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直奔渡口而来。宗万天发现梅映雪脸上有了笑意,这是离开桃花坞以来第一次,并且发现她看聂欢的眼神也不大一样,宗万天似乎明白了什么,既高兴又担忧。
中午不到到了渡口,聂欢看着等船的乘客心想:“虽然从这些人的外表看不出来谁是杀手,但储荣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按照昨晚的约定,大牛他们赶马车坐渡船先过江,那渡船长五丈形似魛鱼,船头方小,尾阔底尖,中间敞开,能坐四、五十人。平时江上渔民用它打鱼,闲时摆渡过江挣些银两贴补家用。
聂欢带着梅映雪站在江边,看着他们上船离去,等到他们船到对岸,才和梅映雪上了另一条渡船。
船上乘客大多是一些商贩,未发现特别可疑之人,聂欢心想:“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他会放弃?”聂欢挑了一个最靠边的位置对梅映雪说:“映雪姑娘!咱们就坐这里。”梅映雪点点头。船到江心还未有动静,聂欢心想:“莫非他知难而退了?”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船夫惊恐道:“船舱进水了!”
聂欢不敢让梅映雪离开自己半步,说了声“得罪了!”左手揽着她腰将她夹起,直奔舱底。到了舱底发现有人做了手脚,将船底撬了个大洞,江水汹涌而入,已没过小腿,船主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聂欢看着汹涌而入的江水道:“只能弃船了。”
聂欢只得带着梅映雪退到甲板上,上面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聂欢说道:“大家不要慌!船舱漏水了,大家找一些木板、桌椅、鱼盆之类的准备弃船逃生去吧。”话音刚落船上一片混乱,大家争抢可以救生之物。聂欢运力一震将脚下船板震断,不断的将船板踢入江中,让那些乘客有可攀浮之物。
乘客争先恐后的跳入江中,船上仅剩聂欢和梅映雪。江水渐渐没过甲板,聂欢看着那些乘客在江中挣扎着游向对岸,有的被浪一打就此不见,知道那些落水的人里面必有储荣的人。在岸上聂欢谁都不怕,到了水里那就难说了。
聂欢看着梅映雪问道:“映雪姑娘你怕不怕?”聂欢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问的有点多余。梅映雪看他的眼神哪里有半点害怕的意味,有的只是一些奇怪的,聂欢看不懂的神情,不过他现在还没时间去体会。聂欢继续说道:“等一下你双手勾住我颈脖不要放松。”待到江水没过脚背,聂欢将碗口粗的桅杆砍断,一脚将它踢入江中,自己腾升而起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带着梅映雪落在桅杆上,聂欢半蹲在桅杆上左手抱着梅映雪,右手长剑左右划水,犹如龙舟一般飞速驶向对岸。
这些人的目标是梅映雪,果然那些逃命的乘客中有两人弃掉了手中木板,一个猛子朝聂欢他们的桅杆游来。
梅映雪双手勾住聂欢的颈脖,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对自己的生死安危一点也不担心。聂欢低头对梅映雪说:“映雪,等一下我跃起时你不要害怕。”梅映雪点了点头没有吱声。
聂欢紧盯着江面一刻也不敢放松,忽然“哗啦!”一声水响,两人越出水面,手持利刃一左一右向聂欢刺来。聂欢在他们跃出水面的同时,人已腾升而起。心里对他们的做派极为愤怒,因此下手就不再容情。只见剑光一闪,两人跃入水中时溅起的浪花已变成红色。
大牛他们在对岸,看着渡船到了江心,突然船上不断有人跳入江中,知道船上一定出了大事,三人在岸上干着急。眼见渡船渐渐下沉,还不见聂欢和梅映雪的身影。若非宗万天拦着,按大牛的脾气早就冲下江去了。直到看见聂欢一手抱着梅映雪,一手划水,踩着桅杆飞速而来,才舒了口气。
桅杆即将靠岸,聂欢提气跃起,带着梅映雪轻轻的落在岸上。这时落水的人,已陆陆续续靠岸,众人连忙上前帮忙。梅映雪看着瑟瑟发抖的落水者对大牛说道:“大牛哥赶快生火!”大牛将船板、桅杆,劈碎了生了几堆火,供那些落水者烘烤衣服。梅映雪和聂欢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还是有不少的人或是被江水冲走,或是溺毙了。
在下游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艘花船,储荣在船上看着聂欢将梅映雪救上岸,如果眼睛能杀死人,聂欢现在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梅映雪对小红说道:“你去车里取些银两来发给他们。”
“小……小姐?”小红有些不愿意。
“虽然这事是储荣指使别人干的,但毕竟是因我而起。快去!”
