不知是男是女,尚未成型的胎儿,但皇后一定是怪她的。怪她明明是当家主母却照顾不好妾室,觉得她妒忌,不善待府中侧妃。
真是有趣,皇后自己不是圣母,在宫中一样千般手段用过,怎么到了小辈这里,就宽以待己,严以待人起来。
何况,正妻尚未生子,庶子却要降生,这事搁到哪儿都像是笑话。
苍葭不得不装模作样地为自己辩白两句,其实却是为了给皇后不小的一击。
“母后,昨儿王爷夜宿怜妃房中。”
皇后眼皮一跳。
“你既知怜妃有孕,缘何不劝着他一些?”
自己儿子永远完美无瑕这样真理,真是亘古不变。
“母后不知,昨儿王爷与我发了好大脾气,我以为王爷去怜侧妃那儿能舒缓一二。何况我其实,是并不确定怜侧妃有孕的。”
她窥着皇后神色,缓缓开口。
“昨儿我来见母后,就是想说说这事,我身边也有经验老道的嬷嬷,见怜侧妃的步态,度着她可能怀了身孕,而且月份不轻。府里这些侧妃、妾室,每隔十五天就有太医过来给她们请平安脉,我也没听哪个太医跟我说她有孕的事。我不确定是我身边的嬷嬷看错了,还是怜侧妃故意隐瞒自己有孕一事,儿媳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想着昨日来问问母后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