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良妃现在朝着她抬下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表达,就是催她快点拉二胡,是这样?
云雯一手扣在弦上,一手拉琴弓,慢慢找着手感。她拉的是一首关外小调,四小节的旋律重复四次,音高略有变化,由此变成一首曲子。
小八爷一听就知道云雯说自己不善于乐器是真的,曲子是入门级别的,手法也不算精妙。因为手指上的力量不足,高音就有些不稳的感觉。不过小媳妇演奏得投入,关外那种淳朴、寂寞和辽阔的感觉却是到位了。
教云雯拉二胡的人应该是个老兵。
短短一首曲子不过五分钟就结束了。云雯收起琴弓,抱着二胡起身福了福。“献丑了。”
一直闭眼倾听的良妃睁开清冷的眼,点头。随着她的动作,长春宫的嬷嬷上来收走了二胡。
“你过来。”良妃指着榻上茶几对面,小八爷刚刚摸脉的时候坐过的位置。待云雯坐下了,这位新升为婆婆的美人就拿眼睛看着儿媳妇衣襟上的刺绣。“我听说你有一对双胞胎堂妹。”
云雯一凛,点头称是。
“你玛法在接触万琉哈一族的那对双胞胎男孩儿,想法不错,他们家出身低,又被皇上信任。”
云雯已经渐渐习惯了良妃的直球,对方待她真诚,她也回之以诚:“额娘是觉得万琉哈娘娘有什么不妥吗?”
“她没有什么不妥,反倒有些交情。”良妃冷淡地说,“正因为有些交情,才知道他们家不是良配。”
喔。云雯点头:“多谢额娘提点。”能够指点她堂妹避开火坑,这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云雯也聪明地没去问良妃哪里得到的费扬古跟万琉哈一族接触的消息,宫里早早册封妃位的多少有些手段。
跟云雯说话,到了这里也就说尽了。看看时间还有十来分钟,良妃发了会儿呆,可算又想起一件犄角旮旯里的事情。
“我听说储秀宫娘娘快不行了。你管着太医院,是真的吗?”
小八爷被点名,放下了手边的茶杯。“后宫妃嫔,除了额娘这儿,都是陈院判在管。据他所报,储秀宫娘娘肺痈快两年了,这病能拖这么久已是尽了人事。然而从前温熹贵妃大限将至的时候还曾找儿子去看过,储秀宫却不曾来请,恐怕是皇阿玛的意思,儿子不好插手。”
“太子的小姨,就是让你避嫌。”良妃扭头看向窗外,“可惜了……”
可惜小赫舍里氏年纪轻轻就要死了?或许在云雯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听来是这样。然而小八爷经历过当年那场风暴,那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午夜梦回还在背上森森发凉。
他垂了垂眼,好像猜到了更多真相。
自鸣钟“当当当”敲了十下,外面执行礼仪的内务府太监来扣门。“八爷,八福晋,到点了。”
小八爷带着云雯起身告辞。良妃坐在榻上没有挪窝,是八公主和小羽毛送他们到长春宫门口的。
云雯未过门的时候就常跟八公主一起吃饭,因此相熟,于是忍不住问这个小姑子:“我今儿在额娘跟前,没有犯什么忌讳?”
八公主摇摇头,说:“额娘应该挺喜欢,八嫂的。”她之前一直喊“云雯姐”,乍然改口叫“八嫂”,还磕巴了一下。
小羽毛比姐姐话多,六七岁的孩子也正是唠叨的时候,这时候就插嘴道:“额娘都没有嫌弃八嫂心跳声吵到她,可见是喜欢八嫂的。”
云雯:……那我受宠若惊一下?
无形中又被怼了的小八爷:告辞。
离开了没话找话,话题一会儿沙雕快乐一会儿严肃沉重的长春宫,八阿哥夫妇来到了他们的最后一站:太后的慈宁宫。
在这里皇阿哥们带着自家福晋济济一堂,认亲戚认得云雯眼都花了。这还是云雯之前给四公主当伴读,已经把公主们认全了,没有额外负担的结果。
康熙辛勤耕耘这些年,皇室繁衍生息成了一个大家庭。光是已经立住的皇子,能从三阿哥排到十四阿哥,小十六往下年纪尚小,没有出来认嫂子。
先给太后请安,然后给哥哥嫂嫂们见礼,最后给弟弟妹妹们发红包,这一圈走完,太后给新来的孙媳妇赐了坐。
“董鄂氏也不是生客。”太后跟在座的四福晋、五福晋说,“从前她进宫给恪靖当伴读的时候,还只有桌子那么高呢。雪白可爱像云朵一样。”
太后说话蒙语夹杂着满语,四福晋、五福晋其实听不懂,只能跟着含笑点头。
“皇玛嬷夸你小时候像云朵一样可爱。”小八爷给云雯翻译。
“喔!”周围兄弟们就起哄起来。
太后也笑了,嗔道:“瞧老八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你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女人家说话,你跟你兄弟们出去吃席。”
小八爷被哥哥弟弟们拽着,还要回头朝云雯喊:“半个时辰后就到点了,你等我来接你啊。”
云雯捂住了脸,不敢抬头看周围妯娌们的表情。她耳根子都红了,又引来一阵笑声。
“果真是新婚燕尔呢,真让人怀念。”小八爷跨出房门的时候,还听到里面四福晋这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