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闹钟响了, 西美睁开眼,眼睛肿痛得几乎睁不开。
她盯着帐子顶看了一会儿,斯南的闹钟也响了。
西美坐起来, 看见陈东来在小床上对着墙缩成一团,身上搭了件春秋衫。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 是真的发生了。她丈夫轧姘头被她捉奸在床,她一个人在公交车上哭得天昏地暗,男人不肯离婚, 拿了剪子说要戳死自己让她出气。
西美盯着扔在蛇皮袋上面的剪刀看了一会儿, 脑子里木木的,她记得当时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一时有点想笑, 也有点想哭, 最后没能笑出来也没能哭出来。
“你死就死, 拿什么剪刀?万一警察以为是我杀了你呢?”
陈东来有一瞬间被她的话惊到了,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西美的脚伸出去扒拉拖鞋, 是, 他抱怨的应该也是真的,万事她总是想着她自己, 但谁不呢?后来他又丢下剪子推开窗,一条腿爬上去,转身问:“那我跳下去!我跳楼就跟你没关系了。”
“这是二楼, 跳不死你摔个残废,让我看着你恶心一辈子还要我服侍你?”
西美按停了闹钟, 视线在陈东来的背上停留了两秒,呵,真没想到她辈子回嘴回得最好的竟然是这句话。
陈东来转过身, 就看到西美冷冰冰的视线和嘴角那抹讥笑。白天的人和晚上的人有时候常常不是同一个人,他看着西美旁若无人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坐在床沿抱住了头,羞愧难当。换做现在,他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动剪子跳楼房的勇气。他当时是真心要赎罪要让西美好受一点,最后却变成了笑话。这么一想,陈东来不免又有点心灰意冷。
西美看了看课表,这学期她每周有九堂课,今天两堂都在下午。热水瓶里的半瓶水还是大前天的,早就冷了,她绞了条小毛巾坐在沙发上敷眼睛。喊着要跳楼的人多数不会跳,等着人拦呢,陈东来当然也不可能跳,凭什么呢,搞得像是她轧姘头委屈了她似的。
陈东来把剪子放回五斗橱抽屉的月饼盒子里,转身默默看着西美不响,像一个等候审判的落水狗,他既期盼西美回心转意原谅他这一遭继续过日子,又害怕她开口答应不离以后拿这些事无休止地嘲笑他讽刺他羞辱他,而斯南再也不会帮他打圆场劝和了。
等了半天,陈东来见西美拿下毛巾站了起来,像平常一样端着脸盆和牙刷牙膏漱口杯出了门。
他松了一口气。
“顾老师,今天早上没课啊?”外头走廊里传来问候声。
“李老师好,我两节课都在下午,你这学期怎么样?忙不忙?”
陈东来走到窗口往外张望,只看隔壁臃肿矮胖的李老师和西美相偕走向走廊尽头的水房。单从背影看,西美还像二十年前那个刚刚抵达沙井子的少女。
“唉,别提了,一个礼拜十五堂课,还要担班主任,累不死是我命大,你那个胖大海还有吗?”
“还有不少,等下我拿给你。”
“国庆节的节目又要开始排演了?每年你也辛苦的。”
“还好,只要能得奖再辛苦也值得的。”
陈东来隐约听到西美的笑声,对于她和同事还能说笑自如,心里不免又有点难受。
***
这一天,陈东来自动自觉地把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去菜场买了一只老母鸡,炖了一锅黑木耳鸡汤,炒了几个小菜。到了彩霞漫天的时候,楼道里的不少邻居被鸡汤香味引了过来。
“哟,陈工来啦?你这么辛苦还搞这么贤惠,炖上鸡汤了?老朱,你看看人家陈工,学着点!”
“不辛苦,不贤惠,呵呵呵。”
“顾老师还没回来?”
“还没。”
“嗐,这栋楼里没了你家斯南,都没劲(太平)了。陈斯南在上海怎么样?还适应(祸害)吗?”
“挺好的,上学了,昨天开的学。”
“三个孩子都在上海上学,真好啊,还是顾老师想得长远。”
“哪里哪里,是是是,是她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