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1 / 2)

 人齐后, 又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觉脚下船只动了。

一点点启航,往深水去。

岸边来来去去的扛大包人们抹把汗, 瞧见那艘船终于走了,各个眼带艳羡。

“船上的都是贵人呢……”一人小声和同伴道。

“那可不,那可是皇上的船,你没瞧见那旗子?”

那人眯着眼看了眼船尾飘起的红底旗, 旗上绣一条金纹玄龙, 当即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天啊, 那皇上不是也……”

“想什么呢?皇上还能在这儿?”伙伴嘲笑他,“我爹以前远远见过, 皇上真正要坐的船比今天这个还高还大,乌泱泱一群人在岸边, 他们都不让过去。”

扛大包的船工们走远了, 负责看守的士兵们见船驶远, 同样往回撤。

船上此刻还算太平。

当朝国姓为姬,临安王九子自称单名一个钺字,却不习惯别人叫他殿下,只让他称他九公子。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的乘过船,九公子却没有,上船后,很是兴冲冲地让黎恪带他参观了一番, 四处转悠,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叫来黎恪陪他下棋。

黎恪暗自苦笑。

他倒不讨厌这位九公子。临安王膝下孩子多得很,他一个不能承爵的庶子,也只有个皇室身份说出去好听罢了。否则, 他何必自己出生入死博一个前程?

只是这位九公子,性格迥异,实难招架。

九公子原还想叫姜遗光来,谁知那少年看一眼棋盘就直白道:“我不会下棋。”

九公子起初不信,和黎恪下过几回后,非要拉着姜遗光一起下,后来才发现,他是真不会下棋,看不懂任何陷阱,拿了白子随便就往一个地方放,看得他眼睛疼。

九公子很纳闷:“怎么会有人不会下棋呢?我可是看过你卷宗的,你不是会下象棋吗?”

姜遗光:“先生只教过我象棋,没教过我围棋。”更何况,他在镜中也不过是仗着基本规则一步步试探,真要让他比棋力,恐怕难过关。

九公子扶额。

“反正今儿天色还早,我教你?”九公子来了兴致。

黎恪忙道:“善多的确不会,不如我先教他,再和殿下比试?”

不是他看不起姬钺,实在是……这位九公子的棋艺也好不到哪儿去。

九公子兴致勃勃:“没事,不会更好,我来我来,你别管。”

黎三娘和兰姑早就避开了,在船另一头看船夫们捞鱼。

姜遗光坐在桌对面,等了半天,黎恪终于和九公子争出了个结果,九公子兴冲冲坐在他对面。

“善多,来来来,听好了。”九公子高深莫测道,“你既然入过以象棋为幻境的死劫,将来说不定也有围棋的,总该多学一点。”

姜遗光点点头:“好,劳烦你教我。”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黎恪捏捏眉心,站在檐下,决定透透气。

他们来时就晚了些,等船慢慢启动后,到正午,太阳升的老高,他们也再看不见京城的影子。原先下的淅沥沥的小雨,此刻也停了,躲在阴云后的太阳一点点显露出来,照得江面波光粼粼。

据说,真正有诡异的地方在禹杭附近,船也是在那处沉的。到禹杭地带前,他们还能渡过一段松快时日。

再听九公子胡说八道,黎恪也不嫌烦了,心想,大不了私下里再教回善多怎么下棋。

以免被教歪了。

用过午膳后,太阳更大了些,春日的太阳晒在身上并不炎热,只让人觉得暖融融。几人来了兴致,靠在围栏上赏江景,吟诗作对,姜遗光坐在一边,对着棋盘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头,一百士兵各自休整,大声说笑。

那些士兵还不知船上会发生什么,只接到命令,这艘船载着贵人,叫他们护着这五位贵人,若有水匪,便也要联合当地官府一并剿杀了。

这才出京不远呢,就算有水匪,也不会在这里。

姜遗光坐了一会儿,熟悉的针扎般的疼痛刺在脑海,他依旧没动,微微皱了眉,很快又松开。

“我先回屋休息,诸位自便。”他对几人礼貌地点点头,起身就要往船舱里去。

九公子正说起自己曾干过的一件大事,说到兴头,闻言眼睛一眯,看向他,很快眼里精光一散,笑道:“去去,好生歇息。”

黎恪看他气色一直不好,问:“船上有大夫,善多你要是身子不适,可以叫他来看看。”

