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不那么明白的,大喇喇说出来。“不知道五十头母马,能够换到归化城附近的草场吗?”
策妄扎布的脸立马拉下来:“归化城的草场,千金难求,五十头马,你打发叫花子呢?”
好家伙,这是又涨价了啊。帐篷中诸人的脸色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看。眼瞅着底下人不乐意了,策妄扎布光棍地往皮草上一靠:“这种大家齐聚的机会可不多有,孝敬你们的领主不是应该的吗?哪怕你家底子薄,接下来几天多孝敬点猎物也行。不过我可说好了,送礼最少的,就去西边‘巡视故地’。”
大家在归化城附近分草场,你去外面当炮灰。等你回来,可就什么都分完了。
形势所迫之下,在场众人快速分化。有人立马冲到策妄扎布跟前献殷勤了,他们也深知这位小亲王的习性,来拜访的时候就在袖子里藏了宝石和金银制品。而那些家底子实在禁不起勒索的,或者脾气强硬的,就黑着脸站在那里不说话。更多的人则是左右摇摆起来。
“那汗王自己要出征西边吗?博格达汗布置下来的任务,汗王不走一趟说不过去?”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策妄扎布的脸色一僵,随即狡辩道:“博格达汗也没有叫我亲自去,都说了是‘自行巡视’,怎么能够大军出动兴师动众的呢?岂不是与圣意相违背?”
这话术还一套一套的,可见他在遇到与财产有关的问题的时候,脑子灵活程度可以说吊打一众蒙古王公。至少在场众人就被他忽悠住了。大家觉着,从小被京城嬷嬷教养长大的策妄扎布,应该比他们更能揣摩皇帝的意思,且刚刚幕僚也说了,博格达汗不想率先开战。
眼看着原本摇摆的人也加入了奉承和贿赂的队伍,策妄扎布得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直靠着帐篷边,边缘人之一的博贝抱着胳膊,道:“我的家底汗王也是知道的,逃难出来的时候什么金银财帛都没剩下。如今分到的那些牛羊,恐怕也入不得汗王法眼。如果我替汗王巡边,是否汗王得支援些粮食马匹?”
博尔济吉特·博贝是和托辉特部的领袖,虽然如今落魄了,但他祖先黄金汗的余威犹在,因此并没有太多狗腿子为了讨好策妄扎布而对博贝恶言相向。是策妄扎布亲自对付的博贝:
“哈哈,哈哈,和托辉特缺钱,本王是不信的。”他说到一半,看见博贝幽深中带着愤怒的眼瞳,不由后背一凉,愤愤地改口,“好,好,你没家底是?那一路过去,总能遇上效忠准噶尔的贱民?打猎会不会?打仗可是最赚钱的生意嘞,我还没向你要五成利,你倒是向我哭起穷来了。呸!”
博贝攥紧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亲王帐篷里的黄金灯笼将光线投射在他小麦色的额头上,泛出一层汗水的光。但他脸上的表情,终于还是回归为漠然。
札萨克图亲王取得了胜利,回顾左右问道:“你们说,将战利品的一半上缴给宗主,是不是应该的?”
有些话说得太过无耻,就连狗腿子都只敢讪笑。策旺扎布的几个堂兄弟,相互交流的眼风差点织成了网。在如此纷乱的环境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捧炭盆的仆从消失在了门帘之后。
这名穿着快磨秃了的羊皮袄子的男仆佝偻着腰,唯唯诺诺地走出蒙古人营地的关卡,在炭火处放下炭盆,看着四下无人,就脱掉那件极具标志性的羊皮袄子和腰上花花绿绿的腰带,瓜皮小帽往头上一扣,就变成了一个穿棉袍的满族仆从。他从柴堆后面走出来,低着头匆匆往另一处营地而去。
黑夜隐藏了他的行踪,一直到帐篷前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身形。一名三四十岁的嬷嬷等在帐篷门前,认了脸,才带着这名男子进入帐篷中。
“……是不是该交一半的战利品?”帐篷里,男仆模仿着札萨克图亲王的话语,不光一字不差,竟然连语气都惟妙惟肖。
“札萨克图右翼前旗的札萨克贝子说,汗王所言,这,这,是有些道理的,但是博格达汗也是宗主……”男仆微微变了声线,表演着一个良知未泯的狗腿子。
“而那辅国公满珠习礼是如此表情,哼。”竟然还是一台多角色的情景剧,将当时帐篷中诸人的情状一一演来。
待到全部讲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男仆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讲得真好。赐水。”
一名宫装女仆端来一个铜碗的清水。男仆就跪在地上喝了,略微有些甘甜的味道滋润过他干燥的喉咙,带来一种额外的安心。
“为了不留人口舌,赏钱让将军发给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小人明白。小人只是偶遇同乡,在营地外叙旧才回去晚了。旁的一概不知。”
“好。”坐在华丽锦缎上的女子微微颔首,“辛苦了。”
“替公主办事,小人三生有幸,不敢言辛苦。”男仆再次把头磕在厚厚的毛毡地毯上。
男仆被嬷嬷领出去的时候,还能看见那位金枝玉叶坐在灯影里。小小的少女的身躯,却有一种让他觉得深不可测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