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风琴的鼓风装置需要人力,周平顺找来两个年轻力壮的家丁,在小房间里拉风箱,才能让前头的演奏顺利进行。小八爷将音色调整成簧管和提琴,即兴演奏一段庄重又不失激昂的曲调。
他的情绪流露太过明显,就连不擅长乐理的小十都听出来了。“八哥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弹首曲子都是欢快的。”
老九的音乐天赋要比老十高出一大截,能够听出更多东西。“八哥对八嫂真是没话说。”九阿哥说。不过他聪明归聪明,却是个没心没肺的,下一秒就开始嚷嚷着也要弹琴玩儿。
八贝勒起身,换了九阿哥坐到琴键跟前。两人都是从小跟传教士学琴的,自有一套默契,小九一边按键试音一边听他八哥指点,不一会儿就上手了,换成清脆的音色弹奏一曲《楚汉》,竟也有琵琶曲那味儿了。
小九爷凡事三分钟热度,上手了就失去了兴趣。“哈哈,也没有太难嘛,不就是比钢琴多几个键。老十,你也来试试。”
“不了不了。除了你和八哥,谁喜欢西洋乐器了?爷一向不擅长这些的。”十阿哥已经抱着果盘吃上了。冬季里的水果只有南方来的柑橘,就这也是难得的,皇子阿哥都得限量。如今在八哥府中遇上了,水果爱好者十爷自然要多啃两个的。
见弟弟不买账,两个哥哥也不强求。一行人熄了暖炉关了窗,从侧殿出来,往吃饭的地方去。
九阿哥一向话多,又不好意思去找云雯说话,于是就叭叭叭不停地朝着小八爷输出:
“八哥,你这院子布置得好。别看现在不是季节,但这些桂花树可都是好品种,能开三个月的花呢。”
“八哥,这壁花的颜色好看,回头爷开府了也要整一个。”
“哎呀,今儿竟然还有糖醋排骨吃。果然知我者,八哥也。”
八贝勒可不会跟媳妇抢功劳,当即打断小九的“叭叭叭”道:“可别,这是你们八嫂备的席面。”
“喔。”九阿哥桃花眼忽闪忽闪的,“多谢八嫂。八嫂你有所不知,宫里的菜从御膳房送到阿哥所要好长功夫,糖醋排骨糖醋里脊都黏成一团了,是以他们几乎不做糖醋的东西,都是那些经得起放的炖菜。”
这么个自来熟的小叔子,云雯明显感受到了善意。于是她露出一个秀气的笑容:“那快趁热吃。不然就黏成一团了。”
“哎!”九阿哥十阿哥异口同声地应答,然后两双筷子就不约而同地去夹糖醋排骨,仿佛打架一般。
八阿哥没动筷子,而是先给自己和媳妇一人舀了一碗三鲜汤。“先暖暖胃,方才在偏殿里受了凉气了。”
热腾腾的家常菜还是挺能营造氛围的。四人围绕着小圆桌,吃肉喝汤就很快乐。老九老十本来还想喝酒的,但因为小八爷说之前婚礼上有些喝伤,他今儿就以茶代酒看弟弟们喝了,自诩为好弟弟的两个小子就也不喝了,要跟他们八哥同甘共苦。
其实也说不上吃苦,大鱼大肉吃得肚儿滚圆,哪里就吃苦了呢?
酒足饭饱的老十靠在榻上打饱嗝,一边跟哥哥抱不平。“爷算是看明白了,同一个妃嫔所出,只有长子是能出息的。如今尚书房这些弟弟,只有十二、十三是有资格出头的。皇阿玛过来也就问问他们两个。哦,还有老十四,因着四哥跟德妃不亲,显得他也是永和宫的独苗。但难道九哥就不如他们吗?十一更是越努力越像个笑话。”
话题怎么就突然急转直下去了这个方向呢?小八爷抱着茶杯,看着十弟耍赖撒泼。“原来我这儿的茶水还能醉人的,这可真是罪过。”
小十抬着下巴坐在那儿,眼眶有些泛红。还能克制情绪,大约是顾忌着云雯还在屋里。
“八哥你别听他瞎说。”九阿哥凑过来,“下面有些弟弟小小年纪钻营什么圣宠,爷都没往心里去。我要是在意这种事情,早几年的时候就教训小十一了。爷自己挣钱,不比那些强?”
说着,九阿哥就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八哥大婚,弟弟没成家,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思来想去不如直接给银子,想来八哥是不会跟我计较的。”
小八爷拿目光一扫,好家伙,纸面上写着整整两万两白银。九阿哥生意规模越做越大,但每年的分红也就这么多。
“哪有拿一年的收入来给人送礼的。”小八爷推辞了,“小九,你拿爷当兄弟,就别送爷比万寿礼还贵重的随礼。”
九阿哥的抬杠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对哦,皇帝老爹过生日他也就送个价值两、三千的玉雕。虽然他心里确实八哥比爹要更亲切些,但明面上是不能这么整的呀。
十阿哥拍案大笑:“九哥,我怎么说来着。你这银票送不出去。”
这小子今天就是不太正常啊。八阿哥瞅了眼老十,心中暗暗给他记了一笔。回头再来解决别扭的老十,眼下他得先处理老九的问题。
“翻过年小九就十六了,多少身上有些差事,才好娶媳妇。”小八爷拍拍弟弟的秃脑门,“你外语学得好,你看往理藩院使劲儿你愿意不?”
“自然乐意的!”九阿哥说,随即脸上的兴奋与喜悦又缓缓退下来,“但皇阿玛会同意吗?”
“别瞎听老十说的,什么只有妃嫔长子能出头。他自己是贵妃的长子,难道说几句酸话就能有差事掉头上吗?凡事是要争取的。”
老十真的是中二期抬杠症犯了,嘴硬得像鸭子一样:“争取了就会有吗?世道本就是不公平的。有些人还在喝奶呢就当上太子了,可是他争取了什么?有些人再努力读书都是个透明人,皇阿玛问都不问一下的,是他没有争取吗?”
他说到太子和皇帝了,屋子里就安静下来了。小八爷注视着十弟胖回来了形状但胖不回来神韵的脸,目光沉静不说话。
八爷看着他,九爷看着他,就连云雯都在看着他。
十阿哥慢慢把强梗着的脖子软和下来。“对不住啊八嫂。”
云雯笑笑,声音像拂过山岩的清泉:“不碍事的。我倒是高兴,因为十爷在八爷面前还能提一提‘公平’二字。能提,可见是心里有期盼;有期盼,人就会去努力。多好啊。十爷真是上进之人。”
十阿哥差点脸红:“我哪有八嫂说的那么好……”他声音讷讷的,最后从榻上跳了下来,在屋里来回踱步。
踱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冲到两个哥哥跟前,一手拉一个。“八哥、九哥,你们说什么差事适合弟弟我呢?我也去跟皇阿玛求一求。”
八贝勒和九阿哥:这可真是难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