落水的乘客当时只顾得逃命,行李、物件,都没来得及拿。梅映雪拿出银两周济他们,那真是不啻于救苦救难的菩萨。众人翻倒磕头,称谢不已。聂欢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对梅映雪又多了一份敬意。
晚饭后梅映雪一个人坐在岸堤上,看着江水发呆,聂欢怕她有意外在她旁边坐下。大牛刚想走过去宗万天说道:“我中毒后还未考教你的武功,现在恢复的也差不多了,今天你就演试一下。”大牛只得“喔!”的一声答应了。走过小红身旁,小丫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轻声道:“不知趣!”大牛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聂欢和梅映雪坐在江边,江风将梅映雪的头发都吹乱了。聂欢将披风给她披上说道:“江上风大,当心着凉。”梅映雪半天没有做声,两人就这么呆坐着,看着岸边渔民窝棚冒出的阵阵青烟,听着江水拍打着岸壁发出巨大的响声。突然梅映雪说道:“聂大哥……你说那些被冲走的人能活吗?”
聂欢迟疑了一下说道:“也许……有那么几个、被下游的人救起也说不一定。”梅映雪苦笑了一下说道:“但愿如此!”
“我要长得……”聂欢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说道:“长得漂亮不是你的错,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作威作福惯了,他们哪会顾忌别人的死活?我原以为他们只会在船上行刺,没想到他们全然不顾这些无辜人的姓命,将船凿沉!若非遇上的是我们,换做别人早就葬身鱼腹了,还能坐在这里聊天?这次他们是挑错了对象。”
江风将梅映雪的头发拂得凌乱不堪。聂欢说道:“映雪下去吧!”梅映雪摇了摇头,聂欢只得靠近她一些,用身子帮她挡着风,梅映雪轻轻的将头靠在聂欢肩膀上,聂欢鼻子中都是少女的体香,似麝似兰,两人就这么呆坐着,耳畔只听见江水拍岸的声响。梅映雪轻声道:“要是能这样坐一辈子,该多好!没有打打杀杀。”聂欢心中泛起一股柔情,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她的手,柔若无骨,但依然很凉。
月过中天,两人相互依偎着。聂欢耳中听到轻微的鼻息声,低头一看原来梅映雪靠着他睡着了。白天的折腾让她体力不支,靠着聂欢精神一放松,马上倦意就上来了。聂欢低头看着她,青丝如云,睫毛细长,鼻子犹如玉雕一般的精致,吹息如兰。聂欢一动也不敢动,害怕把她惊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梅映雪突然醒了问道:“我睡着了吗?”
聂欢点了点头。
又问道:“我打鼾了吗?”聂欢开玩笑的点了点头,梅映雪脸突然红了,用袖子遮住了脸说道:“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聂欢说道:“你睡得这么香,我怎么忍心叫醒你?”
梅映雪问道:“是不是……很响?”
聂欢不明白梅映雪为什么这么在乎自己睡觉打不打鼾,说道:“不响,几乎听不到。”
梅映雪知道自己被聂欢骗了娇嗔道:“不理你了,你也欺负我!”说完起身离开,刚站起身“哎呦!”一声又坐倒。
聂欢惊问道:“怎么了?”
