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俪儿,你的眼睛怎么了?抬起头来,我瞧瞧。”闻笛一手扣过我的腕,一手以指托起我的下巴,迫我抬头。
我垂着睫毛,避开他的视线,嗫嚅道:“……没事。”
当然没事,我怎么会有事?我可是花街第一楼的杜老板。
他细细看了一阵,眉峰微蹙,旋即松开我的手腕,低下眼眸:“扑点粉润润颜色……红着两只眼睛好看?跟兔子似的。”
我收回手,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昨晚没睡好罢了,你不必取笑我。”
“我信你,俪儿。”他嘴角带笑,“快些梳洗妥当,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可巧现下的我丝毫打不起精神来,且勉强勾唇,“改日可好?今儿个我实在是……”
他摇了摇头,“只得今日,若是错过便麻烦了。况且……也是对你的紫翠楼极重要的。”
紫翠楼?我眸光掠起,静静停在他墨色流转的双瞳间。
“与紫翠楼何干?”
他但笑不语,只施施然迈步至房门前,颀长俊雅的身形难掩贵气,反手正要合上房门,忽然,似是想起点什么,又返身来对我道:“把楼下那个叫洛安的孩子也带上。”
“洛安?”这倒有些出乎我意料了,心下思绪兜了个圈,“难道……”
他微微侧头一笑,这才把门掩上。
我安静地听着他落足离去的声音,长长舒了口气。
“……倒是奇怪了。”
思及他三番几次的欲言又止,呼吸下,有什么东西在凶猛地撞击着胸口,隐隐作痛。
抬手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我转身落坐梳妆台前。
待我站在厅堂中时,闻笛正在桌前喝茶。洛安侍立一侧,见我下楼来,身子略微一倾,稚气未脱的眉眼露出笑意。“杜阿姨,咱们这就走么?”
闻笛点了头,“再不走就要迟了——那家伙最讨厌等人。”说着仰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马车在外头等着呢。”他起身往紫翠楼的大门外走。
洛安并未依言跟上去,只是有些迟疑地回头看我,仿佛在等待一个许可。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是要去哪里呢。”我出声唤住闻笛。
“快些吧,路上同你解释还不成么?”他苦笑着折返来拉我,又腾出另一只手拽过洛安。我扭头正见洛嫦一脸困惑地立在不远处,便扬声道:“洛嫦,替我看好这楼子,我很快就回来!”
被闻笛抓着往外走,远远只听见洛嫦的声音:“杜妈妈放心……”
已近黄昏的暮色四下流淌,云中泛出些霞红。马车一路轻快小跑,碾过散发着阳光余温的土壤。野花的辛辣香气从撩起的车帘外飘入厢内,放眼去,道旁皆是成片绽开的金黄小花,衬着温软暮光与苍青的草色,仿佛嗅得到夏日的气息。
与洛安坐在厢内同侧,对着闻笛的一脸悠然,我的心底说不出的窝火。
“到底是去哪里,见什么人?”方才他的话里透露出这样的信息。
洛安一如他的名字,安安静静,就算被马车颠得七荤八素也不动声色。他瞟眼看我,我只是浑然不觉地瞪着闻笛。
没有目的地,没有理由,就这么给拎了出来。我咧嘴一笑,揶揄道:“可别告诉我你苏闻笛苏大人是打算拐了我们啊,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
闻笛根本就不看我,只对着帘外笑嘻嘻赞道:“啊呀啊呀,日暮时分的好景致果真赏心悦目……”末了,转头冲我飞媚眼儿,“我说的对不对呀,俪儿?”
我撇了撇嘴。
闻笛很开心的模样,却又来由不明。嘴上说是要带我去个地方见个人,倒让我觉着像是携美私奔。我暗自叹气,垂下的眸光不期然扫见洛安的眼神。他微笑,而我则是更加沮丧。
是啊,私奔之余还得捎上个娃?这什么跟什么……
“对呀,好美的景色呢。”我眉开眼笑地揽过洛安的小肩膀,“苏大人带着我们私离帝都,不晓得是要将俪兮卖给人家做小,还是把安儿过继给人做螟蛉子呢?”
闻笛的嘴角抽了抽,桃花眼对上我的,“非也非也,俪儿与洛家小子大可不必担心,今儿个咱们不过是去南郊散散步,顺道喝点小酒谈点小风月……”
我抓住车门,笑得妩媚:“苏闻笛,你再不说实话,老娘就跳车了!”
“……杜阿姨,跳下去您会受伤的。”洛安小声开口了。
“受伤好呀,就怕我受了伤,某个大老爷们还是不肯开尊口呢!”
闻笛叹了口气,敛着好看的两道修眉。
正要再说什么,马车忽地一个猛颠,我身形不稳之下,结结实实地向车壁撞去。
“嘶……”
闻笛抚着被我撞疼的胸口,我则是揉着撞疼他也撞疼自己的肩膀。他痛得眯起眼,“……你是石头做的么,好疼……”
这句话该是我说的吧!我恨恨地睨他一眼。不过看在你奋不顾身护住我的份上,姑且不与你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