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未归,京城仍旧是那个京城。这是千古繁华之处,权柄所在之所。
才出国孝的府城洋溢着一种压抑的欢腾感,白泽在京里是有住所的,那是一处离楚王府不远的小院子,本来体谅着妻子想要先回娘家的心情,刚来京里那一晚,白泽本来是想着先去楚府的,不拘着住还是不住,但总归得先满足妻子对娘家归心似箭的心情。
毕竟妻子算是远嫁,日后山高水长的,见的机会必是十分有限。
白泽这样的,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难找的夫君了。虽然偶尔有点油嘴滑舌的毛病,但不纳妾、不近旁的女色,知道照顾妻子的心情,也有担当。
这两年,小两口越发蜜里调油,只还没个孩子,王与王后心里略急,却也知道小夫妻感情好,这时逼着他们纳妾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毕竟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既满眼满心都是这个大合来的贵女,娶妻之后更添沉稳,于是也只是在面上敲打敲打,并不曾做出离间二人的举动。
不想妻子却不急着回娘家,她倒是与楚府去了信,只说新皇登基,她如今远嫁别国,若是刚入京就这般招摇,恐怕落人口实。
楚家人一向小心驶得万年船,楚将军见了孙女的信,立赞道:“襄儿长进了。”
只楚夫人惦记闺女,反复拿着那信摩挲了许久,看着女儿柔中带刚的字迹出神。还是楚大老爷安慰妻子道:“只是暂时不见而已,等万寿节过了,他们必是要过来的。”
当爹的就是没良心。楚夫人爽爽利利地朝丈夫翻了个白眼,但为着大局,到底没说什么。
时是四月,海棠花开的正好,一树一树的西府海棠随着晚春的微风落的纷纷扬扬,小夫妻才从楚王府用完晚膳回来,竟得知有宫人在府中等候,领头的是一位着铁锈红宫装的姑姑,苍葭初见她时还觉得有些面善,待她一开口便忆起来了。
“原来是陈姑姑。”
陈姑姑没料到南诏王妃竟还记得她,本来客气的笑容里多出了些许真意。
这位陈姑姑是未央宫中掌事女官,今奉皇后之命,请南诏王妃明日入宫一叙。
苍葭从善如流的应了。白泽长姐楚王妃与其丈夫楚王于今上有从龙之功,南诏储君与王妃入京朝见,皇后作为国母,于公于私都要见见苍葭。
何况,她也的确有那么点微妙的念头,那点想见先雍王妃、今为南诏王妃的女人的念头。
翌日,苍葭与丈夫笑闹一阵,又缠着他给她画眉,外头鸟雀纷飞,春日里的阳光很好,不过她在南诏两年,已经不是很喜欢京城的天气了。
灰扑扑的,少见空灵。
入宫的道路依旧这样平坦,想起从前入宫时,八宝马车将她与外界隔绝,只有撩开帘子才能感受到那真切的凡间烟火气,但没多久又被宫墙的高华静默所取代。
其实她这两年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但她没什么眷恋。说到底这只是别人的人生。
未央宫易主,从前古雅的陈设被如今铺金般的华贵泼辣所取代,苍葭尚未踏进殿内就听见小孩的笑闹声,只听见内监唱了句南诏王妃觐见,那笑闹声才止了,良久良久,一个熟悉的女声喟叹般响起来。苍葭听见她说:“宣王妃进来。”
那人的声音是端庄的,但其实若是细究,你会发现那声音里没多少活气。
她过的不如从前好,苍葭想。
小孩子不知何时被抱走了,苍葭进入正殿时,只见皇后好整以暇地坐在那,两个前妯娌互望了望,一时竟升起恍如隔世的恍惚感。
苍葭比照国礼向皇后问安,其实她们做妯娌时也不是很熟,但时间把他们打磨成了故人,故人见故人,总多一层唏嘘的情分。
“王妃过来坐。”
“是。”
先三皇子妃,今皇后依旧有着温柔的美貌。记得他们也曾是京里令人倾羡的夫妇,不过苍葭回京后便在楚王妃那得知了如今宫中的格局,虽说皇后娘娘是当今原配,又为当今生了太子,更在当今潜邸时与当今伉俪情深,但如此种种,也只能保她顺利登上皇后之位,儿子被封为太子罢了。
如今宫中端的是四角齐全,国孝一过,想来不久也便有庶皇子出生。
她还这样年轻,眼中却没有光了。苍葭静默地看着皇后,皇后专用的瞿衣上绣着赤红五质的红腹锦鸡,整齐又灵巧地排列在深青色的服制上。苍葭其实今天过来无意和她叙旧,她今天过来另有目的。
她需借这未央宫,至尊显贵之地,那一世的楚襄登顶之地、亡命之所,召她归来。
微风渺,无声的咒语铺散在未央宫左右,苍葭与皇后言谈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