“脚……脚麻!”原来她坐的时间太长,没有走动,血流不畅双脚麻痹。聂欢这才放下心来说道:“没事!推血过宫就行了。”说完拿起梅映雪的脚,要将她的鞋袜脱掉。梅映雪急呼道:“别!别!”聂欢知道她害羞说道:“那我就抓着你的脚踝吧!”梅映雪点了点头已经羞得不行了。
聂欢真气催动梅映雪的血行加速,梅映雪双脚犹如针刺一般的难受,只得咬紧牙关默默承受。一盏茶的功夫,聂欢放下她的双脚说道:“好了!走走看。”梅映雪双脚落地,已恢复自如。这时东面天空已显鱼肚白,梅映雪轻声道:“天要亮了。”语气之中竟然透露出一丝丝遗憾。
聂欢站在她身旁回应道:“是呀!又一天开始了。”好像也觉得天亮的太快了。
两人站在岸堤上,江风将梅映雪的衣裙吹起,犹如要腾空飞去。聂欢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将金光笼罩在她身上,有一种用言词无法形容的美。梅映雪也发现聂欢在看着她,脸一红将头低下了。聂欢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真的很美!……我是真心话。”
梅映雪迎着聂欢的目光问道:“如果我不美,你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毕竟人言可畏。”
聂欢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也许是这样,我承认美的确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不过我问心无愧,身正不怕影斜。你不是什么妖女,我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可以说连门派都没有。储荣的行为做事,连黑道都不如,所以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梅映雪说道:“但愿吧!”
过江以后往北,地貌物产和江南大不一样,一眼望去没有了山,人烟也稀少起来,往往走个半天才有七八户人家,稀稀落落的分布着。大牛初时还感新鲜,时间长了渐渐厌烦起来。为了打消他旅途的无聊,聂欢和他聊起了小时候在鸣凤镇的趣事。偷吃、掌柜惧内,和那对兄弟打架……说到好玩之处两人哈哈大笑,梅映雪和小红也一直笑嘻嘻的听他们聊。他们自姑苏出逃以来,一路被人追杀,今天是最轻松的一天。宗万天看着这四个年轻人也欣慰的笑了。他们从瓜州、寿州、顺昌府、颖昌府、再到汝州从西京过黄河到西北,以后就是他们教派的地盘。由于地广人稀,他们在外露宿的机会要比投店多得多,不过一路过来他们都习惯了。
晚饭过后,梅映雪和聂欢坐在土堆上看着天上的星星。秋天的夜晚虽比不上夏夜繁星点点,但在东南方还是能看到银河横亘在天空,织女星在秋天的夜晚特别的明亮。梅映雪有些伤感道:“每一次的相聚,都是漫长等待的开始。”
聂欢说道:“世俗的偏见,门户的等级,让有情人难成眷属。”两人依偎在星空下,看着织女星渐渐掠过头顶。虽然两人谁都没挑明,但心里都已产生了好感,认可了对方。
这一天刚过颖昌府,早晨有雾,他们走在官道上。聂欢突然发现路上很静,好像就只有他们这辆马车,按道理官道上早就应该人来人往了。宗万天也发现了异常,两人对视了一眼,聂欢赶马走到马车前面,走了不过数百步,透过薄雾,远远的看见路的中央有两个人,一站、一坐,还有红泥小炉,似乎在烧水泡茶。在他们后面远远的站着几个人,聂欢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阿弥陀佛!聂少侠别来无恙!”那声音传来犹在耳旁。宗万天脸色一变,顿时显得凝重起来。梅映雪也发现了宗万天的脸色如此凝重,这是离开桃花坞以来,首次看见他如临大敌。
聂欢走上前去抱拳行礼“智远大师好!法明师兄好!”
小红轻声问道:“大伯!那个和尚很厉害吗?”
“罗汉堂首座……哼!哼!岂止是厉害!”
