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欢走了差不多十天了,梅映雪每天会站在悬崖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希望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够突然的出现,但她知道这不大可能,因为他要去往开封府。他们在山里两年多了,不知道外面现在是怎样的一种状况。今天她又一个人来到了山崖边,看着那树林被风吹得犹如波涛一样,起伏不定。心里又胡思乱想起来,想起了唐千千说的那些话,以至于有人走到身后都没发觉。
任欢出了终南山直奔开封府,两地相距一千多里,来回差不多要三千里地,他不希望在路上耗费太多时间,无人之处施展轻功快如奔马,晚上住宿都是在那些荒废的房舍里渡过。因为自从他隐居终南以后便尽量避免和江湖人士的接触,横生枝节,这次出来他连兵器都没带,只想早一点完事就立即返回终南山,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在一个叫家的地方在等他。
不过出山以后才发现,宗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杜充让宋军全部撤过了长江,等于把长江以北的广大地区白白的都送给了金兵,开封府自然也成了金兵的地盘,现在的东京汴梁叫汴京,原济南知府刘豫成了伪封“大齐皇帝”成了金人的傀儡,从大名迁都到了开封,掌管黄河以南地区,而宋军撤过长江后,就再也没能夺回原先的地盘。
明天便进入开封城了,这晚在城外废屋中休息,想想这两年多来自己在望天台隐居,除了教大牛和小红武功,就是每天听映雪背诵秘籍;闲暇之余便一个人发呆,回想一下这些年所学的武功,以及与人交手的经验。特别是在神针门苦战的经历,母亲最后使出天衣无缝,让自己脱困。虽然与人动手的机会没有了,武功不但没有退步,反而比以前更进了一步。因为按现在的功力和认知,再遇到当时的情形恐怕轻而易举的就能拿下。
任欢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如果早一点能悟到这些,在神针门就不会陷入苦战,以至于白白的送了母亲的性命。”他一直认为母亲的死和他有关,母亲为了解他脱困才挺身而出,承受聂金花她们的攻击。这也是他虽然在望天台隐居,但心里也一直无法释怀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父母当年遭人陷害,凶手一直不明,不过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映雪会问他“你还能无动于衷吗?”他来开封就是为了萧笛,他要把他做的坏事一张张都揭开。
任欢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得远处有江湖人士衣袂带风的声音,正往这里来。任欢不愿与他们有任何纠缠,便飞身出了房间。他不知道这一举动,让他未来多出了许多的烦忧,并且改变了他的人生。
一行九人鱼贯而入,进入了任欢原先休息的那个房间。其中一个女子压低声音道:“教中弟子传来讯息,说已找到小姐的住所。并且发现附近有白道的人士在活动,让咱们火速前去增援。”
任欢出了废宅便向开封城方向慢慢走去,想等到天亮看看开封城貌,两年多了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开封城里依然还是萧条景象,虽然刘豫登基后曾大赦境内,但金兵为了防他,搜捕两河地区陷没敌伪境的人民,不让他们回归,将他们卖到别国,或是押送到云中,因此更不如以前。
任欢轻车熟路来到府门,门口的守卫一个个无精打采。任欢心想:“这都是伪齐的兵,我也不用和他们多废话直接闯进去吧。”想到这里趁他们懈怠身形一闪进了府门。门口守卫还在闲聊,一人说道:“我感觉刚才好像有一个人闯了进去。”另一人说道:“你是不是昨晚的酒还没醒?大白天你见鬼了吧?”
任欢来到仪门宗颖以前的办公地方,里面有人在。任欢拿起一个花盆扔了出去“哐!”的一声巨响,里面的人跑出来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任欢迅速掠上横梁,在梁柱交接的地方有一个落满灰尘的蓝布包,任欢迅速拿起掠了出去。来到一个无人之处打开布包,里面露出一个木盒,打开盖子里面有一封书信、还有一些卷宗。
任欢打开书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宗颖在信中说道:“由于事隔多年,有的当事人已经不在了,地方让仵作开棺验尸,发现是慢性中毒,但已无法追查,里面有他们的证词和画押;自己已请辞回去给父亲守坟,以后路过镇江别忘了去看他。”
任欢翻看了一下仵作和保正的证词,心里也明白情况虽然和自己想的差不多,但事隔这么多年,的确是无法查证当年事情的原为,只能给当事人作为参考,希望严无痕从这些证词中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梅映雪转身看着身后之人说道:“你们终究还是找到了这里!”
