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没有总督呢。您要是去年来,就能有,叫什么贾华路。不过那洋兵头年初死了,新的还没来呢,议事会管着事。”
“议事会,就是长老会吗?”小八爷问。
陈师傅又抿了口玉冰酒,他似乎挺好这口的。“也有这样说的,其实就是一群富商老爷。”
“他们待你们怎么样?有收税吗?有欺负吗?”
陈师傅笑了笑:“我是汉民,他们不敢收我的税,不过偶尔来吃霸王餐。总的说来,跟别处差不多。”
“哦。”小八爷提着的心脏稍微放下了一些,说明葡萄牙人对待当地汉民还是比较收敛的,那么处理澳门总督这事,可以稍稍缓一缓,等个两三年再动手也可以,不必非和禁鸦片搅在一起。这么一来,就得试着接触这些葡萄牙富商了。
最后送了陈师傅两瓶没开封的玉冰酒,小八爷一行就走出了海鲜小馆。此时太阳正在落山,橘黄色的圆球一半已经沉到了西边的陆地之后,但剩余的一半依旧顽强地发着光,让天地一片明亮。“今晚月色挺好的,不如我们去见见你那德尔加多先生?”
原本还在抹着嘴回味美食的安多神父动作一僵:你们兄弟真是挺擅长睁眼说瞎话的。
两个小时后,小八爷就坐在了葡萄牙裔富商德尔加多的会客厅里。大热天却依旧铺在地板上的波斯地毯让十阿哥皱起的眉头一直就没放下来过。“他是不是还要生个壁炉啊?”小十用满语吐槽道,就欺负葡萄牙裔不懂满语。
完全听懂了满语的纯正葡萄牙人安多神父:……他太难了。
公正地说,德尔加多先生举止礼貌,言语得体,大大弥补了他身高不够的外在缺陷。他的身材中等,嘴唇上的两撇弯弯的八字胡特别抢眼,也彰显了他继承自父亲的毛发弯曲的基因。总的来说,是个挺会来事的小个子中年男人。
“这位是八皇子殿下,这位是十皇子殿下。”安多神父跟老乡介绍道,“按照清国的礼仪,您至少应该单膝下跪,向两位殿下行礼。”
葡萄牙人不像英国人、法国人那么膝盖硬,何况混血葡萄牙人,就更懂得入乡随俗了。德尔加多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
“两位陛下肯光临寒舍,实在让鄙人欣喜非常。”他下令让仆人端出各色水果的果盘,搭配着水果的还有锡兰红茶。
十爷是个精细人,吃的喝的都有人先试毒。试完毒,那锡兰红茶喝了一口就不喝了。“茶末子泡的茶,也就洋人尝不出来。”某个挑剔嘴嘀咕道,伸手去够荔枝。果然还是荔枝是他的心头好。
弟弟负责吃,那小八爷就负责谈。
一番东拉西扯的攻防战下来,小八爷大致摸清楚了澳门葡萄牙商人的底细。
第一,总督缺位,议事会成员各怀鬼胎。封禁鸦片在这个时候发生,对于澳门局势的稳定大大有利。因为对面没有动武的充分条件。
第二,澳门的葡萄牙商人非常怕禁海,非常怕非常怕,都是被康熙早年间的海禁给留下PTSD了。
第三,海外对大清的贸易一直是在逆差,从澳门运出去的茶叶、丝绸、瓷器数不胜数,但返程携带什么货物,这可就把大家难坏了。日用品能值几个钱?各色机械也有运进来,但除了小八爷这样的大客户会在家里打造管风琴外,能用上自鸣钟的人家都差不多有自鸣钟了。而附近东南亚产的布料和茶叶,清朝的老百姓很少买账,嫌弃印尼的纺织布不如江南的绸缎广西的棉布,嫌弃外来的茶叶不如本土的品相好。
返程带鸦片,越带越多,也是近十年才逐渐有的趋势。本质上是为了平逆差,不让海船空跑。
“鸦片是一定要禁的。”小八爷一脸严肃地跟德尔加多说,“目前已经来到这片土地上的鸦片,要全部销毁。你们以后返程可以运粮食和硫磺,民间不收官府也会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