聂欢在智远大师对面的圃团上盘膝坐下,帮他倒水烫碗说道:“大师好雅兴!”
智远大师一边磨着茶一边说:“这是老衲亲手采摘,制作的古树茶,聂少侠请!”
“大师亲手制作的茶,聂欢当然要讨一碗尝尝!”说完将沸水注入磨好的茶碗,顿时芳香扑鼻。聂欢知他为何而来,故意不说。两人数碗过后,老和尚实在。问聂欢道:“少侠知道老衲为何而来?”
聂欢说道:“愿闻其详。”
“少侠知道后面马车上的女子是谁吧?”
“知道!”
“那你应该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聂欢点了点头。
“你既然知道她父亲是谁,还一路护送她北返?”
聂欢说道:“她是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弱女子,我为什么不能护送她?”
“可她是魔教教主的女儿!”
“那又怎样?她豆蔻之年就离开魔教,在江南独自一个人生活,原本打算平平淡淡的渡过一身,若非有些纨绔子弟,觊觎她的美色,她现在还不至于亡命天涯。”
“这……少侠,老衲听说此女子,妖艳无比,你莫不要让她迷惑了。”
聂欢笑了笑说道:“大师见过她吗?”智远摇了摇头。
“大师既然没见过她,又怎么知道她妖艳无比?况且别人不知,大师应该知道。聂欢练的是什么武功?”
“这……”智远大师楞了一下,他明白聂欢练的内功,是天下一切邪门武功的克星。
“大师想不想知道,储子承是怎么死的吗?”
“愿闻其详。”聂欢将前因后果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智远大师听完后沉默不语。聂欢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纪渔对他推崇备至。不过自古正邪不两立,况且那储子承秋后要来罗汉堂学艺,已是少林弟子。
聂欢见他迟疑知道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接着道:“大师恐怕还不知道,在瓜洲渡口储荣命人将渡船凿沉,造成无辜人等死伤,这确是我亲身经历的事。”这事储荣自然不会对智远说,老和尚现在知道已经晚了,已骑虎难下。说道:“储荣的儿子原本秋后要来我罗汉堂学艺,已是我少林弟子,因为这妖女被杀,我少林自该出面。不过聂少侠放心,老衲保证在没调查清楚前,一定包她平安无事。”
聂欢说道:“大师,不瞒你说,我也在她面前说过保她周全。所以恕难从命!”聂欢心想:“今天动手是免不了了,不过想个法子能够让大家不伤和气。”
“那按聂少侠的意思,此事该怎么办?”聂欢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说道:“承蒙少林宽宏大量,让我在藏经阁读经。如今我以少林武功和大师过招。我输了,人你带走。侥幸我赢了一招半式,还是由我护送她北返,少林不再过问,你看如何?”
智远沉思了半晌说道:“按你说的办!不过……聂少侠在藏经阁是否看过‘九字真言’?”
聂欢说道:“侥幸看过,不过一知半解。”
智远笑了笑说道:“阿弥陀佛!聂少侠福缘不浅!此真言可破一切邪术,每一真言配一手印,常此修炼,可达超人之境界,至此进入涅磐之大日如来。”说完双手作不动明王印,口中历呵“临!”聂欢只觉得身躯一震,犹如一股劲风吹过面颊,顿失聪明。聂欢反应极快,立即双手也作不动明王印口中历呵“临!”站在智远身后的法明身躯一震,向后退了两步。
站在远处的梅映雪只觉得胸口一震,立即感觉不舒服,那些马也焦躁不安连连后退。宗万天说道:“小雪、小红快往后退!”大牛和小红牵着马后退,梅映雪一声不吭,站在原地不动。
“九字真言”乃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聂欢在藏经阁看过,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智远大师使出来,真可谓石破天惊。智远念一字换一种手印,威力越来越大。
宗万天挡在梅映雪身前,由于功力还未全部恢复,不得不全力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