来人行了一礼说道:“小人奉教主之命,带小姐回山。”
梅映雪说道:“你孤身前来,难道就不怕我相公?”
来人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已观察几天了,发现姑爷并不在家。”
梅映雪说道:“姑爷不在,大牛和小红还在,你这么有把握能赢他们?”
来人说道:“我们十二使徒分成三组,每组四人。在下不才,有幸寻得小姐。若姑爷在,纵使我们十二使徒合力也不是姑爷的对手。我武功也许不如牛兄,不过我和另外三人合力对付牛兄和小红妹子却绰绰有余。”
梅映雪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十二使徒主要执行教外任务,武功自然不低,甚至高于一些门派的掌门人,只是面对相公才相形见绌。眼前之人叫丁太一,想不到他竟然是十二使徒之一,他在渡口和一干教众,连出手机会都没有,就被相公制住了穴道,因此才会如此回答。
梅映雪说道:“如果我不跟你走,你是否会用强?”
来人说道:“不敢,只是我们会发信让教内的兄弟都赶过来。”
梅映雪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你等我几天容我想一想。”
任欢本次出行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出来这么多天了,回家心切自不用说,日夜兼程赶回望天台。
妻子并未像往常一样站在天台边,远远的看着他回来。任欢跃上天台高喊道:“映雪,我回来了!”天台上静悄悄的,不仅没有梅映雪的回应,连大牛和小红的身影都不见。任欢冲入自己的住所,里面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他一边冲向大牛的住所高喊道:“大牛!小红!我回来了!”房间里同样没有一个人,任欢看着四周感觉心在往下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按照大牛和小红现在的武功,不是一般的江湖高手就能够轻易将他们制服的。
任欢突然风一样的掠出房间,在房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正是丁太一。
任欢问道:“是你干的?”
丁太一躬身道:“不敢。”
任欢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道:“你不带兵器?”
丁太一说道:“在姑爷面前,带不带兵刃都一样。”
任欢冷冷道:“你就这么笃定不带兵器,我就不会动手?”
丁太一说道:“小的冒犯姑爷和小姐,自该万死,不过我这里有一封小姐留给姑爷的书信,还望姑爷看了以后再做定夺。”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躬身递给了任欢。
任欢接过书信,确认是梅映雪的笔迹,打开信笺,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信中写道“夫君爱鉴:妻日前闻教中弟子亲信曰:父亲微恙,甚为挂念。妻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今念及舐犊情深,不觉泪垂。旋与大牛、小红北去,不及与夫君知。临书仓促,不尽欲言。今留一书信让人代为转告。勿念!妻梅映雪叩上首。”
任欢看完沉思了一下问道:“梅教主还好吧?”
丁太一抱拳恭恭敬敬的说道:“承蒙姑爷关切,教主一切安康!”任欢点了点头没有作声,隔了一会又问道:“小姐走了几天了?”
