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这样一个隐形的侍卫,刘裕竟然始终没有告诉自己。陈嵩自己也不说。而郭旭有同样的职责,王镇恶却知...
道。迅速揣摩刘裕用心,摸不透其中玄机,额头瞬间就冒出汗来。
郭旭楞楞地看了陈嵩半天,顿时不知道这个老大哥此刻是敌是友。他只知道陈嵩是个严丝合缝按规矩办事、按命令办事的人。如果刘裕给他的命令是保卫沈田子,那么他就会一折不打地保卫到底。哪怕为此要和兄弟翻脸。再想到抄斩小俏一家就是他去执行,不由得心里一冷。再看斛律征和徐之浩。也是一脸茫然,但已经下意识地缓缓策马。离开陈嵩身边。
沈田子已经定下神来,决定赶紧利用这个空档从此地脱身。
故作消闲地笑了笑,说陈幢主既然有太尉这个密令,那就赶紧开路,我还要赶回去勒兵,好让游骑兵尽早出发。
陈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毫无水分,干得像刚刚擦掉血的刀刃:
“将军清醒点吧,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游骑兵怎么还能出去?方面主帅横死,下官屠灭上官,这事不可能就这么含糊过去,只有长安方面才能裁决。从此刻起,我这个门下督,负责把将军安全护送到义真太守府上,此后是吉是凶,将军自求多福吧。”
沈田子顿时脸色煞白。
看看陈嵩郭旭前后围堵之势,听着越来越近的隆隆马蹄,知道傅弘之也逼近了,再扫一眼身边这些心腹,揣测一下他们的战斗力,明白自己是冲不出去了。假如是被胡人围困,这些沈氏宗亲同仇敌忾,说不定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此刻,他们心里有鬼,后背难挺,骨头不硬,根本就不会愤然一击。
脸上虽然强作镇定,但内心已经是一声长叹。
傅弘之的人马围拢上来,将所有人兜在一个大圈子里。
傅弘之不看沈田子,用剑一指他的身边人:
“放杖!”
亲兵们先看了沈田子一眼,后者抬眼看天,毫无反应。再用眼神彼此询问,谁都没有主意。
傅弘之身边一个顶盔掼甲的校尉抽出佩剑,怒喝一声:
“将军有令,放杖!”
三军如雷应和:
“放杖!”
沈田子的亲兵们丁丁咣咣地把刀剑弓槊都扔在地上。
但是有一个人一直没动,他满眼泪水,手里死死攥住一根长槊。
沈田子看了他一眼,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这是刚刚被傅弘之诛杀的沈敬宗的亲弟弟,沈田子的侄儿。沈田子轻轻地说:
“虎牙,把槊扔了!”
沈虎牙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傅弘之。
全场一片寂静,等着一个猝然绽裂的后果。
沈虎牙蓦然大喊一声,长槊夹在腋下,骤马直冲傅弘之。冬天的阳光照在槊尖上,赋予它一种无坚不摧的寒意。
傅弘之看到身边官佐要拔剑,大喊一声:谁也别动。
那杆裹挟着冲击力的槊即将刺中傅弘之腹部时。被一股力量猛地攫住。那力量来自傅弘之的右手。沈虎牙的仇恨,让他力量加倍,但这种力量加上马的冲击力,也不足以把槊尖送进傅弘之体内。他稍稍一侧身,让过锋刃。一把攥住槊杆,借势先前一拉,把锐意向前的沈虎牙拉到自己怀中,左手揪住他的腰带,将他从马上拎起来,横架在自己马鞍上。似乎这瞬间完成的擒拿还不足以羞辱对手。又拔出佩剑,挑断沈虎牙腰带,扯下他的裤子,用剑面在屁股上噼噼啪啪连打十来下,将两瓣白花花的屁股打得血肉模糊。而后将半截**、大呼小叫的沈虎牙丢在地上:
“你敢行刺大将,老子本可以斩了你。念你已经没了哥哥,留你一条小命回去孝敬爹娘。打你屁股,就算是替你爹娘教训你。你们沈家,也就沈林子懂事、有规矩、会做人,其余尽是些目无尊长、狗胆包天的凶徒,给你们点教训,是为你们好。免得哪天尾巴翘到天上砸了自家脑瓜!”
