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遵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又向张斐问道：“官家已经将范纯仁、苏轼结党营私一桉交予我审查，如这种桉子又该如何判断？”</p>
这结党营私，往往就是结党营私，是很玄学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p>
毕竟当下的党派，又不发党证的。</p>
张斐笑道：“岳父大人只需问他们几个问题便可。”</p>
“这么简单吗？”许遵惊讶道。</p>
张斐点点头。</p>
......</p>
富弼今日没有去参加那场会议，因为他已经是非常厌倦这种事，但他还是心系老友之子，他也嘱咐过文彦博，必须要保范纯仁性命无忧。</p>
故此，在会议结束之后，文彦博立刻跑来找富弼。</p>
富弼稍稍点头：“如此说来，王介甫似乎也不想破坏这规矩。”</p>
文彦博道：“但是王介甫的野心，也是母庸置疑的，许仲途掌控检察院，肯定不会对新法提起诉讼的。</p>
但好在司马君实早已看破，故此提前布局，顺水推舟，借此事将范纯仁、苏轼调去关键的州县，在那里建立起公检法，以此来制衡王介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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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弼叹道：“但若京城都守不住，这地方上也就无从谈起，王介甫随时可以将人调走。”</p>
文彦博道：“故此富公还得留在朝中，给予司马君实支持。”</p>
历史上，在王安石掌权之后，他们便陆续离开京城，因为他们是坚决反对那青苗法，但是赵顼是坚定的支持王安石，既然如此，他们待在朝中，就变得毫无意义，还不如离开，去地方上干点业绩。</p>
但如今不同，如今他们得留在朝中，继续完成司法改革，哪怕是不赞成，也得留在朝中。</p>
富弼对此没有做声，毕竟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锐气也不复当年，又问道：“范纯仁、苏轼会不会有危险？”</p>
文彦博道：“许仲途虽然在处理一些事上面，比较离经叛道，但大抵都没有超出律法的底线，为官还算是非常公正严明，既然范纯仁、苏轼并无结党营私之心，相信许仲途也不会去诬蔑他们。”</p>
富弼道：“但还是要小心，结党营私这种罪名，就没有一个判罚标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p>
......</p>
第二日，许遵就赶往检察院上任，朝中已经有大批官员上奏为范纯仁和苏轼鸣不平，这越往后拖，情况可能变得越复杂。</p>
必须速战速决。</p>
而范纯仁、苏轼这两个硬脖子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p>
一夜之间，直接就从主人变成嫌犯。</p>
这肺都快气炸了。</p>
说好了咱们堂上分高下，你这又玩起政治手段来。</p>
太不讲武德了。</p>
故此当他们见到许遵时，这愤怒之情，是跃然纸上。</p>
许遵笑吟吟地问道：“你们可知，你们现在为何会站在这里。”</p>
范纯仁直截了当道：“我们是受奸人所害。”</p>
苏轼揶揄道：“看来令婿所为，是他人无法效彷的。”</p>
我们就是学着张斐，结果堂都没有上去。</p>
纯纯的双标啊！</p>
许遵差点没有笑出来，不理会苏轼，继续向范纯仁道：“范纯仁，你说你们是受奸人所害，但是这证据表明，近段时期，刘述、齐恢等人与你们来往密切，且是密谋商议起诉一事，不知是否属实？”</p>
范纯仁道：“我们是在商议如何起诉，如何打赢这场官司，这并非是在密谋，我们没有掩藏什么，许多人都知道这事。”</p>
许遵点点头，道：“那他们为何要帮助你们，是出于同僚之情，还是友情？”</p>
范纯仁如实道：“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主要是因为他们也都反对新政。”</p>
许遵问道：“那你们事先知道他们帮助你们的目的吗？”</p>
二人同时点点头。</p>
许遵又好奇道：“你们如何得知的？”</p>
范纯仁道：“因为我们之前就讨论过新政。”</p>
许遵道：“那你们是否与他们一样，也都反对新政。”</p>
苏轼抢先道：“我们只是反对其中一些条例。”</p>
范纯仁点点头。</p>
许遵又问道：“那你们在调查的过程中，是否咨询过制置二府条例司的官员们？”</p>
二人默契地相觑一眼，同时摇摇头，脸色渐渐有些尴尬。</p>
许遵又问道：“你们是不是只与反对新法的官员商量过。”</p>
二人想了想，同时点点头。</p>
许遵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p>
你明白什么？</p>
苏轼惊讶道：“这就问完了？”</p>
范纯仁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许遵。</p>
许遵反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p>
“不是。”</p>
苏轼摇摇头，好奇道：“那许检控认为我们这番起诉到底是否违规？”</p>
许遵笑道：“你们自己说呢？哪有检控官就只跟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商量，然后就决定是否发起起诉，而不去调查当事人，也不去咨询当事人，也许制置二府条例司另有安排，又也许他们后续条例要补充。</p>
你们是先考虑到自己反对新法，再考虑到用司法手段来达到目的，你们的目的是要纠正你们所认为的错误，而不是在维护宋刑统上面的律例，你们连对错和违法都分不清楚，本官还有什么可问的。”</p>
这一番话下来，范纯仁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p>
许遵真是句句扎心，他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p>
在此桉上面，他考虑的是政治目的，或许还有国家百姓，但唯独忽略了自己是个检控官，就还沉浸在自己的谏官生涯中。</p>
可这检控官其实就跟午作一样，是一个专业性极强的官职，凡事都得按照规矩来办，不是说你想干嘛就干嘛的。</p>
司法部门要是这么做，那就全完了。</p>
可他们一门心思就是想着怎么打官司，怎么去迫使王安石让步，将王安石视作敌人，既然是敌人，那还去咨询什么，别特么bb，就是干。</p>
苏轼昂首道：“许检控此言差矣！”</p>
许遵疑惑得看着他。</p>
苏轼道：“范纯仁他现在可不是检控官，他只是一个法援耳笔，他是没有过错的。”</p>
许遵愣了愣，点点头道：“言之有理，这一点我会据实上报的。”</p>
范纯仁道：“可是我参与此事的过程中，是将自己视作检控官。”</p>
许遵笑道：“律法是律法，而不是你以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