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斯江下乡学农的时候, 在其他人眼里,她和唐泽年已经是公开的一对。斯江从频频否认到懒得理会,最后好像连解释都显得很矫情做作。因为不可否认, 唐泽年是除了阿哥以外和她关系最亲密的异性。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唐泽年和李南总是先坐公交车到万春街弄堂口等斯江,再一起步行去学校, 顺路是当然不顺路的, 但理由又很充分, 三个人一路上只许使用英语对话,提升听力、语感, 谁要是答错五次或是讲中文了, 课间点心谁请客。放学也是三人同行,每周三次的托福课结束后, 经常在外国语学院附近解决晚饭。晚饭都是唐泽年请, 李南嘻嘻哈哈摆明要吃白食,斯江抢了几次都抢不过唐泽年。
“我们各付各的吧,不能总是你请客,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斯江坚持道。
“如果你托福考到580,你不想请我们都不行。”唐泽年:“平时都我来, 要不然我就变成吃‘软饭’的了, 请允许我在这方面坚持这一点点大男子主义。”
“你放心, ”李南被斯江踢了一脚,依然坚定地站在唐泽年一边:“他有的是钱,绝对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老唐啊,哪天你穷得叮当响,念在我们是幼儿园赤屁股旁友的份上,只要我有一口吃的肯定也不会少你一口。”
唐泽年无奈地笑:“最好不要有这么一天, 要不然我只能拿着牙签和吸管等在你家门外头了。”
李南哇啦哇啦叫着去捶他:“吃饭的时候说这么恶心的东西!找死,仙女,快点揍扁他。”
斯江一脸懵,问牙签和吸管是什么典故。
唐泽年迅速喝完自己碗里的面汤,搁下筷子和汤勺,一本正经地说:“有两个乞丐,饿了好几天,实在找不到吃的,就等在上海滩有名的大富豪李老板家门外头——”
斯江笑着看向李南:“哦,原来是李老板呀。”
李南翻了个白眼,闷头吃面,不理他们俩个。
唐泽年继续一本正经地讲下去:“因为李老板天天请客吃饭,他们指望夜里佣人能倒点剩菜剩饭出来,让他们填饱肚子。”
李南憋着笑捂了一下脸,三口并两口吃完:“我饱了。”
斯江疑惑地看了看她和唐泽年,再看看自己碗里的辣酱面和半个荷包蛋,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佣人没等到,到了半夜天,终于出来一位客人。两个乞丐赶紧冲上去,没想到这个客人扶着墙就一顿狂呕。啊呀,呕出来交关好么子(许多好东西),乞丐甲眼明手快,赶紧掏出两根牙签,把地上能戳起来的好么子全吃进了自己肚皮里,乞丐乙没办法,只好拿出一根吸管——”一本正经的唐泽年实在正经不下去了:“对勿起哦,斯江,侬还是快点切伐。(对不起,斯江,你还是快点吃吧。)侬吸管要伐?”
李南笑得整张台子都在抖,还转身喊:“爷叔,请问侬牙签有伐?”
斯江一边笑一边踢了唐泽年好几脚:“讨厌!你们俩太讨厌了,我还没吃好呢!”
“那两个乞丐呀,一个姓唐,一个姓陈。”李南抱住斯江的胳膊喊肚子疼:“没事,斯江,老唐问你要不要吸管,所以他就是那个用牙签的,哈哈哈哈哈。”
唐泽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但看到斯江笑容中带着薄薄的嗔恼,就算被李南损一百句也值得。
回万春街的路上,过了新闸路,李南总是借故落在后面,好让唐泽年和斯江有单独说话的机会。话题总是唐泽年提起的,学校的事,社会上的事,出国的事,美国的大学,断断续续,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大多是唐泽年在说斯江微笑着听,她偶尔回头,总会看见李南对着他们做鬼脸,手里永远有吃不完的零食。
虽然李南也是她最要好的女性朋友,但斯江常常忍不住想:如果她是唐泽年,有一个李南这样的好朋友,就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斯江哈哈哈笑,托福她做了三次模拟卷,都在550-560分,如果能考到580,申请奖学金的把握更大。
这届学农的情形并没有比去年好多少,门还是坏的,老鼠还是有的,食堂的天花板还是漏的。这个废弃工厂一年才派这一次用,一次才用半个月,村里觉得实在没必要花力气花钱修缮。
张乐怡被分到了炊事班,干了一整天的脏活累活,哭得一塌糊涂,说累得要死,她又不敢跟老高说换人。斯江主动提出和她换,她倒不怕苦也不怕累,反而觉得景生去年在炊事班,她今年也去炊事班,就和阿哥做了班友,还挺有意思的。结果她去了食堂,才发现唐泽年是炊事班班长,不免引来一阵口哨声和起哄,解释就是掩饰,斯江索性大大方方地跟大家打招呼,成了炊事班唯二的女生之一。
结果正如景生所言,就头两天辛苦,后面两个礼拜都挺舒服。长得好看的确占很大便宜,她拿起扫帚,任新友就冲过来抢过去:“我来我来。你去帮忙称一下青菜的重量对不对。”她准备洗带鱼,唐泽年指挥她戴上手套把他们洗刷好的带鱼放进桶里。男生们在河边冲洗菜根上的污泥,她和另外一个女生负责试吃菜肉馄饨的咸淡。
斯江第一次发现原来男生们对女生们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仙女,你们女同学为什么上厕所都要一起上?”
“因为——上课没时间聊天?”斯江其实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断。
“你们女生下课叽叽喳喳地都在说什么啊?”
“作业、题目说得多,然后电影电视音乐什么的,乱七八糟瞎聊。”当然还有背后抱怨老高,但这个不能透露。
“那你喜欢谭咏麟还是张国荣?”
“我?这两个都还可以,我特别喜欢崔健。”
“崔健是谁?香港的还是台湾的?”
“北京人,今年世界和平年演唱会上他唱了《一无所有》。”斯江笑着解释:“他是摇滚歌手,自己作曲自己作词,弹吉他很厉害,还会吹小号,以前是北京交响乐团的小号乐手。我小舅妈特别喜欢他,所以推荐给我的。”
摇滚、交响乐团对男生们而言过于陌生和遥远,只有任新友笑着点头:“其实我也会吹小号,这个崔健听起来很厉害啊。”
唐泽年把腰里别着的随身听拿出来:“斯江推荐给我后,我去中唱边上买了一盘磁带,你们要不要听听看?挺有意思的。”
一圈人听完,都沉默了。
任新友挠了挠头:“有点吵,不过——有点意思,是吧?”
“这个好听吗?”也有人笑着调侃:“没想到斯江你原来喜欢这种歌啊,你要跟谁走?”
“老唐,你可以啊,你和仙女还是知音啊。”
不知道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妇唱夫随”,大家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