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帮她。这样心思单纯的人，跟她呆在一起很轻松很自在，有什么情绪可以毫不掩饰地在她跟前释放。</p>
阿罗面露苦恼：“可爹说那毕竟是祖母，她也一直盼着孙子。”</p>
卫嫤叹息，当时听谷雨说钱同知家事时她就笃定过，能让婆媳关系恶劣到下药程度的男人，要么不重视媳妇，要么自己是个窝囊废。能说出这话来，钱同知肯定没外界传言美化的那样好。</p>
定定心神她看向阿罗，满脸安抚地说道：“不一定光明正大的查，正好我家中有人粗通药理，我也在用她配的药膳。”</p>
阿罗满脸期待：“晏夫人可不可以帮我查下。”</p>
卫嫤终于跟上了阿罗的节奏，跟这样的人说话，千万不要指望她能意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丁是丁卯是卯，得多费点口舌跟她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p>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拿一份药渣出来。”</p>
“这好办，你们稍微等我一下。”</p>
说完阿罗起身往后面跑去，迎着晨光，望着她迈过门槛的矫健身影，卫嫤与阿彤对视一眼。</p>
“表嫂，阿罗性子就这样，不过她心地善良。”</p>
卫嫤微笑道：“她这样直来直去，坦荡真诚的性子也挺好。”</p>
顿了顿她加大声音，朝着另一边背阴的圆桌说道：“不像有些人，明明讨厌我到不行，当着面却连大气都不敢喘。只知道躲到阴暗的地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p>
通判夫人抻着脖子：“你。”</p>
她本就省的黑瘦，这会躲在背阴处，周身又增加了一股子阴鸷，与站在阳光下明眸皓齿的卫嫤正好形成对照组。</p>
指着自己鼻子，卫嫤笑出八颗牙：“通判夫人这么看我干嘛，要对我有任何不满，你直接说出来，是我的错绝不会不承认。可惜，我为人坦荡，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p>
摇摇头，她四十五度角望天：“刺史大人寿宴上我便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什么样不是自己可以决定。通判夫人若是看我这张脸不顺眼，不好意思，你只能忍忍。为了孝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自己长相。”</p>
“你……”</p>
钱夫人陪着最后来的楚夫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晏夫人挺直脊背，手搭在并拢的双膝上，仪态万方地坐在门口，整个人美的像从画中走出来似得。在她对面，通判夫人气得直发抖，食指指着她嘴唇哆嗦半天只断断续续发出“你”的单音。看到楚夫人，她眼中燃起希冀。</p>
“夫人，她实在是欺人太甚。”</p>
卫嫤扬起热情的笑容，对着楚夫人微微欠身。瞥一眼楚夫人，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明明两日前寿宴上她都是皱眉把眼睛挤小一圈再鄙视地看着她，然而如今她却肯正眼看她了。不仅如此，在她欠身后，她还微微颔首做回礼。</p>
回完礼后，楚夫人皱眉看向通判夫人：“抓周宴这种喜庆的日子，你别跟个斗鸡眼似得。”</p>
通判夫人如泄了气的皮球，在她身后坐着的那些凉州城官家夫人，眼睛一个个全都瞪得老大。楚夫人在帮晏夫人，凉州城这是要变天了么？</p>
卫嫤同样惊讶，楚夫人竟然帮她说话，片刻后她心下坦然。她早已就觉得楚刺史反应有些不对，他可是楚家未分家时出生的一辈，经历了楚家在西北称王称霸的童年，眼睁睁看昔日庞大的家族分崩离析，逐渐被不起眼的吴家取代。</p>
这样的没落贵族，虽然往昔光景一去不复返，但内心深处总铭刻着家族的荣光。若他是一纨绔子弟也就罢了，但他明明是勤耕不辍，习武练到手指头变形的人。这样的人岂会甘心摇尾乞怜，做吴家的一条哈巴狗。</p>
寿宴上楚刺史几次相帮，以及今日楚夫人陡变的态度，无不说明这一点。而寿宴上楚刺史带所有人来接密旨，以及帮她压制楚夫人，并非是在帮她，也不全是对晏衡释放善意，他是在帮晏衡立威。</p>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圣上亲命，又树立起威信的晏衡，对楚刺史而言有什么用。她没那么天真，楚刺史也不是傻白甜，他总不会无缘无故帮忙。</p>
电光火石之间各种繁杂的念头在卫嫤脑中闪过，最终凝固成唇畔若有所思的笑容。而在她对面，楚夫人同样回以她一个满是合作意味的仪式化微笑。</p>
“找到了，我找到了。”</p>
人未到声先到，阿罗跳进来，手里托着一方帕子。迈过门槛见这么多人站着，她一个急刹车晃晃悠悠站稳。</p>
“晏夫人，”</p>
卫嫤学着阿彤，食指竖起立在唇上，朝楚夫人斜眼，她轻声道：“嘘。”</p>
钱夫人无奈地看着女儿：“你这丫头，找到了什么。”</p>
“嘘。”</p>
阿罗到嘴的话咽下去，看看卫嫤又看看钱夫人，她急中生智：“前面抓周宴快开始了，等会忙完了我再跟娘说。”</p>
真是难得机智，卫嫤松一口气，心中暗暗警觉。她又多管闲事了，而且这次做得太过。假如阿彤没刹住车，一股脑地把检查药渣之事说出来。不管日后如何解释，她的名声绝对臭了。</p>
虽然她觉得，阿罗虽然直肠子，但并不是蠢笨之人，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p>
心有余悸，她勉强定住心神，移步伐走到钱夫人另一侧。</p>
“不过是跟阿罗聊得正好，想看看她私藏的一些珍贵玩意，钱夫人可别捂着。”</p>
离得近钱夫人已经闻到那股药渣子味，家中只有一个人在吃药。想到几次三番拦着她，说擅自查药会伤婆婆心的丈夫，钱夫人一阵轻松。</p>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面露赶集，柔声道：“不过是点拿不出手的玩意，晏夫人看完，好与不好可都要说一声。”</p>
原来真正的聪明人在这，卫嫤惊奇的看着阿罗。姑娘，你是基因突变了么？</p>
临近正午抓周宴即将开始，一众管家夫人走到前院，第一进最大的正房内布置的一片喜庆。穿着灰色丝绸袍子的钱老夫人高居上位，怀里抱着个三头身的孩子。</p>
孩子一点都不白胖，反而有些面黄肌瘦。站得靠前，卫嫤甚至能闻到孩子身上的味。不是奶香，而是刺鼻的药味。一堆人突然进来，孩子咳嗽两声，钱老夫人拍着孙子背，眼中闪过一抹阴冷。</p>
捏着怀中包好的药渣，卫嫤心里沉甸甸的。</p>
...</p>