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强吃饭时的神色如此自然,仿佛并不知道食堂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哪怕在今天上午,是他亲自将变异的同事引进了餐厅。
他吃完饭之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脚步急促地逃离了这个噩梦般的食堂。
青云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沉默半晌,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
“师兄,怎么了?”戴北河终于将目光从眼前开水白菜上挪开,艰难地开口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感慨……”青云子淡淡地说道,“普通人的意志力,总是一次又一次让我惊讶。”
“快些吃饭!我们也需要保存体力,今天还需要去病房探访。”
按照大厅时钟指示的时间,每天的七点至九点,是医生查房的时间。
平时,病人被困在病患区,无法在医院里自由走动。而非查房时间,医生也不能进入病患区探访。
所以,只有七点至九点这短短两个小时,青云子和戴北河才能合理合规的进入病房,与身为病人的伊祁和罗卜接洽。
进入两人所在的病房,乍一见到身穿蓝色病号服的伊祁,身为颜狗迷弟的戴北河,顿时又忍不住小脸一红,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只是还没等他激动地说些什么,就被师兄青云子无情地一爪子扒拉开,剥夺了他瞻仰偶像的权利。
青云子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一样,神态自若的游走在病床之间,检查不同的病人,挨个与病人搭话,询问病情。
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在经过伊祁的病床前时,趁所有人不注意,他悄悄塞给了伊祁一本薄薄的日记。
“这是我在宿舍的书桌下方,那个上锁的抽屉里发现的,应该是我和戴师弟入住前,上一任医生所留下的。我想这其中必定记录了有价值的线索,所以必须带给你分析。”
他借着询问病情的机会,俯身到伊祁身边耳语道。
伊祁没有说话,指尖捏了捏日记的封皮,微不可察地向青云子点了点头。
青云子意识到自己没有做错,顿时悄悄松了口气,又拉着不情不愿的师弟戴北河,走出了病房。
伊祁待在病房里,不动声色地等到钟声再次响起,病房里的其他病人纷纷入睡,他才避开所有人的视角,翻开那本薄薄的日记。
日记本陈旧,书页发黄,带着一股潮湿霉变的气息,像是已经存在很长时间。
翻开第一页,上面所写的文字是蓝色墨水钢笔字,字迹工整,词句不急不躁,识字如识人,日记的主人显然也是一个性格较为理智冷静的人。
【昨天,又有一名同事试图偷吃药片而被送保安扭送至手术间,想必我很快就能在食堂里见到他。】
【但这让我也有些心惊胆战,毕竟我已经入职了一段时间,最近感觉自己的精神状况也越来越糟糕。为了不步那名同事的后尘,我需要写一些文字记录最近发生的事情,以此来时刻提醒自己。】
【每次想起这家黎明医院,我都难免感到一阵不真实的恍惚。毕竟我总是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入职的?入职之前又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入职这家医院?手册那些匪夷所思的规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还如此年轻,记忆力就已经开始衰退了?】
【医院里惨白的灯光总是亮着,窗外的天色总是黑着,这里像是永远笼罩在无尽的黑夜里……这应该是正常的吗?】
【我又记不清!】
写下这本日记的果然是一名医生,而且这名医生显然已经意识到周围事物的不对劲之处,并开始感到迷茫,进而对医院的存在提出质疑。
伊祁又继续往下翻。
【病房里,我所检查的一个病人疯疯癫癫,说他不小心去了医院的第六层……笑话!他已经疯得认不清现实了,本院明明最高只有五层楼,看来给病人的药片剂量要加倍。】
这一页的日记只有短短一句话,医生没有多写,只是在这段话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显然他有些不确定,那个病人到底是不是在说疯话,所以暂时保持疑问态度。
医生继续写下第二天的日记。
【今天再次查房的时候,昨天那个疯疯癫癫的病人一直蜷缩在床上,不说话、不吃饭、也不睁开眼睛,面色灰败得像死了一样,几乎察觉不到呼吸。】
【虽然手册里有相关规定,但我实在狠不下心,还是没忍住上前检查这名病人的身体状况。】
【病人好像被我吵醒了,睁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喉咙里发出难以辨别的话语,这让我感到有些不安。】
