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块儿……没有长大的可能了吧?
“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个死人?”他问。
“当然了,不信你自己摸摸自己!”
方小灵说让他“自己摸”,但她却主动把柔软的小手握了上来,那双手充满了温热的气息,让从昨日到现在一直透体冰凉连在暖气片上都寻不到丝毫安慰的洛襄终于有了一丝舒爽的感觉。
“你看,你浑身都这么冷,怎么可能是个活人嘛!”方小灵白了他一眼,“你早就是具尸体啰!”
尸体?
我是一具尸体?
一刹那间,昨夜那位司机的话语浮上脑海。洛襄那迷蒙一片的大脑终于将某些被阻隔在浓雾之后的记忆寻了回来。
方小灵还在那边滔滔不绝:“……还好本姑娘及时赶到,虽然说为时已晚没能阻止这起惨祸的发生,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把你变成尸鬼也算是挽回你一命嘛,对不对?所以你要心怀感激,要发自内心地对我产生谢意——”
“我谢你十三大爷!”洛襄冷冷地说道,“老子是自杀的!”
……
一个人要自杀有很多种理由,有些人是因为公司倒闭从而家破人亡,有些人是因为被爱人甩了伤心欲绝纵身殉情……而洛襄自杀的原因就复杂得很了。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看,他并没有经历什么足以让整个人瞬间崩溃的大事,只是无数件难过的小事聚积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让他走上了那一条道路。
一开始,洛襄的家庭虽然不是多幸福美满,但也热闹十分。除了父母之外,他还有一对双胞胎小妹,就因为这俩妹子,他中考时少了五分的独生子女加成。兄妹之间虽然不像是某些轻小说里写的那样浓情蜜意,总算也还过得去。离别的那年,两个妹妹也到了上高中的年龄,多数时间见了他都是一个白眼,但偶尔也会来找他教教疑难的数学题。反正教完之后照例是没有半点奖励,别说亲一口了,连颗糖都没得吃。被浪费了时间还不能动怒,不是因为洛襄是好人好气宽宏大量的兄长,而是因为他打不过那俩学跆拳道的妹妹。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去,凭洛襄的成绩,应该能考上一座不错的重点大学。毕业之后找份工作,跳几次槽,在某座二线城市定居,娶妻生子,多年以后成为一个生活还算宽裕的糟老头子。可老天爷也许是嫌顺风顺水的人生不合他的口味,总喜欢往上头加点调料。
于是在洛襄高一下学期,家庭因一起出轨事件而分崩离析。
父母两方在争吵打闹无数次之后,协议离婚。财产一分为二,孩子们也被一分为二。双胞胎妹妹被父母两人分别带走,一个去了兰陵乡下,一个去了泉城。分别的那一天,兄妹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就连洛襄自己都不记得他们多少年没有拥抱过了。妹妹们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洛襄则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当他看着两个大人各牵着一个孩子分道扬镳远远离去的时候,眼眶才不争气地湿润了。
孩子们被一分为二,可洛襄作为“多余”的一个,却被留了下来。父亲恼恨他,是因为洛襄在父亲暴怒之下试图殴打母亲和小妹们时挺身而出跟他对打起来;母亲也恨他,因为他没有为她的外遇进行掩饰。从此洛襄成了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即将成人的他依旧住在父母共有的这座房子里,两个大人除了学费之外,每个月会分别给他提供四百元钱。八百块,在消费水平不高的兰陵城中,省吃俭用也算过得去。至于他们那“等你工作之后要给你把房租算算账”的威胁,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他就这样一个人在房子里守着,孤独地过了一年。
在学校里,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依旧是那个成绩还算可以的路人男孩。多数时间埋头作业和高中生永远做不完的各类试卷,偶尔也和同学一起谈笑,说两句俏皮话。回到家里,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一个人在深夜完成作业后,检查门窗和灯火,一个人悄悄地进入睡眠。
除了每个月初固定打在账上的八百元钱之外,没有人关心他,也没有人会在乎他,明明电话费一直按时缴纳,但和父母两方以及两个妹妹都已有数月未曾通话了。分别的时候是秋去冬来,转眼间又到了这个季节。
11月29日,家人分别刚满一年。这一天洛襄在学校被歇斯底里的班主任批评,并挂着一块带字的牌子在操场上站过了一堂体育课。同学们都在为了明年的高考体育项训练,一圈又一圈地从他的面前经过。当他心仪的女孩第三次把视线投注在他的身上时,洛襄的心里一片荒寂。
那天晚上洛襄回到家里,头一次没有自己煮面,而是奢侈了一回,去外面买了他曾经最爱吃的牛肉炒面。时针指向九点钟的时候,他一个人守在电话座机旁,没有等来任何人的联络。
于是他穿好外套,最后一次检查了家里的门窗和灯火,离开了暖气充盈的房间,走向了漆黑一片的街道。
用《嫌疑人x的献身》中的那句话来说,“他已毫无留恋。没有理由寻死,也没有理由活着,如此而已”。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我就算是想死都死不了了,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洛襄正用家里那把前段时间才用磨刀石磨过的菜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当锯子一样来回划拉,眼看没用,他又用力砍了几下,拿起来的时候不禁目瞪口呆。菜刀已经卷了刃,而他的手腕上除了一道浅浅的白印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洛襄盯着那道白印看了半天,然后转向一旁尴尬不已的方小灵。
“……来,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跟我重复一遍。”
他“心平气和”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