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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谐与隐的价值(1 / 2)

 “自有肺肠,俾民卒狂。”此句源自《诗经•大雅•桑柔》,传说是芮良夫(西周时周朝卿士芮国国君姬姓字良夫)的作品。将其翻译成白话,便是:“昏君自有歹心肠,逼得百姓要发狂。”由此可知,人格脾性,若比作高山峻岭一样险恶残酷,那么心情口舌,恰似大川一样凶悍难堵。亘古从来,人类哀怨愤怒和嬉戏谩骂的情绪变化,不但因人而异,而且各不相同。所以,像冷嘲热讽一样的言词话语,也必定千姿百态,更是各式各样。

《左传•宣公二年》记载,宋国与郑国交战,宋国的将军华元(公元前?-573年宋戴公五世孙春秋时宋国大臣官至大夫六卿之一)带兵打了败仗并被俘,但他侥幸逃回了宋国。一天,华元巡视城防时,正在修筑城墙的一伙劳役者,看到他后,便在一旁讴歌:“睅其目,皤其肚,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大致意思:瞪着白眼珠,挺着大白肚,怎看怎像丢盔卸甲的逃兵。满脸络腮胡,真是弃甲回来的那个人啊。)华元闻听这些风凉话,便让他的副手回话:“牛则有皮,犀兕尚多,弃甲则那?”(大致意思:牛也有皮,犀牛还很多,弃甲又能怎样?)劳工们随即回应:“从其有皮,丹漆若何?”(大致意思:既然和畜生一样皮厚,给你涂上红颜色怎么样啊?)华元闻讯,便对身边的人说:“去之,夫其口众我寡。”(大致意思:赶紧离开吧!这儿人多嘴杂,寡不敌众啊。)

《左传•襄公四年》记载,邾国和莒国一起侵略鄫国,鲁国派臧纥解围而前去攻打邾国。然而,鲁国军队却在邾国附近的狐骀吃了败仗。于是鲁国流传过这样歌谣:“臧之狐裘,败我于狐骀。我君小子,侏儒是使。侏儒侏儒,使我败于邾。”(大致意思:穿狐裘姓臧的啊,在狐骀吃了败仗。国君本是小孩子,派个侏儒去打仗。侏儒啊!侏儒啊!怎么可能不在邾国吃败仗。)

从上面见于《春秋•左传》经书中的两则故事,都是拿权势阶级的体型容貌来取笑,借此发泄民众对他们“恣意专横”的内心不满。其实,针对人们直接表达内心不满的语言方式,通常情况下被称作“诽谤”。在字词源流上,“微言“”为诽,而“放言”是谤。但是,在上面两则故事中,均是使用转弯抹角的诙谐话语,也就是用比喻或隐喻间接地表达出来了内心不满,这种语言方式大致可以归入“诽”的范畴吧。

《礼记•檀弓下》记载,在“成”这个地方,有一个人的哥哥去世了,他的弟弟却不为哥哥服丧。然而,一旦听说孔子的弟子高柴(姓高名柴字子羔又称子皋子高季高比孔子小三十岁卫国人另说齐国人)将成为这个地方的官员后,这个当弟弟赶紧为哥哥穿上了丧服。于是,当地人便传唱:“蚕则绩而蟹有匡,范则冠而蝉有緌;兄则死而子皋为之衰。”(大致意思:蚕像织布,蟹像背着筐;范像器物,蝉像有杆枪;自己哥哥死了,却为了子皋才发丧。)这就是雅俗共赏的成语“蟹匡蝉緌”的出处啊。像这个成语故事所讽喻的某种社会不良现象,其实属于司空见惯的人格丑陋和道德缺陷,甚至完全等同与现今依然时常遭人痛斥鞭挞,却又屡禁不止,似乎后劲依然十足的各种“假大空”的玩意儿。

另外,同样在《礼记•檀弓下》中,还提到孔夫子的老朋友原壤(春秋时鲁国人孔子老相识被认为不重礼仪碌碌无为者)的母亲去世时,孔子去帮他操办丧事,原壤反而一边敲着母亲的棺木,一边先说后唱到:“久矣予之不托于音也。狸首之斑然,执女手之卷然。”(大致意思:好久没有寄情歌舞表达心声了。母亲像狐狸头部一样的斑斑白发啊!握着你的双手曾经是那么的柔软。)孔子面对如此场景,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随即走开了。与孔子同行的人问道:“先生为什么不制止他呢?”孔夫子回答:“亲人正因为永远都不会失去,才是亲人;故人也因为永远都不能失去,才是故人啊。”这就是特别通俗而不易懂,近似大逆不道的淫辞“狸首之斑”。

