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有信无奈地两手一摊,笑道:“我葛有信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在八路军的队伍里,没有人把李叔当作外人”。
李明秋吃了饭走到街上,冷不防后边有人喊了他一声:“李兄”。李明秋回头一看,原来是骡驹子,顺便问了一句:“你们还没有出发”?
骡驹子回答:“杨大哥跟疙瘩都来了,就住在东门外的骡马大店里,他俩嫌进城不方便,要我来找你,我刚才去过你家,嫂子说你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在街上闲逛,正好遇见你”。
李明秋也不说话,跟上骡驹子来到骡马大店里,看见杨九娃心里就有气:“李明秋还没有死,用不着杨兄前来祭祀”!
杨九娃坦然一笑,这几个老哥们就这样,常常说话噎人,不过大家都不上计较,相互间知根知底。杨九娃说:“假如李兄遭遇不测,杨九娃就是千古罪人”。
李明秋慨然:“这辈子遇到风险无数,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玩笑归玩笑,说句正经的,那个邢小蛮是条汉子,可以信任”。
杨九娃拍拍李明秋的肩膀:“我在山上一听得李兄的处境危险,顾不上其他,带领着大小喽啰前来保驾。没事就好。常在咱们这条道上混饭吃的人,都有自己的做事原则,疙瘩说有可能邢小蛮告密,我首先不信”。
李明秋说得更加直接:“你们走吧,今天我也不留你们。这一阵子风声太紧,大家还是不要互相往来为妙”。
杨九娃和疙瘩翻身上马,向李明秋抱拳告辞,沿着土路远去,扬起一路灰尘。李明秋看杨九娃远去,这才对楞木和骡驹子说:“你们今天歇息一天,明天一早必须上路”。
送走杨九娃以后李明秋走在凤栖的大街上,看太阳艳艳地照着,沿街的商铺照旧开门,心里酸酸的,感觉不是滋味。咱们一天到晚忙活为了啥?好像啥都不为,只为了人与人之间的义气。李明秋不缺钱花,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应当说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月,却铤而走险,贩运起了什么武器和大烟!这一次化险为夷,谁敢保证下一次就不犯案?个人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重要的是给儿子们丢脸!虽然说不再明火执仗地拦路打劫,可是这几十年来一直没有闲着,在****、八路、土匪之间周旋,大家都认为李明秋可以信任,可是李明秋却扪心自问:我究竟算个啥人?
回到家里关起门来坐在自家上屋的的躺椅里,满香为李明秋泡了一壶茶,也搬条椅子坐在丈夫的身旁,院子内静悄悄,窗子上透进来一抹阳光,看样子满香有什么话要说。李明秋突然内疚,感觉中他对不起这个老妻,相濡以沫几十年,到如今人老珠黄,却经常为自己的丈夫担心。李明秋把满香的手拿来放在自己胸前,做了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的亲昵动作,看得出满香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脸颊上泛出来一阵激动,她嘴唇蠕动着,终于说出:“明秋,咱们啥都不缺,你再不要出去奔波,行不”?
其实这句话满香已经不止一次说过,金盆洗手的最初几年,李明秋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进屋子,一边喝茶一边消磨时间。可是常常有人不期而至,在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泛起一阵阵涟漪,李明秋被动地卷入一场又一场纷争,他反而成为凤栖城里三教九流五花八门活动的中心,李明秋做人的标准只有一个义字,对任何人都显出一种侠骨仗义,他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却博得了几乎所有人的信任。这阵子李明秋当真感觉累了,他拉满香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扶着满香的头发,长出了一口气,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早都不想干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身不由己,总有那么多的烦恼事寻****来”。
满香突然说:“咱俩干脆到儿子哪里住上一段时间”。
李明秋摇头:“穷家难舍,这个家里离不开咱们”。
老俩口正在啦话突然又有人敲门,李明秋让满香出去开门,并且嘱咐满香:“不论是谁来找就说我不在家”。
满香来到院子把门打开,一看傻眼了,来的人竟然是亲家刘副军长带着他的夫人,刘夫人开玩笑说:“大白天关起门来在屋子里干啥”?
满香拉着刘夫人的手,感觉中有些突然,脸上堆出笑来,反问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一行人说笑着进入上房正屋,李明秋一下子从躺椅上跃起,有点吃惊地问道:“刘副军长,你怎么——亲自来啦”?
刘副军长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啦?我来的不是时候”?
李明秋突然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那里,我是说,想不到刘副军长光临寒舍”。
刘副军长有些不满:“这里没有刘副军长只有亲家,连日来一连串的应酬搞得人头昏脑胀,我是到亲家这里来放松一下,想不到把亲家搞得很紧张”。
李明秋跟任何人在一起都不感到窘迫,唯独跟刘副军长在一起有一种仰人鼻息的感觉。记忆中刘副军长始终居高临下,让李明秋自惭自愧,李明秋挖空心思想着,想不出一句话来应对,倒是满香显得灵活:“亲家你俩口今天来就不用走了,今早晨我从街上买了一些新上市的韭菜,咱们包饺子吃”。
刘副军长索性把外套一脱,问李明秋:“你这里有麻将没有?咱们搓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