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薄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大队人马已经冲过最危险的地段,虽然打破晋军车阵还得费些气力,但这么多人拥上去,就是推都能把这些车子推翻了。
用不了多久,步兵就会冲上来,有这样大一张饺子皮,晋军只能沦为肉馅。
苦尽甘来,内心闪过一幕:舅舅拍着他的肩膀说虽然代价大了点儿,但能把刘裕拖住就是大功一件。
以后找机会再修理长孙嵩。
心情轻快地瞥了斛律征一眼,这个马背上的精灵已经在马镫上站直了。他张开弓射了一箭,径直射进了晋军战车的射孔。阿薄干忍不住大叫一声好。再看斛律征,已经背好弓,从马鞍上摘下了狼牙棒,跳离马镫,蹲在了马鞍上,随时准备跳起来,把棒子砸向最近的脑袋。
阿薄干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赞美一个当兵,羡慕他似乎万能的身手。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个怪兽在低低地咆哮。
前面一个骑士身上被猛地撞出一个血窟窿,从那个窟窿里飞出来的东西击中了第二个骑士,他也带着一个喷血的窟窿栽下马去,紧接着第三个骑士的后背上钻出来一个滴血的枪头。
他只来得及说一声这是什么鬼东西,耳朵里就开始灌满怪兽的咆哮声,那应该是风神附体的怪兽,又像是体内有山火的怪兽,每一个吼声都好像能摧枯拉朽、席卷天地,让人心胆碎裂,魂灵下沉。
前排的骑士像是麦子遇到了巨大的镰刀,瞬间就被割平。阿薄干的一名亲兵被什么东西钉在了马背上,连人带马都坍塌下去。
终于看清楚了,是一只只短槊在急速飞舞,制造出不祥的怪声。
斛律征跳到阿薄干的马,把他压倒在马鞍上,掉转马头向后跑。亲兵们立刻跟上,一小队人在大队中逆流而上。
这次阿薄干看到的,是骑士们的正面。一支支短槊从他背后飞来,遇到鲜卑骑兵的血肉之躯时,丝毫不犹豫,一点不留恋,径直穿过去,之后就变成一个红色的恶魔,继续抢夺后面的生命,不杀死三四个人,根本不停步。
可怕的是后续冲来的骑兵,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还在策马扬鞭。他们向前冲的力度,和短槊飞翔的力度迎头相遇,制造出加倍的杀伤力。
阿薄干直起身来,挥手大声喊:
“撤,向后撤,有埋伏!”
他看到迎面而来的士兵脸上有困惑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喊第二声,整个人就塌了下去,斛律征抱住他向旁边一滚,勉强躲过一匹狂奔战马的前蹄。
滚滚铁骑从他身边掠过,径直扑向飞舞的死神。
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渺小无助。
第一次感到死亡离得这样近。
斛律征回头看了一眼阿薄干的马。
一名热爱马匹的骑士,决不能眼看着战马忍受这样的折磨。
也不问阿薄干,默默地摘下弓,抽出一直箭,最后看了一眼马儿像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深深地射中了它的额头。
阿薄干无法责怪这个自作主张的部下。
他是在解脱那可怜的牲口。
他的马,从右臀到左腹,被一只短槊,直接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