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老贾破例没有花时间去侍弄他那些侍弄了多年的花草，而是径直下楼去。可能他潜意识地想去问问老巫，是否真的中了大奖，大奖是否真的是800万？800万啊，好大一笔钱。尽管老贾自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工资奖金都比老巫高，后来是越来越高，高出很多。但无论高多少，也高不过800万去。何况，这些年物价上涨房价上涨，老贾比老巫多拿那么多的工资奖金，也买不起高档小区。否则，老贾早买新房搬离开这个陈旧的老楼房了，早就摆脱了上楼下楼膝盖疼，脚踝骨疼的苦恼了。
下得楼，老巫家的门关着，老贾才想起，张大妈说老巫中了大奖带着老婆去旅游去了。旅什么游啊，老贾心想，你老巫老婆风湿关节炎，手指关节脚趾关节都变了形，稍微吹风下雨就疼得嗷嗷叫唤，又没有什么文化，什么都不懂，出去瞎跑个啥？但又转念一想，人家现在有钱了啊，中大奖了啊，现在不是流行，有钱就任性吗？
老贾以前路过底楼，都是匆匆而过，从来不多停留一下，不多看一眼。就像张大妈说的那样，底楼很脏很乱。楼道里贴满了小广告，花花绿绿的；张大妈家不愿意丢的，老巫家不愿意丢的，都堆放在楼道里，一堆破烂。有时张大妈出门恰好预见老贾上楼或者下楼，就叫住老贾，反映楼上的往下扔垃圾，乱丢东西进下水道，底楼厕所就堵。老贾就站在脱离开底楼的楼梯上，叹气、摇头，工厂没了，房子都是卖给了职工的，没有人来管了。张大妈提议，那你出来承个头嘛，大家凑点钱，搞点维修。老贾急忙摇手，说自己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没有这个精神，也没有这个能力了。张大妈讽刺，也是，当官的时候才有精神，现在没有官当了，精神也当然没有了！每当这个时候，老贾照例是急急地爬楼梯，不惜爬得气喘吁吁。他是有涵养的，不屑与低素质的人争执。
老贾也许是第一次，站在底楼楼道里认真地看那些小广告。小广告撕了又贴，贴了又撕，新贴上去的，还又点新，估计就是这几天才贴上去的。果然，老贾看见了好几张是新楼盘开张的小广告，就贴在老巫家门附近的墙上。
某某楼盘，远离闹市喧嚣，尽享静谧人生；
某某小高层，回归自然，享受田园风光；
某某联排别墅，坐拥城市繁华。
还有什么，绝版水岸名邸，上风上水；
或者东方威尼斯，演绎浪漫风情。
老贾不得不佩服，现在的生意人精得很，谁家有钱分分钟都知道，你看这上门推销做得有多到位。
老巫不在家，老贾就信步走去，沿着街来到了传说中出大奖那个彩票点。时候还早，大多数的门面都还没有开，彩票点也没有开门。彩票点门没有开，但门楣上那条横幅却非常显眼：本网点二元机选中大奖。老贾看着那横幅，点点头，看来中奖是真的了。****的老巫，活到头了还真******翻了身！想到那小广告，想到那环境优美的小区，小区里那绿草茵茵的草坪、树荫遮蔽的林荫小道、游泳池、网球场、一簇簇的花、树枝间跳跃啁啾的小鸟，……。尼码，一想到是老巫而不是他老贾能住在那样的环境里，老贾就想骂人，就感觉心里发堵。
彩票点旁边的街道上有一个早点摊，二个小桌子，几张塑料方凳。卖自己磨的豆浆，气炉子上现炸的油条，小笼包子，盐蛋。二个上班族的在喝豆浆吃小包子，一个老头在等现炸油条。闻到豆浆和油条香味，老贾才感觉到肚子饿了。平常他是不在这些小摊子上吃东西的，因为那油肯定是地沟油，不卫生，不安全。今天忘记吃了早饭出来，而且那个香味勾起了以前的记忆。管他的，偶尔吃一次地沟油也没有什么吧。于是老贾就挨着那老头坐在一张小桌子面前，叫了一碗滚烫的豆浆和才捞起来，还滴着油，散发出油香味的油条。
卖油条的是两夫妻，估计从农村来城里已经很多年了，对这一带的人都很熟悉。有人站在他炸油条的锅前面，等着刚放进去的面团炸成蓬松的油条。对炸油条的说，“你天天在这里摆摊，挨这么近，”那人用手指指那个彩票点，“怎么就想不到拿钱去买几张彩票，说不定中大奖的就是你了。”
炸油条的笑呵呵回答，“哎哟，那个都是命里有才有的。陈老头，”他眼睛往老贾身边坐的那个老头瞟一眼，“不就是天天买吗，一二十年下来，花了多少钱，毛都没有中到一个！”
老贾用筷子挟着烫嘴的油条，问，“买中大奖彩票那天，你也在？你看到谁买中了？”
炸油条的用一双粗长筷子在沸腾的油锅里翻着油条，“在是在，但哪个去注意人家买彩票？人来人往的，谁知道哪个号码打出来会中大奖？只不过，听这个彩票点的老板娘说，她好像记得，打出那注号码的是机具厂的，她认识，近视眼，戴个眼镜。”
听到这里，老贾的神经绷紧了起来。
炸油条的继续说，“老板娘这么一说，我也好像记得。当时有个农村妇女在我的摊位旁边卖李子，半背兜的老李子，本地出的那种，买像不好，又涩又酸，不好卖。卖了一上午也没有买出去多少。价格也喊得便宜，一块钱/斤。中午后，那个眼镜路过，也不是专门来买彩票，就是路过。见那李子，顺便就问多少钱一斤。农村妇女就诉苦，自家老树子的，早上很早就出门坐公共汽车来，结果卖不出去，又不好背回去，哪个好心人要，便宜一点也卖了。眼镜拿起一颗李子咬了一下，说这李子拿给怀孕的女人吃到非常合适。又说，这李子是原生态的，没有打农药。农村妇女忙附和，那是那是，农药那么贵，谁舍得用到这种老果树上。眼镜全部要了，十几斤。但眼镜拿出一张100的新钞票，农村妇女又找不开。眼镜和那妇女说来说去的，后来就见眼镜去彩票点打了张彩票出来，估计主要就是想把钱找开。”
听到这里，突然啪的一声响，把老贾吓了一大跳。
原来同坐在一张小桌子前的那个陈老头，冷不防一下把手里的筷子拍在小桌子上，“扯他妈**蛋，哪有那么凑巧，恰好二块钱就中了几百万，你信吗？”陈老头愤愤地看着老贾，仿佛老贾就是那个扯**蛋的人。
小桌子不稳当，被重重地一拍，两人碗里的豆浆就溅出来了。老贾被吓了一大跳，挟着油条的筷子松开，油条掉到了盘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