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在行军途中穿着的是镶白旗的铠甲。整体白色, 用红边修饰。
这里就不得不说皇帝爹的小心机了。康熙朝满八旗的格局是这样的:皇帝独占两黄旗和正白旗,也就是上三旗。而其余五旗掌握在一干铁帽子王手里。然而这次对战葛尔丹出来,先锋营的大阿哥麾下两蓝旗的兵居多, 老三胤祉领着镶红旗大营, 老四胤禛领着正红旗大营,老八还借着镶白旗的人穿着镶白旗的军服。你品, 你细品。
虽然这些刚刚成人的小皇子旁听的时候多,并不是军队真正的话事人,然而皇上想要收拢兵权的心可是摆在了台面上。
也是这届铁帽子王不争气, 小的小,弱的弱, 纨绔的纨绔。自打岳乐去后, 再没有一个旁支宗室的辉煌出现了。简亲王和康亲王这些虽也得用,但若说如何如何牛逼那是没有的。
此时的皇子们也大都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分到下五旗里面去, 各个卯足了劲儿跟分到自己手下的佐领拉关系,这中间有成功的也有不那么成功的,有滑铁卢也有黑马。
“八爷, 您可听说了,三阿哥跟库尔秦闹得不太愉快呢。”镶白旗的佐领之一多弼凑上来说悄悄话。“多弼”在满语中是“狐狸”的意思, 而这个佐领属实有些活泼的样子, 没辜负他的名字。
多弼今年只有二十岁,放在满蒙汉所有八旗佐领中都是最年轻的那批。也许正是年轻的缘故能接受新鲜事物, 多弼也是从制药工坊建立之初就对八爷有好感的佐领。此次康熙爷要从镶白旗调两个佐领去押送伤药兼辅佐八爷,多弼就主动请缨, 跑前跑后很是积极。
因着姚法祖去了福建海军,如今八爷身边最亲近的,一个是侍卫首领纳穆科, 另一个就属多弼了。一群年轻小伙子在行军路上一起训练一起打猎,还是很能建立友谊的。如今已经深入草原半个月,那自然相互间传些悄悄话也不算出格。
小八爷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偷偷开小灶,中午加餐。将树林里摘到的一小把松子碾碎,加上黄油拌匀,塞进兔肉里一起烤。那叫一个香~
“说说。三哥怎么了?”
“前些日子不是下大雨吗?库尔秦就从辎重中取了十匹毛毯分与将士了。此事克勤郡王知道,三爷不知道。这不,到今天被三爷发现了,便有些不愉快。”
克勤郡王是镶红旗的小旗主,难怪了,三阿哥是觉得这些人只认旗主不认皇家。小八爷“哦”一声,撕扯下烤得刚刚好的兔肉分与周围几人。“三哥平日里读书好,骑射也好,常被皇阿玛夸文武双全。出来一次,倒是遇到了不如意。那么可有听说哪个哥哥与底下人相处融洽的吗?”
“这个……”多弼挠挠脸,“都说四爷严格些,五爷宽容些,七爷认真些,但大面上也没有特别好或者特别差。”
小八爷又烤了一只黄油松仁兔子,油脂遇火“滋啦啦”响,肉香和奶香混合在一起馋得人口水直流。“听你的意思,四哥五哥和七哥都及格,只有三哥和爷不太成。”
多弼知道不好,大声叫屈:“哎呀,天地良心,八爷与我们一向好的。三爷也没有不成。”
小八爷往多弼的脑门上弹了个脑崩儿:“你说话可长点心。”
多弼知道自己说话不严谨,又是想在八阿哥面前表白心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一时垂头丧气,就连白色红边的盔甲都不显得帅了。
小八爷却已经烤好了第二只兔子,拿荷叶包了,又绑上草绳,像提药包一样提在手里,往隔壁镶黄旗大营而去。走出去一段路了,小八爷见多弼没跟上来,又扭头招呼:“都愣着干啥?查疫去了。”
还没有接战的时候,查疫防疫就是伤兵营的主要任务。小八爷工作的路线是先从他所在的镶白旗营地开始,远远绕着康熙爷所在的金帐一圈,镶黄、正黄、正白,然后左翼去看正红旗,右翼去看镶红旗,最后是骑马去离开大军一公里的位置找先锋营。每隔三天要巡查一遍,也是相当敬业了。
各个旗扎营的时候是各自结阵的,草原上铺得开,又需要兼顾地形、防火和取水,于是形成一个个小营地。身穿镶白旗军服的小八爷一行人其实并不能直接进入镶黄旗大营,需要在营地门口展示“防疫”的令牌,才有足够地位的人从营地里出来接他们。镶黄旗营地,一向是七阿哥亲自出来的。
这次也不例外。
“八弟。”七阿哥胤祐瘦了一圈,眼底有些青色,但精神头还算好,“营里有两人腹泻,又要劳烦八弟了。”
小八爷将手里的荷叶包塞给七阿哥:“这个是奶油兔,我看七哥的面色,似乎是没有胃口所致的,这才特意烤了肉给你。你要多吃点肉食,不然还没找到葛尔丹呢就先倒了。”
七阿哥小时候是个娇惯的,长大了其实也依旧追求生活品质,不过是靠意志力强压着表现出适应能力强的样子罢了。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七阿哥接过荷叶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而小八爷已经大踏步往营地里走了,一边走一边高声问:“腹泻的人在哪里?且让我摸个脉,可不要是过人的病才好。”
五万人的大军,自然每天都会有人得些小毛病,头疼脑热、腹泻呕吐,又或者是磕碰骨折。小八爷的使命,就是确保其中不出现烈性传染病。这里就不得不说小八爷给全京城人接种天花疫苗的举措多么有先见之明了,不怕天花的军队啊,那一旦排除了鼠疫在部队中的传播,简直可以在草原上横着走了。
结束了一天的例行工作,小八爷让随行的御医们去休息,自己还要跟着镶白旗的两个佐领去列队召集部众,抽查注意事项。最可怕的疫情初起时有什么症状,什么颜色的药盒里装的是金疮药,下次来了病人该如何当值等等。答上来的人当天晚上可以跟八爷一起吃肉,没答上来的人就得罚背。
赏罚分明外,也是训练服从性。让列队就列队,让干活就干活。小八爷带的人不多,六百多号人,远远比不上哥哥们名下的大营。然而这些日子下来都服从他,如臂指使,这就很够用了。
下午四点,小八爷宣布了解散。这些个士兵都是没有马匹的步兵,于是纷纷回到自己的帐篷中保养武器、洗衣服、烧水,或者抓紧时间补眠。中军缓慢行进就是这样子的,经常有停下来等斥候的时候,充满了生活气息。
小八爷也没有机会去找兄弟们喝酒聊天什么的。营地和营地之间隔着好些距离不说,皇阿哥们谁不是看管着一大批人,神经绷紧都来不及,哪里敢独自遛出营门干些有的没的。耽误了军机怎么办?
小八爷因为要查疫情,算是常跟兄弟们见面的了。碰头能说两句,诊个脉,知道七阿哥脾胃不好,四阿哥又上火了。看看隔壁七阿哥,可是许久没见哥哥们的脸了。父子和兄弟之间的联系没有宫里紧密,而小八爷在京里时还能经常造访的戴梓,如今也因为维修火炮的缘故十次里见不到九次。
行军的日子就是如此漫长而无聊。
大军在草原上沿着水源缓慢移动,越来越向北,而春意反而越发浓烈起来。粉色的杜鹃花形成花海,点缀着草原的边际,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就连前锋侦查到葛尔丹踪迹的消息都让人没什么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