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那个姓氏唯一存留下来的骨血,也一并嫌恶着。[爱书者]
他相信锦辕感觉得到他的嫌恶,所以才一直默默的生活在他的视线边缘,从不崭露头角,处事端正而自持。
十几年的漫长光阴,长到他几乎要忘记那个姓氏所有人的血脉中,都流着激昂而沸腾的鲜血。
如今,隐忍多年的秉性,终于要因为一名女子而爆发了么?
皇帝的嘴角突然牵起一抹隐晦的笑容,“忤逆?朕倒想知道,锦辕想如何个忤逆法。”
锦辕默不出声,只是轻轻的将左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拿了下来,握在手心,片刻之后再摊开来,扳指已经裂成了碎片。
皇帝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还是很多年前,锦辕误闯进了昭舞殿。
尚年幼的他看中了殿中的龙椅,想也未想便坐了上去。
一旁的太监急得抓耳挠腮,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和苏贵妃抱着尚在襁褓中的锦端正巧进殿,见到此景,他从锦端的脖子上取下自己钦赐的碧玉扳指,递给锦辕。
“从龙椅上下来,这个扳指便给你。”
锦辕看了看一旁静立的苏贵妃,不发一言的接过扳指,默默跳了下来,不再回头看那把龙椅半眼。
他代替不会说话的锦端,用一个扳指同锦辕换一个皇位。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如今,他亲手捏碎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皇帝突然笑了,声音也不再似先前阴翳,“锦辕啊,这个扳指可是苏轻广从西北蛮子手里抢过来的,就这样捏碎了,不怕他回来找你的麻烦么?”
锦辕倏然抬头,有些异样的盯着他。
皇帝依旧笑得平和,“一名女子而已,又不是半片江山,锦辕想要,就拿回去吧。”
“她在哪?!”锦辕听出了端倪,“腾”的站起身。
“放心,她还没有死,”皇帝挥手示意他不用心急,“朕不过是想试探她在锦辕心目的的份量,如今,朕得到了答案。”
“事情并不是父皇所想的那样。”锦辕想要解释,一句话在喉间兜转着,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是锦辕,你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记住你所做的事,以后,在朕的心中,你便不再是往日的锦辕。”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带着莫名的森冷。
幼时不杀他,是因为心中不忍,今日不杀他,是已经不能杀。
然而,杀心却终是在今日骤起。
这个道理不用明说,父子两人都明白。
“儿臣多谢父皇提点。”
皇帝微笑,抬起苍白瘦削的手指轻轻朝身后做了个手势。
随即,一名高大的太监横抱着已经昏迷的弘若走到了殿前。
锦辕立刻上前,从太监手中接过弘若,牢牢抱在怀里,一只手伸到她的鼻下试探,一息尚存。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下。
“毒酒已经喝下了,方才给她服了解毒的药,想来应该不会有性命之虞,只是药性浓烈,若是最终损伤了脏器,你也不要怪朕,算是对你今日假传战报的惩罚。”
“儿臣不敢。”
“下去吧,”皇帝斜倚上铺着明黄绸缎的软榻,轻轻闭上眼,仿佛无限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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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置身马鞍上,颠簸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中,五脏六腑都在腹中打结,绞扭在一起,涌出尖锐剧烈的疼痛。
脑中一片混沌,如同被人强按进水中,快要窒息而死时,才一把提出水面,还没来得及吐出胸腔中的浊气,便又被按进了水中,如此反反复复,令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好难受啊……
她终于抑制不住,发出痛楚的呻吟,手在半空中无意识的挥舞着,却抓不牢任何东西。
有隐绰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怎么回事?已经解了毒还迟迟不醒?有没有其他的办法缓解痛楚?”
“鸩酒之毒本有多种方法可解,然而这位姑娘服下的解药却是药性最烈的一种,本身也可入药制毒,两种毒性相撞,免不了要多吃苦头,下官亦是无法可想。”
声音戛然停止,她仍是在黑暗的深渊中下坠,下坠,无可救赎。
突兀的,那个声音又在离她很近的耳畔响起,“难受一阵便没事了,弘若,你可以挺过去的。”
“如果可以,真想将你如今所遭受的苦楚,悉数转移到我身上……”
低回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懊恼,如同悬崖边柔软而强韧的藤蔓,倏尔将她拉上平地。
“傻瓜,那时为什么不知道拖延片刻呢?再拖延片刻,等到我赶到了,他便带不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