上面列举的故事,已经赫然载入《诗经》《左传》《礼记》等经书典籍之中,尤其最后一个嬉戏玩笑的言谈话语,不仅发生于丧礼上,而且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孔圣人眼皮底下,却依然堂而皇之地载入史册。这一切正说明了“谐辞”“隐言”,从来都没有被帝王圣贤和经书典籍所忽视,更不会给予简单粗暴地排斥、封杀和焚毁啊。

何谓谐呢?“谐”字拆开来,就是“言”“皆”;再进一步解释,就是用浅显易懂的字词,迎合当时人们的内心感受,说出来一些能够赢得大多数人会心一笑的话语。

《史记•滑稽列传》记载,齐威王(公元前378-320年妫姓田氏国号沿用姜齐)喜好饮酒作乐,经常通宵达旦,以致荒废国事。一日设宴立功的淳于髡(约公元前386-310年黄县人齐威王卿大夫),齐威王问他酒量如何。淳于髡回答说,一斗也醉,一石也醉。齐威王笑话他说,既然一斗就醉了,怎么还能喝一石呢?淳于髡回答,如果与君王一起喝酒,诚惶诚恐之下,喝不过一斗,便醉的体力不支,但是如果与亲朋好友开怀畅饮,即便便喝了一斗以上,亦不过烂醉如泥罢了。最后,他给齐威王解释说:“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齐威王闻听,幡然悔悟,从此不再长夜之饮。

《昭明文选•卷十九》记载,宋玉为了讽谏楚襄王,在他杜撰的《登徒子好色赋》一文中,通过四个角色三个人物的故事,宣贯的却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男女情怀。其中四个角色,分别是楚襄王、宋玉、登徒子和秦章华大夫。三个人的故事,第一个是登徒子,于私下里提醒楚襄王,说宋玉太漂亮又好色,务必让他远离后宫,以便防患未然。第二是作者宋玉自己,面对楚王质问登徒子提醒的事情究竟对错时,一方面举例老家的东临女子,不但美貌无以复加,而且对他还倾慕痴情,但他自己却无动于衷;另一方面还特别指出登徒子的媳妇,简直奇丑无比,但他俩竟然生了五个孩子,进而暗示登徒子与其说迷恋美色,毋宁讲纵欲无度。第三个是秦国的章华大夫,此人虽是楚国章华地界的人,但时任秦国大夫,他一边对楚王评说宋玉对于男人好色的理解过于偏颇,一边讲自己曾经游历郑卫之地,于郊外见识到真正美女时,尽管用《诗经》佳句与之调情,而且两人眉眼相悦,却止乎礼仪,唯留下一抹最美好的回忆。

上面两则故事,都是将劝诫讥讽的目的,隐藏在极其微妙而又非常贴近生活的举例说明之中。像这样一种隐喻的语言表达形式,不但很有必要,而且很值得三思啊。

还有《史记•滑稽列传》中的两个故事,也特别有趣,仍值得一提。

其中一个是关于秦朝宫廷内的弄臣,他叫优旃。此人喜欢在皇帝面前说笑话,还总能起到拨乱反正的奇效。秦二世刚上台时,正筹划用大漆来粉刷城墙,站在一旁的优旃,立即大声叫好,并添油加醋地讲:“皇上即便不说出来,我也正想提议哩。漆城墙,虽然劳民伤财,但漂亮啊!而且敌人来了也爬不上去。只是这事虽然好,漆也不成问题,但能够遮住城墙让漆阴干的房子不好搭建啊。”秦二世闻听,哈哈一笑,便放弃了这个计划。

