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计划?”刘宗周老老实实地问。
李邦华笑道:“自然是让天下官员一心执行田赋改革的计划。”
“让天下官员一心执行田赋改革?”刘宗周更加疑惑了:“纵然没有这一趟损害官绅利益改革,也难以做到吧……更何况,更何况……”
都抢了官绅的蛋糕了,还指望官绅与朝廷一心?刘宗周缓了缓,这是个傻子也明白的事情。刘宗周不觉得李邦华等人会是傻子。故而,他没有着急将这些话说出来。甚至,他开始隐隐有些期待了。
“李爱卿,你来解释吧。很快,这就不是秘密了。兵变是一个契机,该我们动全面进攻了!”朱慈烺看向李邦华,轻轻一笑。
李邦华缓缓将原委道了出来……
刘宗周恍然大悟,紧接着联想前面所有措施不由感叹道:“真是画龙点睛啊……”
……
宛平县县衙。
吴英科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概不见客。
自从上一回审判了吕方吕伟迎父子、刘侗、盛庆和以及县衙户房书办费丁过后,宛平县的事情就轻减了许多。
有了士子的加入,他们亦是不用担心没有足够的人力资源处理繁芜的政务,有了大兴县与宛平县士子的对调,他也不用再担心本地士子会碍于本土乡情而纠缠不休。
尤其是在第一阶段开放登记田亩完成了初步的清丈田亩过后,翻倍的税源让宛平县与大兴县的政绩十分耀目。
大明官员,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最为重要的政绩就是收税。
很多时候,别说将全部的税额收齐了,就是能够将税额的七成甚至一半收齐那都算得上是能臣干将。
故而,吴英科这一回的政绩耀目,似乎也显而易见的前途远大。
但是……
这个时候,天津三卫兵变了。
消息传来,吴英科便如同霜打茄子,完全没了精气神。
他是敏感的,政治的敏感如同最顶级的饕餮,能够感受到最细微的变化。落在食物上是酸甜苦辣咸,落在政治气候上便是利害二字。
天津兵变对于吴英科而言就是一个重大的利空消息。
无他……
外间已然疯传是这一回宛平县做得太厉害了,厉害得宛平士绅们完全没有抵抗住朝廷的强力收税。
不管是县衙派出公所对地方的掌控还是对吕方等人的审判,亦或者为了收税甚至连吕方吕伟迎的功名都革除。这些举动极大的震动了当地的士绅。
对于宛平县而言,自然是就此以后顺利收税,无往不利。以至于有了税源翻番这样的硕果。
但对于其他州县而言,那就是另外一番震动了。
胆子小一点的可能会认命。
但对于一惯不认可皇权下乡的其他士绅而言,那显然是斗志昂扬,一点都不希望其他县也能如宛平县一样强力收税了。
于是……
兵变爆了。
天津卫的兵变起因说起来也许全然与这一回取消优免士绅无关,只是一些胥吏胡作非为让几个军户绝望地动了反击。但是,这样一个契机有心人利用过后,一切都改变了。
于是,兵变既然爆,那谁还关心这些细节呢?朝廷定然是要处置兵变的。说不定……就要拿吴英科的脑袋去给那些愤怒的士绅消消气。
政治斗争便是如此。
作为一名棋子,就要有某一天忽然间现自己成了炮灰的觉悟。
吴英科已经有了这样的思想准备,如此一来,对于未来的道路不免就有了许多的悲观。显然,他也知道这一回的兵变冲击有多大。
就从史可法、黄道周以及王铎等朝中高官入宫时的景象就可以看出来。
这对于保守派而言是一个惊天的利好消息。借助此番兵变,可不知道有多少文章可以做。若是到时候朝廷平叛失利,那更是说不定吴英科这些急切推行田赋改革的急先锋只能被来一个挥泪斩马谡了。
心乱如麻,坐卧不安。
吴英科呆在书房闭门静思,却亦是得不到一点的安宁。
他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暂且坐下来静静。
当然没有哪个叫静静的小姑娘。
吴英科的办法是练字。
他走到了书桌面前,研磨,铺纸,缓缓提笔,宁心静气。渐渐的,吴英科的心中平静了下来,政务上的事情都被抛之脑后,眼中只有手中笔,纸上字。
那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尽数倾注心神,再无别的沾染。
很快,一个又一个的静字落笔。
吴英科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决定默写寒食帖。
又名或。吴英科层有幸见过一回,临摹三次。牢记于心。更关键的是……这寒食帖亦是颇为符合眼下吴英科的心境。
那时苏轼因宋朝最大的文字狱,被贬黄州第三年的寒食节作了二五言诗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诗写得苍凉孤寂,苏轼的那番惆怅满怀跃然纸上。书法光彩照人,率性奔放,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黄庭坚在此诗后跋:“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
此番,吴英科提笔写上,仿佛自己也见到了北宋年间的苏轼一样,预感到了此番改革失败后被贬的景象。
“自我来黄州……”
哒哒哒……
忽然间,书房外脚步声响起,颇为轻快,竟是不顾吴英科的禁令,大步跑来,毫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