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醒了, 淑妃娘娘,才人醒了。”
这具身体所产生的巨大痛楚令苍葭在睁眼的那一刻因痛而暂时视觉。眼前大片大片的白光刺得她双目微红,下意识握住一个人的手腕, 只觉那是一个女子的手腕,细而嫩, 她的指尖因此生暖。
“快拿参汤来。”
那女子一声令下, 几口参汤下肚, 她方感觉到眼前渐渐开始聚焦。
如今的穆才人身姿单薄且脸色苍白, 但不知为何,她脸上忽然绽出的笑意却仿佛含了一个春天。
淑妃以为她是被珍皇贵妃吓傻了, 摸摸她的脸, 温声问她:“穆清, 你没事?”
她睇着淑妃,想,当年我宫斗那些年,怎的没能结识到这样的好姐妹。
“我没事, 倒是劳烦你了。鬼门关走一趟,人反而清明了。”
淑妃喜的眼泪都落下来。
“说什么傻话。”
哪里是傻话, 连太医都叫淑妃准备后事报丧,她却不依, 换了个太医继续治, 就这么死马当活马医,等来了回魂的苍葭。
内官监本来都已经打发了人来,要拖走穆才人的遗体,还是淑妃强撑着说穆才人仍有生气,不许安葬。这不,如今内官监的人还在翊坤宫主殿里等着呢。
好在穆才人此时是真的醒了, 只见她此时低头敛眉,按着淑妃的手,只见那双素白的手上还有尚未愈合的疤痕,羽扇似的睫毛扑闪,她抬头静看淑妃一会。
“对不住,是我连累了娘娘。”
淑妃连连摆手,又亲自替她掖好被子,与她道:“我先去把内官监的人打发走再来看你。”
苍葭却不放手。
“娘娘,珍贵妃是不会这么放过我的,娘娘此时过去,不是好时机。”
穆清向有智谋,只是明贞一力降十会,圣宠与皇权的齐齐碾压之下,早压得穆清全无还手之力。
因此穆清不过刚醒就已冷静若斯,倒未惹得淑妃怀疑。只是淑妃又何尝不知珍贵妃不会轻易放过穆清,可她不得天子喜欢,偏珍贵妃才诞下皇子,自入宫起就宠冠六宫,连她贵为四妃之一都逃脱不了被珍贵妃践踏羞辱的命运,何况为陛下所厌弃的穆清。
她那双深静的美目看向穆清,一双含烟眉微凝,拢起一丝不为人知的轻愁。
“娘娘,穆清退了这些年,没等来云开月明,却等来人步步紧逼。娘娘无需忧愁,穆清自有办法。”
淑妃见她冷静的浑似不像才被气到吐血而昏的人,心中既难过又唏嘘,只听她哽咽地喊了一声穆清,就被苍葭打断道:“娘娘可有办法让人去司礼监找个人。”
“找谁?”
“江佑。”
苍葭抬眸望向房内虚无日光,仿佛未看清淑妃脸上的肌肉不可控制的一抽。
淑妃听罢,反握住穆清的手。
“这事,你藏了这些年,今日竟不想藏了吗?”
苍葭冷冷一笑。
“依江督主如今的权势,他想要保我未必就保不住。可我不去求他,他不是一样眼睁睁看我受尽督查监七道刑罚。江佑啊,他从来没想过报恩,他想的一直是我低头,那我便低这个头。”
明明是这样悲壮的话,她的神情却淡淡的,全无孤注一掷的悲愤。淑妃低眉想了想,终是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江佑江督主,司礼监秉笔太监第二位的人物,年纪轻轻已权掌东厂,深得帝心。他于京中有七妾一妻,其中还有两个妾室是当今赐给他的。
此时,东厂。
江佑正跟着一帮兄弟演武练枪,只见一个小内监猫着腰便进来了,江佑只差最后一枪便能胜,干脆一个极利索的翻身,银枪一点,枪上的白点点到对面的兄弟身上。
“你输了。”他皓齿一笑,随手将那未开刃的缨枪一扔,问那小内监:“来做什么?”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很难想象江佑是一位公公。
他虽也生的白,面净无瑕,那双上挑的眼睛和略微泛紫的唇脂都叫人不能忽视他那带着妖异的邪气。但与此同时,他矫健的步伐、八尺的身长与举手投足间的气概,都常常叫人忘记他是个宦官的事实。
那小内监朝江佑打个千,却不讲话。
江佑便知是秘事了。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此是江佑在东厂设下的一处起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