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惜落心中暗暗好笑:“此人自称‘飞天小狐狸’,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嘿嘿,好响亮的名号啊。也不害臊,我且逗他一逗。”当下信口说道:“原来是‘狐狸’兄弟,久仰大名。在下人称‘怪侠一枝梅’,恰巧也专爱做那替天行道,博施济众之事,你我正是同路。”
黑衣人一双眼睛骨碌碌的在他身上转了几转,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梅兄来的正好,这里许多财货,我一个人也拿不了多少,你请自便。”说着,拿了一个塞满了金银的包裹,闪身出门。刚踏出门口半步,只见四个宅院的护卫从拐角处转将出来。
那四个护卫见到了飞贼,吃了一惊,其中一人大叫:“大胆毛贼,竟敢来行窃,拿下他!”四人都手持长刀,气势汹汹上来拿捕。黑衣人情知不妙,掣出两把短剑,来迎四人。五个人搅做一团,扭成一块,斗得不可开交。
韩惜落在房中听得外边呼叱之声大作,兵刃撞击之声不断,心知已经被府上的人发现。急忙带上一包金银出得书房,只见黑衣人和四名护卫翻翻滚滚,斗在一起。又听得府上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抓贼!”的叫声。不远处脚步声匆忙杂沓,情知是惊动了府上所有人,院中所有的护卫都来拿捕窃贼了。
韩惜落心道:“此地不宜久留,须速战速决,不伤他们性命便是。”那黑衣人以一敌四,有些左支右绌,抵挡不住。陡然间见到韩惜落斜刺里挡在自己身前,也不拔剑,只连剑带鞘使动,认准穴道,在剑鞘上附以浑厚内力,一剑既出,口里叫声“倒!”。那四个护卫被剑鞘点中穴道,只觉脚下无力,双膝如灌满黑醋一般酸软,禁受不住,登时一跤坐倒。他一连出了四剑,口中叫了四声,转瞬间,四名护卫便东倒西歪软瘫在地。那黑衣人见他身手恁般了得,在一旁鼓掌喝彩道:“好功夫!”
与此同时,脚步声已近,二三十人大声喝道:“大胆毛贼,不要跑,站住!”可天下间又有哪一个毛贼会听这等废话?
韩惜落向黑衣人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鼓掌?”右手拉着那个黑衣人左手转身就跑。二人直奔到宅院外墙,韩惜落一把搂过黑衣人身子,提一口真气,纵身跃出墙外。
二三十名护卫急忙追出大门。四下里望去,哪里还有那两个“毛贼”的身影?一个个捶胸顿足,只能恨恨作罢。
那个黑衣人体形矮小,身子甚轻,韩惜落右手提着他展开轻功,一路疾奔。只觉耳旁生风,两边屋舍不住倒退,当真是如同足不点地一般,片刻间,便已行出四五里远。
正行之间,忽听得一个声音“喂!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下来?”
