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香稍一愣神,随即明白,顺口问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想不到那邢小蛮竟然说出来一段隐情:“杨九娃派疙瘩用骡子驮着银元来到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约邢某在骡马大店里见面,那疙瘩说杨大哥吩咐,将这一驮子银元交与邢小蛮,让邢小蛮把那板脑给收拾了”!
李明秋暗自吃惊,他今天跟杨九娃闲谝了一天,这件事杨九娃从来没有吐口。土匪有土匪的谋略,看来杨九娃决心除掉板脑这个后患,而且不惜代价。
邢小蛮继续说:“收拾一个板脑易如反掌,不需要一驮子银元,可是邢某大婚在即,这双手再也不愿意沾血,于是稍使手段,借用刘副军长之手,将那板脑推向南门外笔架山下枪毙”。
李明秋嘴唇哆嗦着,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敢问邢副参谋长使了什么手段”?
邢小蛮一言带过:“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那一驮子银元小蛮一个子儿也没用,全部交与岳丈四愣子,老岳丈一看那么多的银元,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当下就应允了小蛮的婚事,而且还将一幢闲置的小院送给女儿作陪嫁,这几天刘副军长正派几个士兵为小蛮布置新房”。
布置新房之事李明秋知晓,李明秋还知道四愣子将一幢小院送与女儿李满盈作陪嫁,却不知道邢小蛮送了老岳丈一驮子银元。这杨九娃一辈子打家劫舍,却不知道攒钱,向来出手大方。其实杨九娃也有他自己的考虑,杨九娃感觉到邢小蛮是一尊神神,他斗不过也得罪不起,想用这一驮子银元来消除以前的嫌隙。看来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不能不说这杨九娃也粗中有细。
邢小蛮话题一转,邀请李明秋俩口:“眼看着小蛮婚期将近,感觉中这心里有点惭愧,老岳丈让小蛮来请你们二位,婚庆之日还希望姐姐跟姐夫费心”。
李明秋看看满香,这样的邀请他俩还不得不去,于是两人稍作收拾,跟着邢小蛮来到四愣子家里。
虽然在一座县城里边住着,而且双方都有亲戚,可是李明秋很少到过四愣子家里,那雕梁画栋的四合院漆落彩剥,丝毫也不掩饰这家主人昔日的荣耀。四愣子的大儿子屈志刚亲自在大门外迎接李明秋夫妻的到来,门楣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上大书《屈府》二字,李明秋突然意识到,那四愣子也今非昔比,二儿子屈志田也是民国政府一家命官,其职衔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出任老庙县县长。看样子四愣子对自己的小女出嫁特别在意,亲自穿上一身寿衣在自家屋门前欢迎李明秋的到来,进入堂屋,两盏豆油灯把屋子照得通亮,看见饭桌上早已经准备下一桌丰盛的酒席。
按照凤栖习俗,女儿出嫁前的这桌酒席叫做商量(婚)事,媒人应当坐首席,四愣子让李明秋上座,李明秋开言道:“自家屋子不必有那么多讲究”。坚持把首席让与四愣子。李明秋跟屈志刚分坐两边奉陪,邢小蛮坐在下首为大家斟酒。
那四愣子未曾开言,先掉下一串眼泪,他直言年轻时凤栖城里无人敢惹,却在两个女儿的婚事上伤透了脑筋,他十五岁结婚,十六岁大女儿出世,跟郭子仪结为亲家,不成想那郭善人吃喝嫖赌,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当三下五除二踢踏完,大女儿忧心成疾,生下儿子郭全发后半路夭折……
屈志刚端起酒敬了老爹一杯,借老爹喝酒的当口,劝阻道:“爹,今夜商量小妹的婚事,有关大姐那些伤心事不宜再提”。
李明秋也趁机劝道:“叔,人活这一生,啥事都遇,想开些,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
四愣子话锋一转:“老汉我活了七十多了,没有什么想不开的。邢小蛮,叔今晚破例敬你一杯酒,你把它喝了”!
邢小蛮尴尬地站起来,用眼睛看着李明秋和屈志刚,看样子有些为难。
李明秋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四愣子的心意,他鼓励邢小蛮:“兄弟,这杯酒你无论如何也要喝下,叔已经把话说得明白,无非是让兄弟承当一个丈夫的责任”。
邢小蛮接过酒,一仰脖子,酒杯见底。
四愣子突然一声大喝:“跪下”!
满座皆惊,连屈志刚也想不到老爹爹会对自己未来的女婿难堪,俗话说男人膝下有黄金,想那邢小蛮是何等之人,哪里受得这等屈辱?李明秋把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担心邢小蛮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体。
四愣子突然嗖一下,从腰里拔出一把尖刀:“老汉我活了七十多了,只剩下这一腔子污血!这把刀子是我为自己准备的。今夜,老汉我要邢小蛮跪下答话,邢小蛮若肯答应,你就是我的女婿,邢小蛮若不肯答应,老汉我就用这一腔子污血来还我女儿一个清白”!
邢小蛮的脸一赤一白,这个混混做梦也没有想到,老爷子竟然以死相挟,把邢小蛮逼入绝境。
正在这时,在里屋陪着娘跟姐姐说话的屈满盈出来了,跪在爹的面前替邢小蛮说情:“爹,女儿理解爹的心情,满盈生是邢小蛮的人,死是邢小蛮的鬼,女儿替邢小蛮下跪,万望老爹爹消气”。
邢小蛮突然稍使手段,那把尖刀就飞到邢小蛮手里,邢小蛮用刀子把自己的手指割破,把血滴进酒杯内,紧接着单膝跪地,端起血酒铮铮直言:“爹,女婿知道爹想让女婿说什么,今夜,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恕小蛮直言,女婿今后如果有对不起满盈的地方,天打五雷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