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回来得有些晚。
它又带回了一些人宠, 男女皆有,都会些赌术,会摇骰子, 会打牌, 手下拉了一车人回来, 一进院子,象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地上有血。
小狼走路的样子一瘸一拐的。因他对大象而言太小了, 以至于象一时间没看清对方腿上缠着的布条。
待看清后, 象勃然大怒:“你的腿怎么回事?”
姜遗光告状:“几只鹰忽然闯进来,啄断了我的腿, 它们一定是不想让我明天能上赌桌。”
象来来回回在院里走,踩出沉重声响, 地面不断轻晃, 被它带回的一众人宠皆瑟瑟不敢言, 害怕它拿自己撒气。
“我还能赌。”姜遗光保证道,“只是慢一些而已。”
象气愤道:“你说能就能?你腿都断了。”
景麒适时站出来道:“我也能赌, 不如明天让我跟着一块儿去,我可以帮忙摇骰发牌,如果他赌不了,我也可以替他。”
象起初不信,但景麒说得信誓旦旦,甚至提出可以和它带来的人宠比一比,它便有些半信半疑了。
姜遗光回头看景麒。
景麒一脸真挚,看不出半点虚假, 他看了一会儿,沉默地微点点头。
不论怎样,明天见到它们那个“王”再说。
景麒当着象的面和它带来的人宠比了比, 总算让象松口。
象今天除了在第一城玩乐以外,也做了不少事。王近来很少露面,不少事都交给它的弟弟处理,象便是去给王的弟弟送礼物,什么都送,总算让王的弟弟松口,允许小狼下场。
但……
象卷起鼻子敲敲地面,示意人群中的几个人宠出来。
他们手里拿着刀,锋利又纤薄,不过尺来长。而后,人群里又走出个俊美的人宠,一脸畏惧地来到那群持刀人身后。
象说道:“我问过了,兽不得入宫,除非变成人宠。”它的长鼻子指指角落里的兰姑,轻描淡写道,“反正人能变猫猫能变人,你换身人皮进去。”
“不行!”兰姑尖叫起来,“不可以!”
立刻有两个人宠上去把她拽开堵上嘴,兰姑拼命挣扎,却死活挣不开,呜呜叫闷在喉咙里,眼眶中滚珠似的落下泪。
下一瞬,压着兰姑的人宠们只觉身后大力袭来,小狼如箭般扑过去撞开一个,又对另一个示威地咧开嘴,露出森森尖齿,威胁:“放开她。”
那人吓得忙不迭后退,软倒在地,面露惧色。姜遗光落在兰姑身前,直立站起身,眼见象又起了怒火,他说:“我换就是了。”
象城主这才满意,看天边已经浮现出暮色,对人宠们催促道:“动作快点,别耽搁。”
说罢,它又警告地瞪一眼在它眼里渺小不值一提的小狼,踩着沉重步伐离开。
人宠们重新慢慢围上来。
兰姑一把拉住他:“不要,会死的!”
她声音带上了哭腔:“真的会死的,和我一起换皮的有十几个,只有我活了下来。你别去!”
姜遗光道:“不去,我也会死。”
他的声音很轻:“我知道,是他在报复我,即便躲过这一劫,也会有其他契机让我换了皮。”
“否则,为什么唯独我是狼?”
兰姑身上笼着层狸花猫的皮,柔软又温热,她却只觉浑身发冷,冷得厉害,想起了自己初来的那几天,哆嗦得更厉害。
“要是……要是你……”
“不会的。”姜遗光说,“他还想报复我,不会让我这么轻易的死了。”
“不要……”兰姑哀切地看他。
可令她痛恨的是,她也没有解决的法子,她的阻拦和眼泪,都是徒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姜遗光主动向那几人走去,进了屋内。
景麒来到她身边,蹲下安慰她:“不用怕,善多他会平安无事的。”
见兰姑还是失魂落魄,他只好在兰姑身边席地坐下,一块儿等。
从天黑等到天亮,屋内几度传来被带入的人宠凄厉的惨叫,光听上去就能知道有多么痛苦。但……她没有听到善多的声音。
狼,是一种极能忍耐的兽。
善多也同样极能忍耐,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叫过疼痛。
但怎么可能不痛?
兰姑一直盯着门,目光怔怔。她还能想起那天的痛,一直不得愈,从那天一直疼到现在。
身边有人宠一直看着他们,不让他们进去捣乱。
从天黑等到天亮,太阳完全升起的那一刻,门内的惨叫声终于停歇,变成了低声哭泣。
兰姑一震,从地上爬起,就见门缓缓推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瘦高的、样貌古怪诡异的男人。
他穿着和其他人宠一般无二的衣服——这是前五城会纺织的人们织出的布料所制成衣,有些短了,脚下的鞋又空荡荡,似乎长了一大截。
他的脸同样奇怪,眼睛比寻常人长一些,绿色瞳仁幽幽放光,却无端有几分死寂,鼻骨处诡异地整块鼓起,嘴巴又长又薄,好似在一张木偶的圆脸上涂上去的嘴唇。
任谁见了这张脸,都要被吓得睡不着觉。兰姑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平静。
“……善多?”她迟疑地问。
那个古怪的男人点点头:“是我。”
兰姑只觉得喉咙发堵,张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