韩惜落一怔,他只想要趁早脱出险境,一路只顾疾奔,没想到这“飞天小狐狸”突然要求他放下自己。听她这么说,当即把手一松,只听“哎唷”一声,那黑衣人摔在了地上。他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灰尘,嗔道:“你……你……岂有此理……竟然敢把本小姐摔在地上!”韩惜落听她自称小姐,又想到她话声娇柔,身子甚轻,猛省道:“难怪她话声如此清脆娇嫩,原来是只母狐狸。”当下躬身赔礼道:“在下不知你是女子,多有冒犯,望乞恕罪。”那姑娘听她道歉甚诚,怒气稍平,问道:“你一个人带着我瞎跑什么?”韩惜落笑道:“我若不救你,你能跑得掉吗?”那姑娘啐了一口,娇嗔道:“本小姐还有好些本事没有使出来呢,哪里需要你救?多管闲事。”韩惜落素性高傲,听她不承自己的情,只淡淡的道:“好,那就当在下多此一举,姑娘既然已经无碍,咱们就此别过。”
那姑娘听他要走,慌忙道:“喂!好啦,好啦!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计较。”韩惜落道:“多谢。”说着转身便欲离开,还未走出几步。那姑娘叫道:“一个大男人怎么恁地小气,你要去哪里?”韩惜落被他这么一问,忽然心中一片迷茫,心想自己这次偷偷下得山来,说是要去游览名山大川,其实也就是漫无目的,随处闲游。真的要说要去哪里,自己也是不知道,口中自言自语道:“我要去那里?我要去那里?”那姑娘看他脸上一副迷惘之色,笑问:“你连你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吗?”韩惜落摇头道:“不知道,但天下之大,哪里都好,我随遇而安便是。”
那姑娘用奇异的眼光看了看他,问道:“你也不回家吗?”韩惜落想起自幼孤苦,父母早亡,只有师父收留在侧,现在根本无家可归,不禁胸口一酸,凄然道:“我没有家,师父……师父那边也是不能回去的了。”那姑娘听他说的凄苦,心中有些同情。不过听他说自己无处可去,却是心头一喜,当下将蒙面的黑布解下,说道:“原来你和我一样也无家可归,本小姐看你身手不错,不如以后你就跟着我,和我同行吧。”
她一解下黑布,一张秀美绝俗的脸蛋映在韩惜落眼底,星光之下肤色白腻如脂,肌光胜雪,衬得她分外美丽。韩惜落不禁看得痴了,呆呆出神。那姑娘见他呆立不动,伸手扯下他脸上的黑布,见到他俊朗都丽,丰神如玉,心下倒也有三分喜欢,笑道:“想不到你还生的挺俊的嘛。我叫司马悠悠,你叫什么?”
韩惜落定了定神,回答道:“我……我叫韩惜落。”悠悠道:“我看你功夫不错,又和我志同道合,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韩惜落听她言下之意,竟是要收自己做她的随从,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道:“姑娘武艺高强,何须小人跟在身边碍手碍脚,还是另请高明吧。”悠悠娇笑道:“虽然吧,你武功跟我比起来是差了那么一点,但本小姐今天心情甚佳,不介意。以后我们俩可以一起劫富济贫,锄强扶弱。”韩惜落心忖:“这位姑娘十足的小姐脾气,想是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明明是想要我帮她,嘴上却不服软。”并不理会,转身便走。
悠悠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角,顿足道:“喂,喂!你就这么不屑理睬本小姐吗?”韩惜落冷冷的道:“韩某虽然不才,却还没沦落到要屈居人下,当你随从的地步。”悠悠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道:“男子汉大丈夫,气量怎么恁地狭隘,我何时说过你是我的随从了?”韩惜落被这么一问,想到她的确没有明言要自己做她的随从,竟无言以对。
正自犹豫,悠悠一把拉过他的手,笑道:“好啦,好啦!以后我们就一起结伴同行,闯荡江湖。”韩惜落只觉触手柔腻温软,不由得心神飘荡,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悠悠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
韩惜落正值青春年少,于男女之事不甚了解,是以被一位少女突然抓住了手,觉得说不尽的温柔,却又觉羞赧,竟而一时语塞。
诗经有云:“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又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两句都是道男女情爱中的简单美好,前一句是说少女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便会有英俊的男子去引诱她。后一句则是说一个君子见到了淑女后便生爱慕之情。男女情爱中最美好的莫过于两人一见钟情,彼此倾心。韩惜落与悠悠的感情正如这般。
韩惜落就这样半推半就和这位“飞天小狐狸”一起把从“悭朗将”那边取来的财物,分作三份,其中一份散给了扬州城内的贫苦百姓。
次日,韩惜落和悠悠走在街上听众人议论得知,扬州百姓的了这些金银财物,当真是欢天喜地,都道是老天开眼,财从天降,个个跪天拜地叩谢老天爷如此厚恩大德。可怜悭朗将得知自己费尽心机搜刮的来金银珠宝,一夜之间少了大半,一叠连声叫苦,连官都没来得及报,一急之下,气急攻心,竟然两腿一伸,驾鹤仙游了。所得财宝一星半点也没带到地府去。
南朝时有位宝志禅师所留劝世歌中几句道得好:“田也空,屋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握手中。待到百年仙逝后,只带清清两袖风。”</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