姜遗光摇摇头,快步回房。

关上门后,整个人直接瘫倒在柔软床铺中,额头汗水涔涔。

那个东西,又来了……

他从怀里取出镜子,兜头罩在脸上,才能让疼痛缓解几分,而后,昏沉沉睡去。

期间,其他几人几次敲门都无人回应,黎恪道声打扰后,闯进屋里来,却发现他用一个古怪的姿势躺在床上,双手盖着脸,仔细看才发现手里还拿了镜子,僵直直睡着一动不动。

乍一看险些吓一跳,上去试探,发觉还有心跳脉搏后,才放下心来。

“唉,也不怕把鼻子压坏了。”黎恪试着拉了拉对方的手,没拉动,遂作罢。

谁也没料到,他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海边、山林中看日落,最是壮美不过。众人在江面上看去,亦被天边辉煌浩大云霞美景震得久久不能回神。

“等到了夜里,大家就要小心了。”九公子看众人一眼,“今日顺风顺水,这船驶得也快,估摸着明日一大早就能到禹杭。”

士兵们隔得远,他们不过是普通海军,平日镇守海关,不知山海镜一事。饶是如此,几人说话声音也放低了些。

黎恪道:“九公子说的是,这夜间行船本就危险,那水鬼未必只在禹杭出现。”

望着被染成半壁红色的水面,黎恪心下忧虑。

姜遗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又说那东西一直跟着他?他那样睡着,镜面对着自己,是害怕自己身上冒出诡异来吗?

这些问题不好问,问了对方也不会说。正焦急着,身后传来轻轻脚步声,他们立刻回头看去。

姜遗光往这边走来。

约摸是因为睡了一觉,又或是天边霞光染上了他苍白的脸,少年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怎么才醒?可真是能睡。”九公子笑他。

兰姑关心他:“善多,饿了吗?小厨房还没熄灶火,叫他们给你做些东西吃。”

姜遗光没搭理九公子的调侃,说一声好,便又往厨房去。

黎恪告声罪,跟了上去。

“善多,可是那东西又来找你了?”他压低声音问。

姜遗光点点头。

他察觉黎恪更加担忧了。

“还是不能说那是个什么东西吗?或许我能帮上一些忙。”

姜遗光沉默半晌,道:“我说不清那是个什么,非要说的话,它就像是一团念想。”

“……念想?”黎恪惊愕。

“一段念想,一段念头,怎么称呼都好,它就在我脑海里。”姜遗光往楼下去。

“我从前写话本,不过是随意编一段故事,要编得动人心弦,叫人看了心喜,或看了流泪。我知道那些是假的,看客也知是假的,但那些念头,是真的。”

姜遗光来到楼梯边,房门框切割半边天光斜斜拉在他脸上,一半阴影,一半红晕。姜遗光站在当中,回以注视:“我说的那个东西,就是类似这样的念。”

黎恪闭了闭眼。

无根无源的念,不知从何处来,或许从众生的喜乐嗔怒中生出,又凝在一起,通过话本诞生。

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

真有这样的鬼魂吗?寄在人的所思所想中,这样的鬼,又如何能收走?

“那你当时,是怎么驱走它的?”黎恪问,“既然只是一团念,它又为什么能驱使那样多的小鬼?”

姜遗光这回却明目张胆地说谎:“我不知道。”

说罢,抬脚往楼下去。

厨房在甲板下一层,往下走,热气蒸腾上来,此刻,几个大锅炉都在烧热水,预备他们晚上洗漱用。

姜遗光下去要了份晚膳,仆从跟在后面替他端到一层大堂,姜遗光就坐在里面,慢慢吃起来。

天更暗了几分。

船头船尾都挂上了纸灯笼和琉璃灯,和他在藏书楼中用的一样,外面镶了铜丝,即便落在地上也不会碎。一排排灯,叫整艘船都明亮几分。

“今晚我们要轮着守夜吗?”姜遗光问。

黎恪点点头:“他们定下了,我和九公子守前半夜,你与黎三娘和兰姑守后半夜。”

“我和黎三娘曾在镜中见过,她品性高洁,你可信她。”黎恪道,“九公子虽平日有些轻浮,人也不坏。”

“兰姑,看着是个好相处的。但她应也沾过几条人命。不过,我们谁手里没人命呢。”说到这点,黎恪又忍不住苦笑。

姜遗光对守夜一事没什么意见,问过后,起身回去。

夜晚很快到来。

江海上的夜似乎都要比其他地方降临得早些,夕阳彻底没入水面后,黑暗彻底笼罩了这艘巨大的船。

船只上挂着的灯在风中摇晃,漆黑江水映着一排排亮堂堂的灯,可也无济于事。远处依旧漆黑无光。

黑洞洞,如择人而噬的巨口,前后左右都看不清了。白日舒缓的江风也变得凄厉。

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一艘黑暗中行驶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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