沈虎牙的仇恨,已经被恐惧和羞臊覆盖,在脚踝位置找到裤子。手忙脚乱地拉起来,躲到人堆里去了。
沈田子听出来傅弘之话里带话,气得斗鸡眼发作,全身发抖,但傅弘之这番打屁股的表演,就是做给他看的。那意思是如果你不听话,我也有手段来对付你。此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凶多吉少。突然想到一旦自己被押送长安,自己那支军队就会被傅弘之接管。后者瞬间就成为关中实力最强的方面大将,不由得在心底暗骂一声:前门驱虎,后门迎狼,费劲气力摇大树,却让这小子拾了跌果。
至此大局已定,陈嵩以为傅弘之会接管沈田子大军,不料后者却另有打算。要沈田子和自己联合出一份手令,取消游骑兵任务,傅营人马立刻在沈营侧翼就近下寨,两军合成一军,由傅弘之一名军副和陈嵩共同指挥。
“那么将军你呢?”
众人都有此一问。
傅弘之笑了笑,说我单骑出发去长安,向义真刺史禀明情况。等我出发约三个时辰后,让郭旭带人押着沈田子出发,路上不要走得太快。
郭旭还在费劲在想傅弘之为什么要这么安排,陈嵩已经明白了傅的用心,不由得佩服这个看似粗豪的将军内心有多细腻。
傅弘之单骑先走,就是要扮演一个报警人的角色,而不是事件的平定者。沈田子谋杀王镇恶,本来跟他没有关系,但事情发生在他的大营里,瓜田李下,说不清楚,更何况沈田子并没有动他,那么在长安方面看来,他到底有没有参与阴谋,就在两可之间。他现在的安排,就是宁肯不要平叛的功劳,把擒拿沈田子记到陈、郭二人头上,也要彻底撇清干系,造成他猝然遭遇祸乱,仓惶逃离大营,迅速上报长安的局面。他先于沈田子到长安,也能先定好调子,防止后者疯狗乱咬。等郭旭把沈田子押到刘义真面前时,刘义真已经先有了思想准备,再加上他信任郭旭,而郭旭又绝不会在此时说一句不利于傅弘之的话,那么沈田子也就翻不了天了。
更为关键的是,他撇下了军队。王镇恶已经死了,沈田子被逮捕,现在在长安城外,手里兵最多的,就是他傅弘之。长安诸公,到此已经无暇再去痛悼王镇恶,他们担心的是异军突起、一家独大的傅弘之会猝然失去对手,野心因此膨胀,说不定会举兵南下,杀到长安自己做皇帝。傅弘之单骑进长安,就能给它们吃一粒瓷实的定心丸。而尘埃落定后,该用的人还得用,该打的仗还得打,傅弘之的部众,依然要交给傅弘之节制,片刻的游离,什么也不损失,还能换来高层更稳固的信任,何乐而不为呢?
陈嵩心头突然升起一股厌倦感。
这些高级将领,原来想得最多的,还是他们自己,而不是拎着脑袋追随他们的部下。
要不是他们一向如此,不和的种子怎会在这样一个天寒地冻的时节开出花来,结出一个血淋淋的恶果?
一觉醒来,一颗将星坠落,另一根大柱子眼看要折,北伐华彩过去才多久呀,阴云就已经笼罩在头顶。
好在大局没有失控,各营没有火并,关中这台戏,戏台还没塌。
傅弘之走后,陈嵩拨出...
五十名精骑交给郭旭,让斛律征和徐之浩陪他押解沈田子去长安。沈的亲兵则全部羁押到傅弘之大营,一面严加审讯,查明阴谋,一面等待长安方面的裁处。
目送着那一小队人缓缓向长安去,抬头看向西偏斜的太阳,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陈嵩坐不稳马。
把亲兵打发走,自己牵着马慢慢地走。
背阴坡上,雪还没化。他捧起一把,在脸上搓了一阵,手指冰凉,但头上感觉清爽了一些。
落在地上的雪沫,细细碎碎,渐渐化为尘土中一个个小黑点。
雪,曾经漫山遍野,至厚至广,似乎无远弗届,无所不覆,到现在,只剩下星星残迹,散落在亘古不变的关中黄土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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