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每天早晨都起的大早,担着水桶下沟担水,先给伯伯李明秋把水缸担满,然后再给自己担水,最后还得给姐姐李娟的药铺担水,不过李娟对这个弟弟也不错,凤栖城里有什么好东西首先给妈妈和弟媳买得送去,反正爷爷和名义上的爹爹不在人世了,娘家的生活日用品都让李娟义不容辞地承包。大家突然间都好像睡醒了似地,相互间蜕变得温情脉脉善解人意。
九斤半岁了,除过吃文秀妈妈的奶,每顿饭还吃半碗小米,看起来比同龄小孩大许多,哭起来声音特别宏亮,九斤给这家人带来了生气,带来了欢乐,一家人围着九斤转,九斤是这家人的希望。
闲暇的日子,李怀德老在想,我不能这样老闲着,必须找点事干。可是满世界适合李怀德干的事只有捏泥人,除过捏泥人李怀德几乎什么事都不能干。卢师傅的瓦盆窑已经几个月没有点火,李怀德必须为自己找出路。给三家担完水已经半上午,毒毒的太阳好像故意跟人做对,李怀德吃完饭,躺在炕上歇了一会儿,猛然间跳下炕,挑起一担箩筐,下了西沟。
西沟的半坡上有一层胶泥土,胶泥土大约有三尺来厚,烧瓦盆瓦罐和捏泥人必须用胶泥,卢师傅经常在这里取土。李怀德来到这里,这里对李怀德来说非常熟悉,取土不是什么难活,关键是要舍得出力,李怀德用铁镐挖下胶泥,然后用铁锨把胶泥装进箩筐里,挑起两箩筐胶泥上了沟坡,放下担子歇息,不知道该把胶泥挑到哪里。
如果挑到卢师傅的工棚,卢师傅肯定不会拒绝怀德去捏泥人,可是那工棚已经停工好长时间,听说卢师傅还跟伯伯李明秋闹矛盾。李怀德突然开窍,男人如果没有自己的事业,一辈子都无法自立。李怀德把胶泥担到自家的宅院,李怀德下决心在自家的院子内捏制泥人。泡制胶泥是一道非常细心的工序,必须把胶泥中所有的杂质全部剔除,任何一丁点细小的石块都可能导致陶器出现裂缝,胶泥必须泡制得恰到好处,捏制起来才得心应手。捏制的泥俑不能在太阳底下暴晒,必须放在背阴处慢慢地阴干,阴干后详细地检查,发现那一个泥俑有缺陷立刻砸碎重新制作。
文秀把九斤交给婆婆照管,也帮怀德干活,烧砖师傅的女儿对待玩泥巴一点也不陌生,反正爷爷死后家里空房子很多,捏制的泥人逐渐把空屋子堆满。且不说这些泥人烧出来能不能卖掉,烧制泥人也成为一道难题。卢师傅的瓦盆窑本身闲置着,借用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难题,况且软馍在世时两家关系本身很好,相信卢师傅会很爽快地答应。可是怀德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硬要在西沟坡自己挖建一孔新的瓦盆窑。好像挖建瓦盆窑也没有怎么费事,李明秋闻讯后为侄子雇来了一个工匠。
新建的瓦盆窑点火那天,卢师傅不要人请,专门前来指导。卢师傅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大家都为了一日三餐,谈不上谁搅合谁的生意。卢师傅的三个女儿已经出嫁,剩下一个儿子年纪尚小,加之大女婿二女婿经常接济,捏不捏泥人已经没有关系,第一窑陶俑卢师傅一直帮忙烧制到底,直到一件件陶俑从窑内取出来,卢师傅才彻底放心。
人有时就是这样,发生利益冲突时相互间寸步不让,一旦想开了又感觉值不得那样。那天晚上李明秋取出一百银元,要侄子李怀德给卢师傅送去,算作对占用卢师傅平整出来的那块空地的补偿。实际上李明秋把那幢四合院修建起来后蜇驴蜂并没有住进去,那幢四合院被刘军长夫人带着儿子占用,以后大儿子李怀仁携妻子刘莉莉回凤栖探亲时也住在那里。卢师傅看见李明秋主动下台,感觉到自己也争回了体面,并没有收取那一百银元,特别是李明秋在处理崔秀章的案件上倾力相帮,卢师傅心里对李明秋的那一股气也逐渐化解。
李怀德再不用为卢师傅打工,而是自己当上了掌柜,特别是有贤妻文秀的帮忙,又有儿子绕膝,李怀德越干越有心劲。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文秀的爹爹青头从山西转马沟煤矿回到凤栖,文秀把爹爹接到自己家,从此后青头就为女婿烧窑,一直干到干不动那天。此系后事,容笔者慢慢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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