丁太一说道:“回姑爷,走了三天了。”
任欢点了点头说道:“你武功或许不是你们教内最出色的,不过你有自知之明,况且胆色过人,将来教内会有一席之地的,并且会活的比许多人都长命。”
丁太一说道:“感谢姑爷宽宏大量,丁太一有自知之明,在姑爷面前永远不配提刀弄枪。”他的确有自知之明,多年以后的教中叛乱,他再次面对任欢时,真的这样做了。
任欢有些走神,似乎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因为他心里现在有一个很大的疑惑,那就是自己都能看出这是个谎话,妻子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
丁太一看任欢走向悬崖边,刚要提醒他,只见任欢跃了下去,然后看着他披风撑开犹如一只巨大的雄鹰,迅速的消失在群山之间。丁太一怔怔的站在悬崖边,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
任欢现在往北全力追赶梅映雪,他已管不了大白天惊世骇俗。他要拦下她,告诉她这是个圈套。
这自然是个圈套,而且是个拙劣的圈套,连口径都没统一。因为这就是梅映雪要的效果,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
任欢追了两天,沿路不放过如何一辆马车,但依然没有没梅映雪的踪迹。渐渐地心里有些不安心想:“映雪体质弱,无法长时间骑马,只能坐车,按照自己的速度应该追上她们了,怎么没有一点踪迹?”傍晚时分到了一个小镇,任欢发现镇上多了许多身背刀剑的武林人士,不由得留了一个心眼,暗地里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一个小饭馆里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听邻桌的谈话。他们之中有两人呼吸绵密细长,若有若无,显然内力比较深厚。其中一人说道:“老大让咱们明天务必赶到,说是已发现那魔教妖女的行踪。”
另一人说道:“不知道老大怎么想的?听这人的话,咱们巴巴的赶这趟浑水!那魔教是好惹的吗?”旁边立即有人打断话说道:“这里人多眼杂,当心隔墙有耳,咱们回去说。”
任欢跟着他们,远远地看着他们进了一家旅店,然后绕到后墙,悄没声的上了屋顶,听他们谈话。
没想到这几个人回到屋内,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任欢听了一会觉得无趣,便悄悄地离开,决定明天继续跟着他们。
第二天这几人吃过早饭之后出发,一路向北。中午时分他们拐入一条小路,突然飞奔起来还不住的回头。
任欢一愣心想:“莫非他们中有真正的高手,发现自己在跟踪他们。”一边收敛身形,一边施展轻功跟了下去。
这几人跑了一段路,其中一人高喊道:“停……停一下,跑不动了!老……四,你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一个瘦高个说道:“三哥,咱们和魔教打交道,不得不小心一点,咱们这几个人真要和人家动手,还不够人一口吃的。没人跟踪咱们,咱们就放心了。”原来这几个人都是老江湖,只是为了确定自己没有被跟踪,才玩了这一出。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任欢看在眼里。
这几人沿着小路慢悠悠向前走着,中午时分绕过一片树林,前面出现一个山谷。刚进谷不久,远远的就听见喊杀之声。任欢便不再隐藏身形,风一般的掠过这几人冲入谷内。
这几人听到里面喊杀之声正在迟疑要不要马上赶过去,忽然感觉刚刚好像有人掠过他们冲了进去。其中一人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一个人,掠过咱们?”另外几人点了点头都没有作声,因为他们都只见那个人的背影闪了一下,还未分清男女就转过山边不见了。
任欢进入峡谷,看见前面空地上围满了人,轻轻的掠上树梢,现场没有一个人发现。
原来一群武林人士围住了一辆马车,而马车四周有数十个身穿白衣的江湖人士守护着,不让他们靠近。双方动了手,互有伤亡。任欢心想:“不知道马车里面是不是映雪?大牛和小红怎么看不见?”看看现场还未失控心想:“看看再说,到时候出手也不迟。”
这时一位手握大刀年近四旬的白衣男子说道:“你只让别人上,咱们都使刀的,要不咱们俩切磋切磋!”
