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性情温柔, 她的丈夫姓张,是城中屠户,端了温凉的茶水来让姜遗光漱漱口, 又劝他喝药。
全然的善意,不带分毫功利心与算计。
姜遗光心中反而更警惕,他疑心这两人的目的,更疑心这场死劫幕后冤魂的居心。
越是平静安宁, 越予人以不详之感。
窗外有只乌鸦飞过, 啊啊叫两声, 停在树杈上,不动了。
姜遗光起身时就发现外面并不很亮, 来到门边向外看去,才发现此处格外不一样。
晴空明净透亮, 天边却高悬着一轮纯黑的太阳, 淡黑色柔光洒下, 普照万物。就连天上的云朵也是黑的。
和平常见过的深色乌云不同,那是纯然的漆黑,黑如墨,一朵一朵规整地分布在空中,
黑色的……太阳?
也许是姜遗光待得有点久了,陈氏在身后问他:“善多?你怎么了?”
她掩唇笑道:“再不喝药,药就该凉了。”
姜遗光试探地摇摇头:“不想喝。”
初来乍到, 什么也不清楚,更不明白死劫中暗藏的危机在何处,不得不一步步试探。
陈氏果然微微皱眉:“可是药已经煎好了,你身子还没好全,还是喝了, 不能虚耗了。”
姜遗光沉默片刻,回到桌前端起药碗。
苦涩的药汁黑漆漆,盛在圆形的碗里,和外面天上那轮漆黑的太阳无比相似。
姜遗光随祖父学过些药理,闻出了其中几味药材,的确是滋补良药。
他又看了眼陈氏,在心中推算,自己喝药后,陈氏可能会让他做些什么。
陈氏笑着催他,又提了一句,不要浪费。
姜遗光终于将碗端到嘴边,慢慢地,把一整碗药汁喝完了。
陈氏面带欣慰,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团裹好的手帕,走近了,一点点解开:“这样大的人了,还怕喝药?我这儿有些蜜饯,甜甜口。”
手帕垫着,掌心中托着些蜜渍梅子等物,发出酸甜的腻香。
姜遗光摇摇头:“不用了,多谢。”
他迟疑一会儿,又问:“最近几日,善城里还有其他外人来吗?同我一样的外人。”
他被陈氏在家门口发现,其他人入镜或许也会以这种方式。姜遗光想先同其他人汇合问一问。
陈氏想了想,道:“还真有几个,奴家昨日听王婶子说,她家门前有个晕倒的外乡人,王婶子就把那人带回家了。听说还有别的,只是奴家没细听,忘了。”
姜遗光再度试探:“我想去找那人,他兴许是我同伴。”
陈氏没有起疑心,道:“你出来乍到怕你不识路,不如奴家带你去?”
姜遗光:“太麻烦姑娘了。”
陈氏笑起来:“这有什么麻烦的,奴家只怕不能帮上小公子的忙呢。”
姜遗光:“多谢。”
高大男人姓张,是城中屠夫,倒过茶水后出门张罗铺子去了。陈氏带着姜遗光出了门往外走去。
出了小院,锁上门,外面是一条巷,左右两边都住着人家,这个时辰大家都出门忙活了,家家户户安静得很,也有妇人带着孩子在家中,小孩咿咿呀呀吵闹,很快又被哄好。
姜遗光则觉得奇怪。
他倒在陈氏家门口,是倒在巷子里么?
王婶子家很快就到了,在巷口往里第一家,陈氏轻轻敲门,就听得里面一声中气十足的妇人声音:“谁啊?”
陈氏笑道:“是我,王婶子您可方便?”
里头传来急促脚步声,很快,门打开,露出张圆胖憨厚的红脸,妇人笑道:“陈小娘,怎么有空来?”她一眼看到身后的姜遗光,一拍大腿,“这就是今天倒在你家门口的小郎君?果然好人品。”
姜遗光点点头,行一礼,主动道:“在下姓姜,小名善多。”
“善多是?快进来快进来。”王婶让开了路,叫二人进来。
陈氏带着姜遗光往里去,笑道:“是呢,奴家知道婶子昨日救了个人,善多醒来了,说可能是他同伴,才来问问。”
“那可巧,那人昨儿就醒了,也说要找自己同伴哩。”
王婶把二人迎进去,端茶倒水上果子,又去叫那人出来。
陈氏给姜遗光解释:“王婶只有一个女儿,去岁嫁出去了,平日家中只有一个人,免不了孤单,但却是个热心肠。”
姜遗光道:“你们心肠都好,见着外乡人也敢带回家。”
是风气不同,还是独她们几人胆大些?
陈氏抿了唇笑。
没一会儿,那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