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贝勒轻柔地将她以仰躺的姿势放回床上,嗖嗖嗖地将各个穴位上的金针都收走,满满一把金针落在装满酒精棉花的陶罐里,高矮粗细不一,看得人心惊胆战,又莫名信服。“让公主好生歇息,”八贝勒跟十公主的奶嬷嬷说,“敏母妃已经出殡,但公主日子还长。若是受了欺负,姐姐们帮不了,还有哥哥们。”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说内务府饮食用度上的克扣,但又何尝不是在敲打奶妈呢?
十公主的奶嬷嬷神色一凛,低头称是。
八爷看她依旧是对自己有些提防的样子,心里轻叹一声,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异母妹妹,管教起来没有昆昆那里方便。但叹息归叹息,有些话他总要说到的。“你们院子里的小太监挺机灵的样子,这机灵也要用在对的地方。像是眼下公主郁结于心损了元气,能吃好睡好才是第一要紧的,你说是不是?”
奶妈脸涨得通红,那传信的小太监更是扑通一声跪下了,头也不敢抬。
八贝勒给听了这番话又开始紧张的十公主小萝莉塞了一颗安神丸子,待她进了被窝眼皮开始打架,才走出房门。昆昆跟着出去了,她直觉有大事儿。不过六公主没有一起出来,反而留在了屋里看十公主,八贝勒八公主亲兄妹说话,她又不是不识趣儿非得去凑热闹。六公主一向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唉,她怎么就没有一个亲哥哥呢?哪怕不像八哥这么可靠,十哥那样混世魔王型的哥哥也是好的呀,有了兄弟,至少就不像没有根基的浮萍了。就手足这条上说,哪怕是躺在床上这个小的,也比她幸运呢。
话说另一头八爷出了房门,走到小院子里,问神情忐忑的小太监道:“出什么事儿了?”
小太监咬着唇不说话,他是十公主名下的小太监,将十公主和十三阿哥的消息告诉隔了一层关系的八贝勒,会不会不合适?
八贝勒叹了一声:“若是大事,马上我也就得到消息了;若不是大事,你就不要去让十妹妹烦心了。”
昆昆冷漠的表情一动不动,心里却给十妹妹屋里的奶嬷嬷和眼前这个小太监都打上了“不通透”、“眼光浅”的标签。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八公主嫌弃的小太监,听八贝勒的话说得在理,他寻思三爷和十三爷闹起来的事情,马上宫里都知道了,还能单瞒八爷不成?“昨儿是敏妃娘娘灵前添酒的日子,结果三爷剃了发。十三爷和三爷打起来了,十三爷晕了过去。”小太监说到这里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他也知道如今十三阿哥就是十公主唯一的靠山,“消息传进来都一天了,不知道现在如何。”
十公主的奶妈听了也跟着慌张起来:“好好的人怎么就晕过去了呢?八爷,求您救救十三爷。”
是啊,十三阿哥他刚刚调养回来的人,健健康康一大小伙子,怎么会说晕就晕呢?
“我去瞧瞧,你们不要咋咋呼呼,便是要让十公主知道,也等她睡到明早起来,用过饭再慢慢说给她听。没准十三弟转醒的消息,那之前就能传回来。”八贝勒交代完这句,起步离开。
“哥,你最近一直在赶路,可一定要见缝插针地睡觉啊。”离开了十公主的院子,开始说兄妹之间的悄悄话,昆昆最担心的还是她亲哥。
八爷欣慰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转儿苦笑道:“但出了这样的事儿,皇家脸上不好看,总要跑一趟。我也担心十三大悲痛之下真有什么不好。”
昆昆皱了皱眉,她小时候是跟十三阿哥一起生活过的,心里觉得十三爷晕倒什么的,有点夸张。但这种揣测兄弟的话,到底不好说出口的。“那十妹妹这儿你就别管了,我会看着她吃药的。她屋里的奴才没分寸,哥你太滥好心不适合跟他们打交道。”
昆昆能够看出来的事情,八贝勒自然也心知肚明。说实话,就十公主奶妈和那个传消息的小太监,一开始表现得太过防备,后来求情的时候又太不把自己当外人,尺度把握得都不让人喜欢。如果这是昆昆身边的人,别说能不能过良妃那一关,佛菩萨八贝勒都要仔细敲打不行换人的节奏。但毕竟是十公主,有些批评的话只有十三阿哥来说。旁人说又算什么呢?去了她心腹的忠仆,又不能补给她更好的。
八爷捏住妹妹的脸颊:“好啊,那就让昆昆替哥哥分忧了。”
进入青春期的昆昆开始傲娇了。“十妹妹身边又没有人害她,看着她吃药又算什么难的。只怕哥哥这次去梓宫,才叫要有麻烦呢。”她正了正表情,脸上露出与良妃如出一辙的冰霜之色:“你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