任欢见那白衣男子身上血迹斑斑,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对手的?显然已经和人交了手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老夫虽然使刀,但不屑与你这魔教动手。”原来是储荣,他背对着这里,任欢没有看出来。
任欢心想:“不敢出手,话却说的冠冕堂皇。哼……这人还是不死心,想报杀子之仇,对映雪是杀之而后快,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时一个女子说道:“储大侠不愿与你动手,就让我这黄毛丫头来领教领教你魔教的刀法。”
任欢听了一惊心想:“她们怎么走到一块去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女子,双手一对短剑正是聂玉莲。小姑娘走到场中左手短剑一迎,右剑直刺过去,真是又快又狠。使刀男子不敢大意,双手握刀身子左转刀锋朝外格开了这一剑。两人一交手聂玉莲双剑旋风一般,招招不离要害。那男子刀法老辣,任欢一看竟然是渤海高家刀法,怪不得储荣不愿与他交手。而聂玉莲两年不见,武功又更进一步,出手更干脆,多了一些神针门没有的狠辣和杀意。
任欢心想:“聂玉莲来了,神针门应该还有别的人,四姨会不会来?”任欢在人群中又发现了春花和秋月,她们站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身后,原来神针门的大师伯——聂凤彩也来了。然而人群之中不仅有神针门,还有一些身披袈裟的和尚,和身穿道袍的道士,虽然看不出他们是不是少林或是峨眉的,总之三教九流来了不少。
任欢心里冷笑了一声“为了映雪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白道竟然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任欢这里在盘点白道的门派,场中却分出了胜负。聂玉莲是心高气傲之人,武功虽高但一时半会也赢不了那中年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有点着急。她双剑灵动不像大刀可以大开大合,她用短剑和白衣人力拼了一下,身形不由得往左带动,右侧出现了破绽,白衣人见机长刀斜劈聂玉莲头颈。却不想聂玉莲突然转头口中一声轻叱,白衣人只觉得身子一麻,握刀的双手顿时垂了下来。聂玉莲右剑直刺白衣人咽喉,白衣人趁穴位刚刚被制,身形还能勉强挪动,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剑,但脖子上已被划了道口子,血立即流了下来。白衣人同伴发现不对,想要上前依然不及。聂玉莲第二剑又刺了过去,白衣人只能闭眼等死。
聂玉莲眼看得手,忽然只觉得眼前一空,失去了白衣人的影子。
原来任欢在树梢见聂玉莲露出败像,知道白衣人要糟。小丫头的武功任欢清楚的很,只在白衣人之上,她露出败迹只是要他上当而已。聂玉莲转头之时已将领子上的绣花针偷偷衔在嘴中,只等他上前。果然白衣人挥刀上前,聂玉莲用内力吐出绣花针刺中他穴道。白衣人顿时失去了劲道,只能闭眼等死。
任欢从树上飞跃而下,在聂玉莲刺出第二剑时,一手抓住白衣人的后领,将他提了出去。围观的人眼看聂玉莲要得手,却不想有人从天而降,将白衣人像小孩一样提了出去。
现场都知道任欢的大名,但认识他的人,除了储荣、和神针门的人、还有就只有唐千千了。
唐千千是唐大奶奶让她来的,对同道可以有个交代,只是重在参与。她一直缩在人堆之中,任欢在树梢上也没发现她。
任欢将白衣人放下地,伸手掠过白衣人胸口,将他穴道中的绣花针用内力吸出。弹指“嗤!”的一声,将绣花针深深的射入身前的泥土之中。绣花针细如发丝,一般都是用磁石吸出,那道路人走车压,早就板结如石,他轻轻巧巧的就将绣花针射入,内力之强不可谓不惊人。
任欢双手抱拳对对面的白道众人行了一礼说道:“在下任欢,梅映雪是在下娘子,今天这马车我保定了,如是众位与映雪有仇,在下接着便是。”
对面众人这时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名动天下的任欢。见他露了这一手,一个个鸦雀无声,来时的豪情顿时烟消云散。
聂玉莲自任欢出现,眼睛就没离开他。双唇紧咬,脸上血色上涌,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聂凤彩和春花、秋月挡在她前面,害怕她一时冲动干出傻事。任欢的武功她们太清楚了,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时马车里有一女子问道:“是相公吗?”
储荣眼看要得手,想不到又是任欢出现功亏一篑,不由得恨意横生说道:“任大侠名满天下,咱们白道年轻貌美的女子多的是,任大侠若是看上那家女子,只管开口,储某必定为你保媒,让你称心如意。何必为一邪教女子与天下英雄为敌!”
任欢冷冷道:“储先生这么说,是想说任某是个好色之徒吗?”
储荣“哼!哼!”冷哼两声说道:“是不是,天下英雄自有定论。也由不得储某来定调。”储荣的说法的确狠毒,将天下英雄挡在前面,让你无法反驳。
任欢笑了笑说道:“储先生真是一贯风格,开口闭口不离天下英雄,好像你就是天下英雄的代表……你告诉你后面的主子,任某知道他是谁。早晚一天会去找他算账,把新账旧账一起结了。”
储荣没想到任欢突然会这么说,回答道:“储某不知道你说什么?”
任欢说道:“你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