写到这一页的时候,上面蓝色的字迹有些微微颤抖,却又尽力写得工整,显然医生在写日记的时候有点慌神,但依然保持着镇定。
但翻开下一页日记后,医生的慌乱便显露无疑。
【很难搞!今天这名病人已经开始拒绝吃药,说话口词不清,指甲和牙齿疯长,眼睛也开始发红……已经没救了!他开始说更多的疯话,我得学会忽略那些疯人呓语,毕竟像这样的病人,很快就会在医院里消失,我不能让他的疯狂传染到我。】
【今天的休息时间,有人站在我的门前,坚持不懈的敲门,我只能一直装睡装到钟声响起……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盯上我了?】
【果然,第二天我去查房时发现,那名病人已经消失。】
【据同病房的人说,那名病人在昨天休息的时候,突然悄无声息地下床,赤着脚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安静地消失在门外的走廊中。】
【在此过程中,这名病人都保持着异常的冷静,与之前的疯狂截然不同,所以就显得越发诡异,同病房的其他病人没有一个敢阻拦他。】
【等等,病人消失的时间,是不是就是有人敲我房门的时间?】
这一页的字迹无比狂乱潦草,通过文字判断,此时的医生显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镇定,内心感到十分恐惧,在写字的时候一直在颤抖,无法写出之前工整的文字。
日记上所用的墨迹也越来越淡,也许蓝色墨水即将用完,医生在写字时不得不使用其它颜色的墨水填补。
比如红色墨水。
【情况越来越不妙,虽然我看不见,但我时常能感觉到背后那中针扎一样的视线,确实有什么东西盯上我了……是那名消失的病人吗?还是我疑心病太重?】
【这段时间的疑神疑鬼已经开始让我精神恍惚,做什么事情都不能集中注意力。今天我想坐电梯上楼,可是当我走入电梯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错误地进入了楼梯间,眼前就是一级级台阶。】
【按照手册规定,医生不能进入楼梯间,上下楼只能乘坐电梯,我应当立刻闭上眼睛退出楼梯间……可是出现在我眼前的楼梯,却莫名有一中神秘的吸引力,正在蛊惑着我,我的手脚不听使唤,情不自禁的向上攀爬……】
【那个病人没有发疯!他竟然说的是真话!六楼,我看到不应该存在的六楼!】
【我在六楼的尽头,看到了一扇门,那是医院院长的办公室。门上还雕刻着模糊的字迹……】
【“司蒂礼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一句话被颤抖地写下,然后又被斜线狠狠地划去。)
【也许是出于某中求生的本能,就在我被蛊惑着即将推开门的一瞬间,一中莫名其妙的恐惧突然扼住了我的心。我呼吸急促,额头冷汗直冒,近乎是下意识的甩开手,连滚带爬地滚下楼去,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我担心万一自己回头,就会彻底忍不住,伸手推开那扇门……】
医生的字迹持续狂乱,已经潦草得几乎难以辨别内容,文字颜色也已经从蓝色墨水换成了彻彻底底的红色。
可跟接下来的记录相比,这一页的日记竟然还算得上是冷静。
日记的下一页,几乎全都是狂乱的痴人呓语,字迹潦草得仿佛鬼画符,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涂鸦图案,许多字句写下后又被涂抹,全文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仿佛真是一个疯子在不甘心地尖叫出最后的呐喊。
【糟糕!糟糕!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司蒂礼奇”究竟是什么?】
【“祂”真实存在!我不能装作看不见!】
【今天经过走廊,我又一次看到了那扇门。那扇雕刻有“司蒂礼奇”字样的屋门,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我的必经之路上。门后有东西在呼唤我,我又在犹豫要不要推开那扇门……】
【不行!这样是违反规则的,我不能……】
【“司蒂礼奇”是存在的,祂存在!规则在骗你!规则欺骗了所有人!】
【我羡慕那些病人,他们多么幸运,是最接近“祂”的存在!嫉妒、嫉妒、嫉妒……我恨那些病人!我不应该是医生!】
【我疯了吗?还是其他人疯了?希望那些疯子不会把我送到手术室。】
在日记的最后,那位被逼到疯狂的医生,用血淋淋的红色墨水,再次工整又狂热地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看到院长了】
最后的记录没有描述,没有感想,甚至没有标点符号,整本日记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长长的一章,请读者小天使们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