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脏污的厚厚帘布掀开, 光从缝隙中泻进去。小女孩掀开帘子,疑惑地转头看向站在院子里的两人。
他们没有进大堂,并刻意站看不到房门的位置。尽管如此, 黎恪依旧下意识移开眼睛,以免自己被厉鬼注视。
小女孩冲房间里的人说了句什么, 黎恪听不懂,大概是在叫房间里的人,他想起姜遗光说的白发寿衣老太太,心不由得一紧。
“怎么样?还好吗?”黎恪低声问。
姜遗光整张脸白得不像话,他忽地甩开黎恪, 往前踏出一步。
脑海里, 从床上爬起来,四肢反折如长腿蜘蛛的老妇人缓慢往前爬动, 长长白发落下一两缕, 耷在腮边, 犹如蛛丝。
小房间里堆了许多杂物,好几个旧木箱摞在一起,小窗户钉着木条封死了,地上灰尘厚重, 不知有多久没打扫过。
眼前景象不变,小女孩掀开帘子,疑惑地看着他。房间里没有动静。
是幻象,还是真实?
眼见不一定为真,幻象有可能就是现实。
脑海里“看见”的老妇人, 和眼前看见的小女孩……
姜遗光的头更痛了。
老妇人已经爬到了地上,往房门口爬来,眼睛瞪得老大, 可她面上淡笑,竟有几分安详的意味。
小女孩依旧打开门帘,冲两人问了句什么。然而黎恪听不懂,姜遗光已经头痛到几乎听不清对方的问话。他用力扎自己一针,可脑海里的剧痛覆盖住全身,叫针扎的部位也麻木了起来。
老妇人爬到了门口……
他往后退了几步,转头问黎恪:“你能看见吗?”
黎恪摇头:“我只能看见那个女娃娃站在门口。”
“那么,它是冲我来的。”姜遗光的声音很微弱,再度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打帘子的女孩。
幻象和目光所见不断交叠、重合,眼前景象濒临破碎,像两张画撕碎后又胡乱拼在一起。
“我先走,你可以留下。”
老妇人的一只手伸到门边时,自灵魂深处涌起的悸动与寒意将少年完全笼罩住,他意识到,一旦再次被它注视到,自己就一定会死。
姜遗光丢下这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出门去,身形迅疾如风。
黎恪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消失了。
“贵人?”小女孩疑惑不解,怎么那个人突然就跑了?
黎恪定定神,示意小女孩噤声,而后往院里树边靠了靠。
据说,榆树属阳,能克百鬼,有去阴生阳功效,虽不大可信,不过聊胜于无。姜遗光看见的红寿衣老妇人应当是追他去了,只要他自己小心些,就不会被盯上。
小女孩顺从地站在那里没动,没说话。
她手中一直掀起的门帘忽然微微颤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
黎恪瞬间转身面向榆树,并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跳得很快,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睁眼。黎恪感觉到,里屋有个极为恐怖的东西出来,它还在慢慢向自己靠近,他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不能睁眼,不能动。
不能让它发现自己。
它是什么?为什么里正家中会有这些东西?
黎恪听到了有点奇怪的声响,一开始他以为是榆树叶的沙沙声,后面感觉不太像,那更像是某种不知明的生灵在地面拖着身体爬行发出的响动。
它从背后看着自己,看了很久。
黎恪整个人站成了一根木头,一动不动,然后,他察觉到那个东西更接近了,有类似于头发一样的东西垂在脸颊边,被风吹动,被挠的地方有些发痒。
可他依旧不能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古怪的、浑身紧绷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贵人?”他再度听到了小女孩的声音,感觉衣角被人扯动。
黎恪低下头看去。
小女孩怯怯松开手,仰头看他。
他这才发觉,自己背后都被冷汗浸透了,湿冷地黏在背后,格外不适。
鬼没有盯上自己。
它去追姜遗光了。
黎恪站在原地,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
他并非全然无情,若非必要,他也不想手上沾着人命。但现在看来……死劫最危难当头还没到,他们现在对如何破局毫无头绪。
在这之前,要是姜遗光被杀死,下一个,就是自己。而恶鬼有多么可怕,没有人不了解。
论交情也好、立场也好,他必须选择姜遗光。所以,他只能选择杀其他人。
不要怪我,如果你们是我,你们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黎恪又给了小女孩二钱银子,指指那上被门帘遮住的门框,再度示意让她打开。
小女孩不明所以,白花花银两在她眼前一晃,还是去了。
这回,黎恪走了进来,站在离门口不远处,慢慢地,一点点扭头看向房内。
姜遗光所说的什么白发老妇人、大红寿衣,通通没有。床上躺着个枯瘦到皮包骨的老人,她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花白头发稀疏,薄被盖在她身上也毫无起伏。
她应当是吃过饭不久睡下了,眼睛紧闭着,狭小昏暗的房间只有侧边顶上一扇小窗户透进些光。一股奇怪难闻的臭味从房间里传出来。
小女孩问他:“贵人,还要看什么吗?”
黎恪没听懂,不妨碍他把钱塞进小女孩手中,转身离开。
……
姜遗光在村里胡乱地走。
他的头依旧在痛,但比之前好很多。
只是,他眼前仍旧会出现那老妇人的幻象。
老妇人从家里追了出来,肚腹朝上,四肢反折着爬行,它的速度起初很慢,手脚和普通老人一般不灵便,到最后渐渐快起来。
姜遗光无论跑到哪里,那老妇人都能不断接近他。
越接近,他的头就会越痛。
姜遗光必须不断跑,一刻不停,否则,他很快就会被老妇人追上。他步伐匆匆,边跑边去寻其他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