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山风已经不太刺骨。肯定是那条蛇占据了兔子窝,兔子无处栖身,因此上不顾死活拦住何仙姑,想让何仙姑救它一命。何仙姑不愿跟毒蛇计较,仙姑庵的地道里也有许多条蛇,可是蛇跟人和睦相处,谁也不伤害对方,有的毒蛇已经成精,半夜里爬上菩萨的贡桌,明目张胆地吃桌子上的贡品。何仙姑也不理睬,反正那些贡品吃不完。
何仙姑解开衣服扣子,让兔子钻进她的怀里暖身,兔子在何仙姑的怀里睡着了,何仙姑仿佛怀孕了,看那崖缝里一株山桃花在绽放,隆冬天山桃花绽放叫做山笑,山笑不是好兆。
转过山坳,看一匹马儿在路上踽踽独行。今天这是怎么了?何仙姑尽遇蹊跷事。太阳艳艳地照着,树林里百鸟噤声,山路上空无一人,何仙姑走到马儿跟前,那马儿竟然回过头,伸出长长的舌头,舐舔着何仙姑的手。何仙姑若有所思,好像心有灵犀,她翻身上马,那马儿竟然四蹄腾空,稳稳地降落在杨九娃的山寨。
何仙姑睁开眼,竟然是南柯一梦,马儿和兔子都不见了,自己却实实在在站在山寨上,看山寨上重新搭建起一排茅屋,杨九娃、郭麻子正跟弟兄们一起,划拳喝酒。
何仙姑内心里升起一股无以言表的悲愤和妒忌,她用烟锅子在半空里一划,一场龙卷风平地而起,何仙姑随着龙卷风升上半空,随风远去。
郭麻子反客为主,在山寨上大摆筵宴,庆祝劫后余生。这也不知道是第几回了,每当他们大难不死,总要弹冠相庆,可是这一次杨九娃显得木讷,过去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态荡然无存。看酒桌上那些弟兄们一个个吃得摇头晃脑,不知道怎么搞的,感觉中这些弟兄们全是一些行尸走肉,关键时刻一个个都靠不住。
香玉抱着孩子在杨九娃身边静静地坐着,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倒是那雀儿显得活跃,竟然袅袅婷婷站起来,卖弄风骚,不要大家邀请,说:“我给大家唱一段戏文助兴”。
郭麻子看看杨九娃,未置可否。倒是那些弟兄们哗哗啦啦拍起了手。雀儿看丈夫郭麻子和杨九娃情绪不高,也就勉强地唱了一段《王宝钏》,弟兄们看两个首领没有兴致,也不再有人拍手,大家就那样喝起了闷酒,
呼啦啦一阵龙卷风刮来,霎时间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好似鬼怪魍魉竭尽出笼,狂风打着旋儿从山脊掠过,转瞬间屋顶全部被风吹落,大家惊恐地看到了,半空中,一根烟锅子随风起舞。
杨九娃看见,龙卷风的中心,一捧莲花绽放,莲座的上空祥光四射,何仙姑稳坐莲座之上,伴随着天乐,慢慢地消失在天地连接的地方。
早晨起来,杨九娃看见,一轮红日从东边山上喷薄而出,山上新盖的茅屋在晨曦中静默,好像从未刮过什么龙卷风。郭麻子已经撤离,山寨上一片死寂,弟兄们还在沉睡之中。把记忆的碎片向一起拼接,发生过的往事历历在目,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影形随罩上一层虚幻般的魔影。
可是杨九娃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一股暗红色的铁锈在胸腔里汩汩地流,杨九娃的城廓里狼烟四起,无数条飞蛇在半天里狂舞,一个不曾有过的念头牢牢地攫住了他的心:何仙姑一定遭遇到了什么不幸!
杨九娃顾不了许多,从马厩里牵出马,打马扬鞭,直奔仙姑庵而去。只见仙姑庵山门大开,菩萨的香案上灯火通明,山林里跪满了前来祈福的香客。大殿前一群和尚敲着木鱼唱经。杨九娃下了马,大步流星直奔大殿,只见何仙姑已经在卧榻上坐化,卧榻旁边老尼姑手执佛尘为何仙姑守灵。
杨九娃大叫一声:“何大姐,我的亲”……一口浓痰堵在喉咙里,脸色憋得通红,仿佛谁使了定力,使得杨九娃虽然跟何仙姑近在迟尺却无法接近。只见何仙姑慢慢地睁开眼,满屋子唱经的和尚哗然,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是真。那何仙姑看了杨九娃一眼,又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一丝游魂从体内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