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踢踏在太子府前青石台阶上,雨点落得又冷又急,宫制纱灯统统换成油纸做罩,轻叩门扉,递了牌子,赚开了那道朱漆包铜大门。[]
是严岳接的门,迎那差使回来,见是一身半湿,便道,“去换身衣服。”
那差使怔了一怔,道,“怎么?爷不是让我一回来就去禀报?”
严岳唇角微微一抽,随意道,“不过是怕你殿前失仪。”派出去的差使个个的百里挑一的明白人,哪里就那么容易糊弄了。却是虽明白,然听严岳这般说,明白定是有事故,也就不再追问。
一时换了衣服,那差使未敢擅入,特特的又找了严岳,问何时能去见太子爷。严岳不由笑道,“你这可是白问,你何时去见爷,是有爷特旨的,我哪里敢管。”那差使见严岳闪烁推托起来,估摸着大约此刻进去不妨事,便拱手打个谢,转身走了。
前院儿里还亮堂堂点着灯,一场雨下透,像是将天给渐渐拧干了似的,如今只是淅淅沥沥的落零星几颗雨点子。砰砰几声清脆叩门,听着里面道,“进来。”里面搁着熏笼,比不得外头一袭冷清,那差使上前规规矩矩打了千请安。
抬起头时,见褚英如往寻常的盘膝端坐在暖炕子上,头发一色编成通辫,用明黄缠丝绳系了,不配珠宝,只一身织金玄色绣云纹袍,腰间简单坠了鞭扣吩带,很显出些清爽俊逸。夹衣长摆拖在炕沿上,露出里面雪白的素面贡缎靴裤来,膝上摊了本书。就那般动也不动的静坐,极是威仪。
只是屋里,不知焚了何香,清雅疏淡,似有若无。再想嗅时,又闻不到了。
片刻走神,便听他道了“起”,那差使方一颤,躬身立起来,道,“爷吩咐的事,奴才都照原样说了,一句不漏。”
褚英点头嗯了声,目光并不离书,沉默了一时,见那差使并未离去,便抬头微微一笑,打趣道,“还不去?等我赏你?”
那差使慌忙应道,“奴才不敢,只是还有一事。”话说着,抬头去瞧褚英脸色,深知这位爷最不喜繁赘的,如今平白又多一事,节外生枝,必会不悦。却是出乎意料的,褚英只咳了一声,又垂目看书,道,“你且说。”
那差使不由一惊,只得硬头皮道,“四贝勒说,听闻您这些天与女人走得近得很,所以就想问问您这儿缺不缺女人,‘那儿有个上等货’,想给您送来。”
这话说得褚英不禁抬起头来,清睿目光如炬,映着灯光,忽明忽暗的一簇一簇跳跃。被切中要害似的,心头甚恼,竟敢如此说,手下一丝丝加力,指甲直嵌到手心里。他和名兰的事情好容易撂过不提,如今怎又敢拿女人奚落他。他可是天命可汗的嫡子,如果父亲做不成那位置,他也一定要做。强抑着咄咄上逼的怒气,屏息合目,道,“知道了,明儿你再来,我告诉你回话。”
那差使如临大赦,磕个响头道,“谢主子恩典。”
金漏滴雨,滴嗒着不停歇,莫荷待人离尽,方从内屋走出来,合身微微一笑,“倒是臣妾坏了太子殿下的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