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心里存了剑啊。虽然家中看管严苛,但他看见一根长度适合的柴条就练,路过戏班子就借了道具去练,亦或者友人前来,就借了友人的剑去练,手里有了钱,就买一把新剑回来练。五十多岁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高手。”
十阿哥听着,无端觉得有些难过,又有些振奋。
“你的努力总归是积累在你的身上的。有一天的机会,就做一天的实事。便是三年只有一次机会,等你五十岁的时候,也已经有十桩值得被人称道的事了。许多名臣一辈子,也就一两桩事迹能够被载入史册呢。”
十阿哥听到这里,终于高兴了起来。“八哥真是好心性。那我……去会会我那老丈人。”
天家血脉奉皇命慰问来京的蒙古人,又带了理藩院准备的慰问品,又是嘘寒问暖、体察民情,在来京的蒙古王公中间,还是引起了不小的热情。往年大家进京的时候,来慰问的都是一些官员啊。不是说理藩院的官员不周到了,但有时候这些底层官僚人微言轻,总有不方便的地方。
但如今大领导的儿子亲自来了,可以通过两个年轻人上达天听啊。那自然各种各样的消息都开始交流起来。一开始还只是有人抱怨睡不惯京中的棉被,不如皮毛毯子来得舒心;亦或者天天吃牛羊跟草原上没什么区别,能不能整点特色美食之类的话,在八、九、十这三个皇子大手一挥解决了他们的小困扰之后,话题就渐渐偏转到了八卦上。
什么谁谁谁家的台吉接手了父亲留下的债务,如今穷得不得不去偷羊啦;什么谁谁谁家的姑娘都是扶弟魔,天天往娘家搂银子,绝对是娶媳妇的天坑;什么谁谁谁家家底厚实,还有元朝时候传下的老物件,下次带阿哥们去开开眼界啊;什么谁谁谁家兄弟阋墙;还有谁谁谁家生了个傻子,给抛到野外喂了狼了。
九阿哥嘴皮子灵活,十分会捧场,一边夸一边损,妙语连珠逗得众人都乐不可支。十阿哥不像九阿哥这么会说,就一杯接着一杯地给蒙古人灌酒。两个兄弟都挺给力的,一会儿下来确实得了不少家长里短的情报,都被记在了小本本上。
等到从第九家蒙古人的临时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十阿哥的脚步已经开始打飘了。八阿哥则开始运功,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向外界排放酒气。酒量最好的是老九,还是这两年在理藩院喝酒练出来的,他现在还能勉强像个正常人。八贝勒运功完毕,闻着身上的酒味微微皱起眉。他从随身的药包里找出两粒醒酒丸子,给弟弟们每人一颗。
十阿哥无知无觉地嚼着药丸,尚且清醒的九阿哥脸都青了。“八哥,弟弟好着呢。这药丸就……”
八贝勒一掌将药丸拍进老九嘴里,看着弟弟瞬间能打结的眉头笑道:“不许吐出来,天天跟着理藩院喝酒,你身体还要不要了?不好好调理的话恐怕哪天就得被抬着来我府上求救了。我今儿还在书上看到一种将被酒泡烂的胃给整个切下来的办法,九弟要试试吗?”
九阿哥连忙把嘴里的药丸给咽了下去,一副乖巧状。
此时夏季的太阳已经彻底下山,按照西洋钟的算法,该是晚上九点以后了。蒙古人在京中的住所也是各不相同的。首先,有一大片空地是划出来给他们扎蒙古包的,这是对于第一次进京且地位不够的人来说的;其次是伫立在营地东西两侧的官方客栈,相比蒙古包有热水有床铺,天字号房间宛如独居小院一般;而身份最尊贵的那些,则是在京中有自己的宅邸的。蒙古王爷的宅邸,或远或近,也以此处为中心散布,这些街区里,同时还聚集了蒙古人开的酒家、烤肉店和奶酪铺子。其中最繁华的酒楼,正是客来客往最热闹的时候,不闹到三更天是不会歇业的。
就连此时皇子阿哥们走在街上,也觉得到处都是蒙古人,场面颇为热闹。
“不能再喝了,看十弟的样子,不能再喝了。”九阿哥胤禟和八阿哥胤禩一左一右架着十弟的胳膊,费劲将他扛到马车上。也不知道这小子明明瘦了,怎么会有这么重。
“八哥,也不急在一时,咱们慢慢看……”九阿哥刚刚爬到车板上,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一名穿着蒙古袍的年轻人,脚步匆匆地从路边一座豪宅中出来。九阿哥不由得止住了嘴边的话。
那名年轻人虽然是穿着蒙古袍,但明显是有些改良后的款式,只有两件套,颜色和装饰也没有传统蒙古袍那么鲜艳,只剩下了蒙古袍的形状。这种叫“夏袍”,是长居京城的蒙古人改出来夏天穿的衣服,在留京蒙古王爷中间很受欢迎。毕竟,传统皮革棉袄的蒙古袍对于北京的夏天来说实在太热了。
天黑,其实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从他光秃秃的下巴上判断年纪很轻。他穿着时新,身后带着的四个护卫也是井然有序,在他重重踏步急速前行的时候,侍卫们还能步调一致地跟随,如此就能看出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九阿哥等到那一行人走远了,才指着这个年轻人出来的那座建筑道:“这里不是札萨克图亲王的宅邸吗?这人又是谁?看他一副气呼呼的样子,难道是咱们那摇摇欲坠的准妹夫又惹事了?”
八贝勒朝马车边上的侍卫打了个手势:“去打听一下。”
围着马车的侍卫有十个,当即就有一人离开马车,眨眼消失在来来往往的蒙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