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五月, 冰川皑皑白雪渐溶,从天山西侧淅沥沥注入阿克苏河,一路往南疆的母亲河塔里木河而去, 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到处都是骆驼刺和红柳, 沙雅县的胡杨郁郁葱葱,倒映在帕满湖澄清的湖水中, 难以想象秋天这片望不到边的金色胡杨林有多美。
然而小孩子对于自然美景的感悟能力实在有限,斯南几个还停留在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水平, 对传说中的月亮湾美景并不感兴趣,倒是胡杨林里的野西瓜还能让他们快活地吼上两声。
坐在拖拉机上的陈斯南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边的瓜,仍然开心不起来,她爬到前面问朱广茂和沈勇:“孟阿姨今天开好会了吗?”
“明天下午我们回沙井子。”沈勇揉了揉她的狮子头:“怎么, 才出来一天就想爸爸妈妈了?”
斯南抿了抿嘴,爬回后头躺了下去, 看着天上一朵朵白云溜走, 长长地叹了口气。再过几天, 她就要搬去十一连宿舍沈叔叔家住。梁师母家大哥哥今年要高考,三哥哥初中升高中,姆妈不让她去梁师母家添乱。正好她也不想去, 梁家那个姐姐老是提到大表哥, 大表哥是她的大表哥, 她们老是惦记着, 烦。朱叔叔说什么来着?不怕贼偷, 就怕贼惦记。唉,要是大表哥在就好了。
“你真的要掐死你弟弟?”沈星星有点担心有点不信,还有点身为幸存者的优越:“我哥对我一点也不好,不过他好像没要掐死我。他要敢掐死我, 我爸肯定也掐死他。”
这个斯南相信的,曹阿姨偏心平平哥,沈叔叔偏心星星姐,用屁股都看得出,不像她爸妈,全都偏心那个还没出来的弟弟。
“我对你不好?你有没有良心?沈星星!我对你不要太好哦。”沈青平气得一巴掌拍在妹妹腿上:“朱镇宁,你说我对她好不好?”
朱镇宁打了个哈欠:“还可以。”
“你又打我!这叫对我好?十三点!景生哥哥对南南那才叫好呢,”沈星星理直气壮地抱怨,“我就想要他那样的哥哥,这样我也会很漂亮,像斯江斯南一样好看。我才不要长得像你。”
沈青平嗤了一声:“我丑?我不好看?从小到大我都是十一连最好看的!幼儿园午睡的时候还有别的班的小朋友来参观我呢。你自己长得像爸爸,怪谁啊,怪我吗?”
朱镇宁举起手:“这倒是,我证明,就是沈青平你有点越长越难看,现在没人到你班上去参观你了?”
前面沈勇反手大力拍了拍车斗:“小赤佬!像吾哪能难看了?阿拉星星老可爱的,女大十八变懂伐?看看斯南,现在已经是我们阿克苏的阿瓦尔古丽九世喽。”
沈青平吐了吐舌头,沈星星妹仗爹势,喋喋不休吐槽起哥哥的日常来。斯南又叹了口气,似乎看到了陈斯好将来仗着爸妈偏心欺负她的样子。不行,还是必须掐死!
***
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五月底,陈东来顾西美抱着出生两周的陈斯好回到学校,不少同学立刻跑去一年级找斯南。
“你姆妈带着你弟弟回来了,快去看。”
“你弟弟好胖呀,肉一轮一轮的。”
“你弟弟好玩得来,还会笑。”
斯南跑回家,屋子里全是人,地上全是东西。
“南南回来了,快来看你弟弟。”梁师母笑眯眯地把她推到婴儿床边上。
陈斯好吐了个奶泡泡迎接满身杀气的阿姐。
陈东来忙着分红蛋,看见斯南朝弟弟伸出魔爪,想起女儿素日里的狠话,吓了一跳:“南南,你干嘛?”
斯南头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婴儿,脸只比她巴掌大一点点,浓密的头发一根根竖着,小嘴湿漉漉的,白得不像话,胖得不像话。问题是,他根本没有脖子,她怎么掐死这家伙呢。
陈斯好突然朝着她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没牙的嘴咧开来,口水滴答流了下来。斯南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蛋,沾到一点口水:“你好恶心啊!”那只手指头不听她指挥地滑过陈斯好的双下巴,圆润润的莲藕臂,落在像馒头一样的小手上,立刻被陈斯好用力攥住了。
斯南的心被闪电击中了,呆呆地任由这个最讨厌的家伙捏着自己的手指头不放。顾西美从里面挤完奶出来:“南南?”
“弟弟拉着我的手不放!”斯南叫了起来:“他力气可大了!姆妈你看——”她提起手指,陈斯好的莲藕小臂跟着被提了起来,他咯咯咯地笑。
西美揉了揉斯南的一头卷毛,把斯好的手扒开来:“小孩子都这样,你小时候力气还要大,把你姐的头发揪下来一大簇,也就斯江脾气好,自己疼哭了也不怪你,你还恶人先告状嗷嗷哭,她反而抱着你哄你,真是的。”
斯南把手指头又塞进斯好的小拳头里,果然又被他紧紧捏住:“陈斯好!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拽我头发,我就揍肿你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