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已经控制了这座帝都的每一个关口,萧氏一族仍然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这场必败无疑的叛乱。一面享受着宇文铠亲自开道的殊荣,一面坐在马车上留意着四下的情形。不愧是禁军的首领,所到之处无一人敢阻拦。
萧婵坐在我的对面,脸上半是欢喜半是忧。
“很快就能见到王爷了,您若再苦着一张脸,王爷会担心的。”我说。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杜老板,我知道我羡慕你什么么?”
“王妃所羡慕的,是奴家曾经拥有过,可是已经被人夺走了的。”
聪明如她,自是明白我说的是什么。这一次后,萧家必定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她叹了口气:“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是去见王爷吗?”
“至少……暂且离开皇宫。”我思忖片刻,“只是不知萧氏一族何时才有动作,在那之前,王妃,您都得待在萧家本宅内。至于奴家……殿下或许会选择将奴家送出帝都城,等到叛乱平息后再放回来。”
像他们这样谨小慎微的人,又怎么会遗漏任何一个可能的留下把柄的存在呢?
虽然我自认早已没有要挟宇文锐的力量。
“我不能去见王爷么?”萧婵急了,“我去跟四哥说……”
“不可,王妃!”我拉住她的袖口,摇了摇头:“现在的帝都城内局势纷杂,虽说禁军已控制了帝都城,却也难保有萧家的探子混于其中。此时您若是轻举妄动,叫人发现了我们的计划,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怔怔地盯着我,终于缓缓坐下来。半晌,她苦笑道:“想不到……杜老板竟是比我更识得大体。不错,为了一时儿女情长而坏了大事,王爷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我微笑道:“王妃只要明白了个中道理,想必是不会冲动的。”
她轻轻地点头,抬眸来仔细地打量我。感觉得到,她的眼神沿着我的眉梢,一直走到我的下巴尖儿。我们二人朝夕相对这些天,她亦不曾如此细致地看过我。我牵唇浅笑:“王妃,您在看什么呢?”
“杜老板,我一直对你充满了好奇。”萧婵并不遮掩她眸中的光华。“姑妈跟我说起过你,说你是花街紫翠楼的老板,也就是鸨儿……若非那时你自称杜俪兮,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好看的鸨儿。”
我掩唇轻笑起来:“王妃抬举了,做鸨儿什么的,其实与外表并无太大的关系。”
“我更好奇的是,你的心。”她的手指伸过来,柔若无骨地点在我的胸口。
我笑道:“王妃……这颗心,奴家以为已经解释清楚了。”
“是啊,本该是清楚了。”她垂下睫毛,轻轻撇了撇嘴角,这般娇弱的神态,当真是我见犹怜。“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放不下来。我原本以为,你就是一个市井中的小女人,胸无大志,也不懂深宫中的权势争斗。现在想来,竟是我看低了你。”
“王妃,您生为金枝玉叶,便有您应当承担的家族责任。而奴家不过是一介布衣,只图安安宁宁地过完一生。”我双手交握于膝上,缓缓说道:“皇宫也好,王府也好,都不属于的奴家生活,奴家亦不愿参与其中。然而……一旦被卷入,只能倾尽全力,保得自己全身而退。这就是奴家的原则。”
萧婵也展开笑颜:“如此听来,那位雁州牧苏大人可真是有福气了。”
我愣了愣,脸上漾起些轻薄的热度来。
是不是真的要解释一下,我和闻笛间并非她想的那样?可是这样一来,这位王妃只怕又要哭哭啼啼缠着我许她一个承诺了。
“……奴家还没想好呢,王妃可别拿这事来消遣奴家。”我想了想,无奈道:“您也千万别对苏大人说什么。”
“这你放心好了,我可不是什么不解风情的俗人。”王妃会意似的笑了笑,握过我的手,“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免得唐突了你的如意郎君,反而坏了好事。”
咦?怎么变成她来安慰我了?我只得苦笑道:“王妃,您别再说了……”
“可是杜老板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若再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等到人老珠黄,说不定苏大人就不稀罕你了呀。”
我还没想到这个份上呢。“想必您是会错意了,奴家与苏大人并非如王妃所想的那样。”
萧婵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不是我所想的那样?那是怎样?”
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心下一软:“当然是不能操之过急的……”
于是她的面色又稍稍和缓了些。这次总算领教了什么是厉害的女人。原本以为紫翠楼里的那些个姑娘已是顶好的,想不到竟遇上个受不得半点委屈,偏生姿容绝世,又没法叫人讨厌她的安虞王妃……这才是真正能让男人疼到心窝里去的姑娘吧?
似是因为我对她的“坦白”,萧婵开始同我讲起些体己话来,什么在王府里照顾几个孩子的琐事,王爷如何政务繁忙,什么世家夫人们之间的闺房笑话。一路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我亦是做足了面子功夫,一路倾听到底,偶尔也插上两句话。
“我好久不曾这样畅快地说过话了。”萧婵松了一口气,“俪兮,不如今后你常来王府陪我聊天,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