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么大暴雨, 你们两个在雨里走了一个小时?!”神经内科的副主任医师王医生气得差点拍桌子了,狠狠瞪了景生一眼:“瞎胡搞。”
景生默默点了点头。斯南眨巴眨巴眼,咬着下嘴唇抬头盯住天花板不响。
顾东文火冒三丈, 一巴掌揎在景生后脑上:“册那!侬是阿哥侬没点数啊!侬以为斯江是侬是南南?(你是哥哥你没数啊,你以为斯江是你是南南?)”
景生手指捏紧了椅子边一声不响,恨不得顾东文再多打他几巴掌再骂得狠一点。
王医生地把血象化验单和脑电图报告又看了一遍, 没好气地说:“幸好不是急性脑膜炎, 先留院观察三天, 把热度降下来。以后注意了, 大人发高烧千万别拖,别自己瞎吃药捂汗,万一是急性脑膜炎,很危险, 知道吗?”
“知道了, ”顾东文松了口气:“谢谢王医生, 真是太谢谢了。”
卢护士推开门走进来跟王医生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啊, 半夜三更请侬来帮忙。”
王医生一边洗手一边叹气:“大家同事,覅客气。”
顾东文老脸一红:“怪我, 都怪我, 看到急诊都是小医生心里发慌, 对不起。”
王医生笑了:“不要紧, 正常的,大多数老百姓都宁可熬到白天来挂门诊,实际上我们急诊科虽然才成立了四年, 但是常驻的医生都是好医生,绝对信得过的。”
景生站起来朝着王医生深深鞠了一躬,垂头沓脑地出了门。
斯南跟着溜了出来, 追上景生:“你又不想这样的,别懊恼了。”
景生瞟了她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靠着把杆站定了,等顾东文和卢护士出来。
“下次要是我发高烧,你们记得赶紧把我送医院,知道吗?”斯南拉着把杆,脚尖一下下点在踢脚线上。
“胡说八道,”景生仰起头,“对不起,您没听见啊,小孩子乱说话,不作数的。”
斯南噗嗤笑出声来:“你怎么学我阿娘了。”
见景生又低下头一副“我有罪我该死”的模样,斯南踢了他一脚:“喂,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在沙井子,放寒假下大雪那次,我玩雪玩得衣服湿了,半夜发高烧,你和我妈骑脚踏车送我去人民医院——”
景生闷笑了一声,伸手撸了撸她的卷毛:“那次是我对不起你,还记仇呢?”
斯南睁大眼摇头:“没记仇,刮大风嘛,你骑到半路没发现我摔下车,也挺正常的。还好你很快回头来找我。我妈才好笑呢,她骑在你前面,啥也不知道,到了医院门口才发现我们不见了,哈哈哈哈。”
“你比你妈还好笑,摔进雪里居然能睡着,我要晚个五分钟,你这条小命怕就没了。”
“我命大,我运气好啊,”斯南呵呵笑:“要是你没坚持一起送我去,等我妈到了医院再回头找我,我估计真死翘翘了。”
“不过你进了医院还挺精神的,折腾断了三根针头,两个护士加你妈都按不住你。”
“她们要扎我脑门!多吓人啊。人家都打屁股针,要么打在手背上。”
“你——从小就与众不同。”
“这倒是,”斯南撅着屁股向下拉伸胳膊:“我是乡下人嘛。我姐是城里姑娘,娇得很,听姆妈说她小时候多吃几块肉都能吐一晚上,啧啧啧,太可惜了,要是斯好当时在,肯定全部捡起来吃掉。”
景生伸手敲了她一个毛栗子:“不许说你姐坏话。”
斯南却一脸认真地对他说:“我没说我姐坏话,我是在警告你,大表哥,我认真警告你啊。”
“欸?”景生一愣。
斯南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你要是下次再让我姐生病,我就找你干架了。”
景生轻轻叹了口气:“好。”
“也不许让她哭,她最容易哭了,看个书看个电视都要眼泪水淌淌,所以你要当心点。”斯南霍地抬起一条腿架在了把杆上,气势汹汹地瞪着景生。
“好。”景生嘴角慢慢浮起了一丝笑意。
斯南冷哼了一声,高高抬起腿在空中来了个虎虎生风的“脚踢北海”:“反正你得对她最好,可以比对我稍微差一点,至少第二好。她对我最好,对你也最好,你们俩又对我最好,所以你也得对我们俩最好,懂吗?”
“哦。”景生的拳头轻轻碰了碰斯南的鞋底:“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斯南仰着头跑回医生办公室门口,顾东文和卢护士正好拿着病历和化验单陪着王医生走了出来。
***
斯江住了三天院,头一天陈阿娘顾阿婆和西美斯好一大家子全来探望。随后西美天天来送晚饭,母女俩谁也不说话。
西美回到万春街,只有儿子跟她好声好气地说话,顾阿婆都板起面孔来摔东砸西的,要有话也没好话。
“你养了她几天?你就下得去手打她?一趟两趟地打,不过借了你的肚皮托生,你就了不起了?”
“你十八岁偷了户口本跑去新疆,我就该打断你的腿关在家里,哭了求你别去,不是为了你好?”
“你能偷偷摸摸做自己的主,倒不让斯江做自己的主,就你能,你天下第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