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片刻,却又是一句。
“小陆爷,你杀了我吧。我无求所谓,只求一死!”
陆豪没有说话。籍着月光,林鸿看得清楚,陆豪的脸颊在抽搐,那是在极力忍怒的表现,他已在怒火沸腾的边缘。
“代云,你若有难言之隐,就请明言,上海滩还有小陆爷摆不平的事么!”
代云望着二人的脸庞,久久无言,似在做着挣扎。
车内,一片肃静。
车外,数百人的呼吸,彼此相闻。
“小陆爷,林探长,承蒙信任。代云实有难言之隐无法相告,否则我家人性命难保。代云先走一步,若你们还认我是兄弟,就替我照顾好滕二哥!”
代云话音未落,手掌忽然一翻,一柄锋利的钢弩已被持在手中,陆豪还没来得及发枪阻止,就见他将弩弓对准了自己的天灵盖,随着嗖地一声弓簧颤响,那弩箭已没入头颅大半。
“呃……”
这一箭着实锋利,势道沉猛,代云向后缓缓仰倒在地,鲜血顺着额头的伤口慢慢渗了出来……
那绿色的荧光面具在夜色之中,跌落在地,被鲜血侵染,绿光渐渐消失,只剩下一个狰狞的鬼面。
此事就此不告而破,天会势大无人敢惹,便也不了了之。
租界之中,虽然陆连奎得了密文,但还未等见诸公告,当夜代云便被林鸿擒住,畏罪自尽,因此功劳全无,无功而返。
数日之后。
陆豪望着那已变为血色的鬼面,怅然不已。
“大哥,此事已告破,代云是元凶,你还有何看不开的?”
林鸿走到陆豪身边,递给他一杯温茶。
“你真的相信代云是元凶么?”
陆豪道:“我是不信。代云为人,义薄云天,在水陆堂中颇有威望。怎么会做出如此下三滥见不得人的勾当?”
“大哥只怕是被他表象所迷,往往外表豪气干云之人,骨子里却是个龌龊卑鄙的小人。”
陆豪摇头:“不,代云临死之前,分明就是意有所指。我已派人调查了他的底细,代云自幼丧父,只有一老母在诸霍。代云在水陆堂立足之后,曾想接老母来沪,但被他老母拒绝,因此代云每年都会前往诸霍小住四五日,可见母子情深。”
“但现在他老母却已遇害了,是吧。”
陆豪先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并不算遇害,但人间蒸发了。在代云暴露的前夕。这很不符合常理,就算代云是元凶,畏罪欲死,提前通知老母,也不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内就传达到诸霍。”
“所以大哥的意思,还是代云无辜了?”
“是。第一,他在水陆堂地位扶摇直上,正是得意之时,没有理由搞这种无稽之事。第二,他即便是由于某种原因,诸霍不通电话,只能传信,从上海到诸霍镇至少要走三日之程,他老母怎会在几小时之内就得知代云即将动手而撤离?”
林鸿思索片刻道:“也许是……他二人其实早已约好了日期,只是故意在代云动手前夕错开了几个小时,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呢?”
“掩谁的耳目?如今天地茫茫,他老母早已不知所踪,他又死了,这个理由不太牵强了么?若说他一心求活,你这推测倒还算有几分道理。”
林鸿慢慢点了点头:“那大哥的意思是,他老母是被人挟为人质,因此才有代云装鬼开幽灵电车搞出大动作,事后又被迫自尽以封口实?”
陆豪用无比笃定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道:“只有这个可能!”
“可,为什么呢?代云死了,老母十有八九也已遭不测。他们这目的就是要把代云立为众矢之的,再加以害之。可代云死了,谁会得利?”
代云在水陆堂中,分管大场区的祁连镇一带,镇境东邻庙行镇、大场镇,南接普陀区,北连顾村镇、刘行镇,西与嘉定区接壤。稻米丰美,地势平坦,自古以来,便为兵家险地。
“大哥的意思是……六县?”
“不无道理。六县自奉天阁主死了之后,便已经貌合神离,现在磨刀霍霍,谁都欲一统六县。代云那里可是兵家险地,如果对方从宝山一带入沪,这里就是核桃的唯一一道裂缝。”
林鸿听出了些许不对:“可代云死后,地盘势必被水陆堂收回,宝山可强占不了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天会为敌,可不是明智之举。”
如此说来,六县便首先被排除了。
“国民党呢?”林鸿问。
从年初开始,共党在上海的活动频繁,而军统也开始对共党展开了血腥般的屠杀,残忍手段坊间听闻,都是闻之色变。
好多共党骨干,都惨死在军统特务的手下。
若说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挟代云来转移公众的焦点,不无几分道理。
而且军统也的确有此实力,查到代云的底细,从而抓住他的老母并以之要挟。
陆豪听完,却是摇了摇头。
“第一,他们若想转移焦点,代云的级别未免太低级了些。随便暗杀一个日本佐官,这样的爆点都要比幽灵电车刺激许多。第二,你来看看这个。”
陆豪说着,将那面具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血迹已干,但鬼面却依旧栩栩如生。配合着暗红色的血腥气,让人看了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