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夫人有一点不高兴。
所以说她未真正了解过什么是权柄,权柄从来不是有权柄的人宠爱你,你就能与他共享权柄了。
苍葭没心和她叙旧,直接单刀直入:“就不与瑶夫人废话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关心瑶夫人身体,叫我和温嬷嬷过来。瑶夫人请。”
打胎还是别在正殿,不然到时候谁把她抬回寝宫呢。
温嬷嬷讶于苍葭的直接。瑶夫人如今独霸后宫,奇珍异宝不要钱似的日日往飞霞宫里送,皇上现在只要是踏足后宫,除了偶尔去未央宫用饭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全腻在飞霞宫。
皇后为替皇上遮掩,下令免了瑶夫人请安,也不许别的妃嫔去飞霞宫打扰瑶夫人。瑶夫人如今无疑是圣上心尖宠,六宫中最赤手可热的谈资。
温嬷嬷不喜欢瑶夫人,但她在宫中久了,见过宠妃,却没见过瑶夫人这样的宠妃,这种现象级事件令温嬷嬷如今对瑶夫人下意识便有不一般的敬畏。
瑶夫人的脸色白了白,她这些日子被捧得狠,从前的凄苦无依尽忘了,如今炊金馔玉,又被天下至尊捧在手心。她天性里的骄矜被彻底的激发出来,美人如神女般高华而出尘。圣上赞她:“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样的宠眷与赞誉都让瑶夫人整个人飘飘然。
今天却罕见的尝到了被打落云端的滋味。
眼前这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女人,她的眼神里既没有嫉妒也没有憎恨,她凭什么呢?瑶夫人心想。
飞霞宫里如今的掌事嬷嬷安嬷嬷见瑶夫人不语,知道她这是有些不耐烦了,她忠心护主,更看好瑶夫人的前途,立刻扶起瑶夫人,示意她带着这两人去寝宫。
又点苍葭:“夫人毕竟是王妃庶母,圣上宝爱之人,王妃还需知道分寸。”
再敲打温嬷嬷:“皇后娘娘治宫严明,向有声名,嬷嬷怎的连医女都未带个过来,若是中途出了事,谁又担待的起。”
说来尴尬,皇上做下的荒唐事,如今非但要儿媳妇来处理许忘忧腹中的孩子,还需要皇后悄没声地准备好医女,又不许事泄,要神不知鬼不觉。所以现在连苍葭都还么见到专业人士的身影。
苍葭一般不太喜欢跟人做这种口舌之争,她干脆无视安嬷嬷的话,仪态从容地往飞霞宫正宫的寝宫走去。
温嬷嬷却不太能心服,冷笑着看了安嬷嬷一眼,道:“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来叫两声了。我记得安嬷嬷从前是伺候潆贵妃的,那样一个美人,家世也好,最终那个下场啊,啧啧啧。安嬷嬷这次可得跟好了主子,这把年纪再落个没下场,这辈子可就不能翻身了。”
都不是省油的灯。
苍葭听着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又看看瑶夫人,她果然还是那个没心肝的玻璃人,闻言只是皱皱眉,对安嬷嬷道:“她们会安排好的,嬷嬷莫急。”
谁也不帮谁也不管的,细嚼之下全是凉薄。其实单论凉薄这事,许忘忧和谢明曜还是很有夫妻相的,难怪人家能在楚襄那个时空做一生一世一双人呢。苍葭无不调侃地想。
安嬷嬷很听瑶夫人的话,立刻不言。温嬷嬷也不想再讨个没趣,补了句待会会有个医女从飞霞宫后门进来,神不知鬼不觉,那医女做事老道,不必惊动太医。
瑶夫人像是这才真正意识到苍葭和温嬷嬷此番的目的一般,她的眼中有萦然一点泪光闪烁,但很快就不见了。
“知道了。”
她说。
苍葭一直在观察瑶夫人。她即将要失去她的第一个孩子了,她不伤心吗?甚至可以说,是她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从她下意识地勾引天子的那一刻起,从她不拒绝天子侍寝的命令开始,就注定了她留不下这个孩子。当然了苍葭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瑶夫人能有如今的体面其实有她一份功劳。
一路上,苍葭一面思考这个问题一面观察着瑶夫人脸上种种细微的变化,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她的伤心有限。
精致的利己主义,苍葭心想。
瑶夫人的寝宫堪称奢靡了。倒不是那种见之便觉得金碧辉煌的雄伟,而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典雅的华贵,尤其那几乎粒粒一样大小的珍珠帘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既饱满又柔润。
瑶夫人宫中伺候的只剩下安嬷嬷一个人,毕竟这不是个什么光彩的事,甚至可以说不该为外人道之了,倒是皇后这边的人多一些,除了温嬷嬷和雍王妃,那个传说中的女医官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
所以苍葭出现在这委实没什么必要,纯粹是因皇后想要报复她罢了。只是皇后也不想想,苍葭若真怕她报复,至于把雍王的侍妾直接坑成皇帝的宠妃么?所以说人在上位久了就是这点不好,好不好的喜欢异想天开。以为自己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能把人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真是发得一手好梦。
女医官为瑶夫人调制好一碗浓浓的堕胎药,苍葭从前在宫里也看多了这个,那位皇贵妃一向是个心狠手辣的,哪里容得下别人为王诞下孩子,想想她有一回不忍,还替一个小美人求过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