另外一件事情,事关楚国的著名艺人优孟,其人不但善于模仿别人,而且思维敏捷,并伶牙俐齿,尤其喜欢说反话,惯常含沙射影。当年楚庄王有一匹爱马,骄生惯养,倍加呵护,但不久因为肥胖猝死。楚庄王便与大臣商议,决定按大夫的礼仪厚葬。优孟嚎啕大哭,并对楚王说:“咱们大楚国什么事情干不成啊!大王心爱之物死了,才用大夫级别发丧,太不合适了,应该用国君的礼仪啊。”楚王便问:“具体怎么做呢?”优孟回答:“选用最上等的木材,打造内棺外椁以及黄肠题凑,命武士甲兵挖穴,让老弱病残背土,周围国家闻讯都来送葬,埋葬后不但配享太庙,还要划拨万户侍奉,这样天下都才都明白大王贱人而贵马了。”楚庄王闻听这些话,自己也觉得荒谬,又说到:“我的过错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吗?现在怎么办才好呢?”优孟随后建议“……吃了算了”。于是,为了杜绝将这件事传扬出去,楚庄王同意把死马送进了御膳房。

类似上面两个故事,尽管语言形式和说话方式颇现怪异、虚假和浮夸,但却取得了出奇制胜的显著效果。这也是司马迁为什么在编纂《史记》时,还专门编辑了一篇《滑稽列传》的根由,就在于这种油腔滑调貌似荒诞不经的表达方式,反而是通向正道佳途的捷径。然而,任何主体方面,无论在形式还是在内容上,如果不能保证雅正规范的格调制式,处于一种主流存在的态势风气,那么就极容易怂恿并走向歪门邪道。这正是所谓“本体不雅其流易弊”的道理所在啊。所以像东方朔、枚皋等人,位居高堂,只能随波逐流,并不曾有过匡正大业的卓越功勋。他们反而在实际生活中,相互诋毁、嘲笑和戏弄,彼此都得不到应有的理解、尊重和扶持。因此,枚皋自我评价:“为赋乃徘,见视如倡。”(大致意思:赋写的像谩骂嬉戏,人被视为倡优戏子。)从中,更不难看出,在他们内心深处,不仅充满悔恨之意,而且满腹人生的无奈、叹息和抑郁。

到了魏晋时期,传说魏文帝曹丕曾经收集谐语隐言,还编了一本《笑书》;又风闻吴国的薛综(公元?-243年字敬文沛郡竹邑人三国吴国名臣)擅长随机应变,用笑话驳斥对方。像这一类经常可以引起哄堂大笑,甚至手舞足蹈的插诨打科,对于施政教化并没有什么益处。即便有一些文艺大家,在这个问题上,也一直痴迷不悟,以至于走向歧途。例如潘岳的《丑妇》和束皙(公元261-300年字广微阳平元城人西晋文学家)的《卖饼》等,虽说情景描写的淋漓尽致,但秽语闲辞颇多。尽管如此,他们的效仿者竟然无数,甚至达到了百余家之多。在整个魏晋时代,像这种取笑亵玩的文学风气异常盛行,有的把应瑒的鼻子,比喻成了削去半个的鸡蛋;有的把张华戴上帽子的头,形容像一个棒槌。类似这样一些丑话、怪话或俏皮话,对于文化所崇尚的“典雅中正”的氛围风范,都是无法挽回的严重损害啊。或许这样一种情绪宣泄的方法方式,恰恰符合了《吕氏春秋•纪卷五•大乐》中所讲到的“溺者非不笑也、罪人非不歌也”之场景心态吧。所以说,虽然算不上特别流行的古典成语“溺者妄笑”“胥靡狂歌”或“狱卒狂歌”,也确实事出有因啊。

何为隐呢?隐的本字应为“讔”,意指藏匿不说,或隐匿本意,而用比喻来指事。

《左传•宣公十二年》记载,公元前597年冬天,楚国围攻萧国,即将攻克城池之前。因为萧国大夫还无社,与楚国大夫申叔展本是世交好友,此时也被围困在城内。于是,还无社便登上城楼,让城下士兵喊来申书展。随后,两人有这样一段对话:

申叔展问:“有麦麹乎?”(还有酒曲吗?)

还无社答:“无”(没有啊!)

城下的又问“有山鞠穷乎?”(山川穹有吗?)

城上的回答:“无”(也没有啊!)

城下再问:“河鱼腹疾奈何?”(腹部胀得像鱼肚子一样怎么办啊?)

城上又答:“目于眢井而拯之。”(坐在枯井里等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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